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059鄉團有福郡中鄉團整編,周長明得任帥都督職,他原本所駐守的商陽戍,便也因此成為鄉兵集聚所在。書神屋 m.shushenwu.com
隨着八月漸近尾聲,周遭諸縣鄉團也陸續集結開拔,往商陽戍而來,圍繞這戍堡扎設營帳,很快此地便成了一個頗成規模的軍營。
關中適亂年久,鄉人們除了耕桑本業,也多學習行伍之法以聚眾自保,一般的營防律令大體懂得。但因為如今要作為正規的軍隊服從調度,所以士卒們也必須要精熟旗鼓進退聚散等軍令的傳達。
當一部分鄉兵集結於此後,相關的操練便正式開始。
商陽戍外的一片坡地被清理出來作為校場,諸兵長隊主各自手捧幾份陣圖,努力辨識着旗鼓命令,喝令着部下鄉兵們擺出一個個攻守離合的陣勢。
鄉兵們往常各居鄉里時雖然也常有操練,但卻多數沒有這么正規和這麼大的規模,大行台授下的陣圖也更加的複雜多變,號令傳達起來便有些混亂。
有的鄉兵反應快,有的則反應有些遲鈍,旗鼓命令發出後反應不一,便不乏兩人或多人前後失據、直接碰撞在一起,摔倒在地,亂七八糟。
有人見到這混亂的畫面,便忍不住鬨笑起來,旁人也受此情緒感染,鬨笑聲便更大。如此嘈鬧了大半個時辰,一個基本的陣勢都還沒有練熟。
土塬上,周長明看着混亂的場面,臉色漸漸變得陰鬱起來,沉聲低喝道:「一鼓之後,若再不能成陣,各隊隊頭罰杖十!」
他這威令還算有些效果,校場上兵眾們各自收斂笑容、打起精神,諸隊頭也都變得無比緊張,隨着鼓令聲響起,便手捧着陣圖,連推帶踹的將士卒們一一安排到固定的位置上。
一通鼓令完畢,周長明便命令李去疾率幾名督士入陣細察。
「叉出!」
一支小隊中,有三名士卒站位不合尺距,隨着李去疾一聲令下,那隊主便被壓肩反剪兩臂拖出隊伍行刑。
校場一旁,那隊主被拖到帷帳遮掩的刑架上,旋即帷帳內便傳來了刑杖擊打在肉體上的沉悶響聲。
校場上士卒們雖然看不到具體的刑杖場景,但那一聲聲悶響也仿佛叩打在他們各自心弦,一個個神情肅穆,不敢再喧譁笑鬧。
連續數名隊頭都入帷遭受刑杖,而那些陣列有錯的士卒們也沒能倖免,被剝出本陣,於校場一角單獨進行變陣操練,並被剝奪了午後休息的機會。
當一天的操練將要結束時,原本威風凜凜的周長明和麾下幾名都督卻開始面露難色。
趁着士卒們仍在校場練習列陣,幾人行至戍堡前,一名都督率先開口道:「今夜餐食,如何解決?」
眼下鄉團一餐就是大幾十石糧食的消耗,由於大量粟谷軍糧被輸賣,過去這幾天,都是用一些陳糧雜谷炊食,士卒內部已經有一些不滿的情緒在滋生。
周長明又治軍嚴猛、督令苛刻,兵長小卒違規即罰,更加劇了這種不滿。甚至今天清晨的時候清點士卒,就有幾人潛逃回鄉。為了避免更大的恐慌,只將這事先掩蓋下來,秘密派人前往搜捕。
這樣的情況如果再持續下去,將會發生怎樣的變數真的不好說。
周長明聽到這問話,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只是沉聲說道:「商原李郎已經保證,近日一定會把軍糧送入!」
「李郎、又是李郎!他一介東州新客,多少資力在鄉,諸位難道不清楚?」
一名早前便擔任鄉團都督的人聽到這話後,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望着神色各異的幾人說道:「我不理你等諸位是何想法,最遲明日,若明日軍糧問題還不能解決,我便引部離開。縱然大行台降罪,錯不在我!」
「大行台授我督此軍事,我自當盡力周全。李郎道義高士,我也信得過他重言許諾!若有人挾忿擾事,此刀絕不答應!」
周長明聞言後,臉色頓時一沉,右手已經按住了佩刀刀柄。
「諸位稍安勿躁,眼下勢未絕境,仍然在議、仍然可議!」
見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史恭連忙上前打圓場,望着那名發難的鄉團都督陪笑道:「周將軍督統鄉團,是大行台授意。吳都督久掌鄉里士伍,見事深刻。你兩位都是地表英傑,此番鄉團整訓是我等鄉親勢力崛起壯大的良機,更該同心同力,壯揚鄉聲啊!」
那吳都督沉默片刻,不見其他人發聲,這才緩緩舉臂對周長明叉手欠身:「目見鄉親子弟辛苦疲憊,一時情急失言,懇請周將軍寬恕。」
周長明聽到這話,臉色也緩和幾分,才又沉聲說道:「鄉籍或有遠近,但尚義卻是天下之同!李郎入鄉雖短,但卻惠我鄉人良多,不只我一人感恩、發其良善。他既然肯承擔此事,我相信他一定能妥善解決!」
聽到周長明這麼說,史恭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有心要壯着膽子反駁幾句,但見李去疾闊步行來,頓時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
「稟將軍,我家郎主使員傳信,正押運軍糧自商原而來,傍晚便可抵達!並告營中不必急於作炊,營士此夜必可進食新飯。」
李去疾走到近前,一臉喜色的對周長明說道。
周長明聞言後也是大喜,當即便要率一隊兵卒前往迎接,並囑令幾名都督將部伍引回營中。
校場上兵卒們散開回營後不久,便聽說有鄉義大戶將會送糧入營,今晚這一餐便不需要再吃那些難以下咽的陳谷糠飯,一時間心裏也都充滿了期待,各自在營帳前翹首以待。
隨着日落西山,有十幾架大車從北面的商原緩緩駛來,看到那車駕隊伍規模,眾士卒們雖感欣喜,但也有些失落。
「只此十幾駕車,一車滿載也不過二三十石,頂多可支旬日,過後又要寒酸……」
「三兩餐也好啊,老子谷道塞糠,便溺都不爽快。早知做兵這麼清苦,還不如在鄉給人使役!」
伴隨着營士們各種議論聲,運糧的車隊緩緩駛入戍堡。
各營兵長也都早在戍堡門前等待,見到運糧的車駕只有這麼多,臉上也都各露異色,那之前便心懷不滿的吳都督走上前來,望着翻身下馬的李泰皺眉說道:「請問李郎,送來的糧貨只有這些?可我聽說,郡里早將糧秣給足,單單脫粟便有幾千石……」
李泰瞧了這人一眼,並未答話,直到李去疾入前附耳低言幾句,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
「原來是南五泉的吳都督,軍糧只有這一些,無復下批。」
李泰望着這吳都督說道:「我聽說吳都督不欲與諸鄉親共事,這可真是讓人遺憾。大行台職命既給,也只能委屈吳都督暫時的為事相忍。待秋後大閱完成之後,我一定請託進言,助吳都督你另謀良處。」
「這也不勞李郎!但某若能獻勢有功,一定白於大行台當面,告發鄉邪構計、貪污軍糧!」
那吳都督聞言後臉色又是一變,扶刀跨立,指着那十幾架糧車對在場幾人說道:「事情結果已經呈在眼前,你們諸位枉信一番,還不悔悟?」
在場幾人聽到這話,臉色也都變得很難看,這十幾架車,無論如何也運輸不了幾千乃至上萬石的糧食,這意味着之前的許諾已經落空,甚至就連原本屬於他們鄉團的軍糧都被剋扣下來了一部分。
「李郎,這……」
史恭原本畏畏縮縮站在人後,這會兒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做質問。
「你閉嘴!要麼站在那處,要麼站在這處!」
李泰眸光一斜,冷斥一聲。
史恭聽到這話,肩膀便是一顫,神情糾結了片刻,默默行至李泰身後站定。
其他兩名新授都督見狀,也都走到李泰身後:「我信得過李郎,一定會有交代!」
原地剩下那名舊都督,看看史恭幾人,又看看那冷臉的吳都督,最後視線落在李泰身上,兩手抱拳沉聲道:「鄉團給糧事關重大,懇請李郎無負鄉義!」
「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李泰聞言後大笑一聲,轉身一刀劈砍在封車的麻繩上並下令道:「卸貨!」
隨着覆蓋貨物的麻布被掀開,便顯露出車駕上摞列的整整齊齊的大圓餅。
李泰先兩手捧起一張大餅,笑着對周長明說道:「此餅以胡麻碎屑雜以麥菽麵粉,羊油翻炒,造餅壓實。一餅兩鈞,可當十日食。諸車載餅八千張,雜諸谷菽為餐,足當鄉團兩月之食!」
周長明對李泰自是信之不疑,兩手接過這壓實的大餅,先是掂了掂,然後豎在臉龐前,不無幽默的笑語道:「這餅不只可以做食,還能做盾呢!」
其他幾名都督見狀也都紛紛湊上來,仔細打量這未曾見過的軍糧吃食,摸完又掂,很是好奇。
這樣的一張餅,直徑一尺半,厚達數寸,按照時下的標準是六十斤,折算成後世則為二十多斤。因為經過充分的烘乾壓實,所提供的熱量遠比同等重量的粟谷高得多,且更容易產生飽腹感。
但這畢竟不是後世工藝製造的壓縮餅乾,所以也達不到壓縮餅乾所提供的能量和營養之大。但一張餅維持十天的伙食,還是可以保證的。
很快,整個營地便都飄起了飯香味,經過羊油、鹽、薑末等炒制的食物肯定要比單調的粟飯更加可口。再加上這些營士們已經吃了幾天的陳谷糠飯,口感對比更加明顯。
有穿行諸營發放軍糧的李家部曲們聽到營士們讚不絕口的感嘆聲,便也都充滿自豪的不斷說道:「這些可口軍糧,是我家郎主、居在商原的李郎供給,你們這些營士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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