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天時間,李泰一行才回到穰城,時間也已經到了三月下旬。
在確認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總管府內也並沒有什麼重大的變故發生之後,李泰便也沒有急於視事,還是先將注意力放在娘子和其腹中的胎兒身上。
因為途中虛驚一場,為求安心,李泰又着員將城中擅長婦產的醫師統統請入府中來,輪番為自家娘子診斷,最終才確認娘子確是有孕在身,而且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疾病。
算算時間,這娘子應該是在春節之後有了身孕,結果夫妻兩全都懵懵懂懂,竟然還大大咧咧的長途出行。李泰哪怕沒有這些婦孕常識,也知懷孕初期是最需要注意的時候,現在想想之前的粗心都不免有點後怕。
好在如今娘子除了妊娠反應大了一些,也並沒有其他的不適,吃了幾次溫補的湯藥,那孕吐反應也不再那麼激烈,變得能吃能睡起來。
前世今生,李泰都沒有將為人父的經歷,因此心情也很是激動。這個孩子對他而言不只意味着可能會是事業上的繼承人,更意味着他的血脈有了傳延,所以心中也是充滿了期待。
他自知歷史上自家娘子不壽而夭,姑且不論是否是因為受到了政治迫害的原因,心裏也都存了幾分小心。成親之後他也並沒有急於留嗣,任由這娘子安心的生長發育。而這些年他的事業也一直處於高速的上升期,無論國內還是外部都有那麼多的男人等着他去征服、去戰勝,倒也並不寂寞。
成親數年,這娘子也不過才不到二十歲而已,仍然談不上是最佳的生育年齡,但既然已經有了孕息,那也就順其自然。
不過想到之前這娘子還馬虎的沒有重視自身的身體變化,為免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李泰便又請府下群屬當中有過生育經驗的家眷入府照應娘子。好在這娘子在得知懷孕之後,也變得認真小心了起來,不再如以往那般嬌憨活潑,漸漸變得端莊起來。
畢竟是第一次將為人父,李泰還是有些不放心,既想為娘子加強一下孕期的保健、又恐過猶不及,想了想還是得搞幾個名醫待在穰城以備不時之需。
只不過西魏國中,李泰並沒有聽說有什麼名醫。就連賀拔勝、李虎等這樣的頂級北鎮權貴,當疾病發作的時候也得不到什麼有效的治療。
講到這一方面,應該是南梁的優勢所在。且不說他們在知識學問的傳承上面做的更好,單單蕭老菩薩這個老人瑞放在古今帝王當中,壽命也是挺能打的,若非主動開門揖盜遇上了侯景這傢伙,估計都還能再活上幾年,至於北朝這些王侯將相們,在其面前更是一個對手都沒有,熬死人家幾輩人都不在話下。
這固然是跟基因和清心寡欲的生活習慣有關,但是南梁方面的醫療保健必然也是有着相當水平的。畢竟就連蕭老菩薩都是一個非常痴迷醫術之人,蕭老七那獨眼就是被他好爸爸下藥給治瞎的。
老菩薩雖然不靠譜,但南梁還是有靠譜的人。李泰就知道一個南梁堪稱大國醫的存在,那便是姚僧垣,侯景之亂被平定後,如今也來到了江陵。
姚僧垣最出名的事跡莫過於治好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風疾,若非他醫術了得,北周估計都滅不了北齊。
李泰之前在其他江陵人口中得知姚僧垣抵達江陵的時候,也曾第一時間發出了邀請,但卻沒有得到什麼回音,之後便也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如今家裏又有了醫療保健的需求,那當然是得再盛情邀請一下。如果姚僧垣不來,那就得抓緊時間把攻伐江陵提上日程,到時候照樣得給老子做家庭醫生,也耽誤不了兒子的產期。
正好他也需要了解一下江陵方面的士民情勢如何,以為接下來的計劃提供參考。如今江漢之間的情勢大不相同,原本的事情脈絡也只能作為參考而不能作為依憑,還是得具體情況具體應對。
於是李泰便安排堂兄李捴即刻上崗,代表荊州總管府出訪江陵,順便尋訪禮聘一下姚僧垣。
南梁與西魏眼下尚算是關係良好的友邦,而荊州總管府近年來更是與江陵方面人事互動頻繁,彼此間的商貿往來也越發的興盛。
此番西魏國中進行廢立,中外府還專程派遣使者前往南梁通知了一聲。南梁方面在得訊之後也派遣庾信為使者前往關中道賀,就在李泰歸鎮前兩天還途經穰城,彼此間卻是錯過了。
李捴還是第一次出使外國,心裏也難免有些緊張,接受這一任命後便又詢問道:「請問大將軍,卑職此去若是遇到人事不協、刻意挑釁之類,該當以何姿態應之?」
李泰想了想之後便回答道:「梁人慣於欺弱畏強、懼亂且貪安,若真遇到人事糾紛,姿態不妨強硬一些。只要無為其國大禁,一些言行縱有出格也並無大礙。」
如今荊州總管府對於南梁方面人事已經滲透極深,上到掌管政務的尚書僕射都已經被發展成為眼線,其他在朝在野的耳目爪牙則更是數量不少。
雖然這些人出於各種原因而與荊州總管府暗通款曲,也未必就會全心全意的站在李泰這一方,但是讓他們關照一下使節還是非常簡單的。何況此番只是尋常問候,哪怕是已經到了矛盾激化之時,這些梁人也未必敢撕破臉的對使者下死手。
除了李捴之外,李泰還安排了熟悉江陵人事的劉廣德與之同行。
劉廣德是為數不多完全投靠荊州總管府的江陵人士,雖然在南梁也擔任職務,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呆在沔北穰城。
畢竟梁帝蕭繹派人投毒毒殺其伯父的事情乾的實在是太不體面了,而且如今江陵成為南梁首都後,南陽劉氏在江陵當地的人事利益遭到了更大程度的剝奪。就連莊園產業都被剝奪,轉贈給了任約、謝答仁這些新在梁主朝中得用的侯景叛將們。
當然,估計也是因為劉廣德之前編寫的那份江陵人士上墳指南,大大促進了江陵人往來沔北的行為,讓梁帝蕭繹心生警惕與不滿,所以才繼續剝奪劉氏的鄉資利益。講到給敵人派送幫手,蕭繹也是非常專業的。
由於江陵方面對於商貿的需求大增,所以兩地之間早已經形成了相對比較暢通的商道,可供人貨快速的往來。
自沔北到江陵原本路途有近千里之遙,因為在江陵東面和北面還有為數不少的灘涂湖澤需要繞道避行,可是近年來湖澤越發收縮,再加上一些江陵大族為了縮短商貨通行的時間而大使工奴修建道路,使得兩地之間的路程縮短將近三分之一。
李捴一行無攜重貨,一路上快馬加鞭,只用了數日光景便抵達了江陵境內。
一直等他們抵達江陵城北門,並且遞上表明身份的符令,守城將士才忙不迭派人向城中送信。
在等候江陵朝廷遣人出迎的時候,李捴也對這城池內外略作欣賞,卻不由得皺眉道:「江陵之名聽聞已久,本以為乃是南國大邑,今臨此境,卻不想城池格局如此的侷促雜亂。」
城中是何光景,李捴還沒有細覽過,但在這城北郊野,依着城牆便向外排出足有十數里的窩棚區,顯得髒亂異常。再加上各種生活垃圾到處拋灑堆積,使得這一片區域間都瀰漫着一股辛烈的酸臭氣息,給人的第一印象實在算不上好。
劉廣德雖然北投,但對江陵多少還是存在着一些地域感情,聞言後便嘆息道:「李侯有所不知,江陵城原本也是整潔有序,號為西江大城。只是近年來許多游食百姓因戰亂而投避此間,又有許多建康都下來客恃着權勢在城中圈地造宅,逼得許多城民都不得不出城流浪,在官之人多是屍位之徒,遂成此態。」
李捴聽到這話後便也感嘆道:「主昏臣惰,如此懶治,又焉能長久!只是可憐此間的百姓,雖有勤奮謀生之志,卻憾無天意垂恩。此間版築雜亂,若再不治,恐將滋禍啊!」
很快便有使者來迎,彼此間互作介紹、簡單寒暄一番,接着便將李捴一行往城中引去。
入城後李捴所見城內建築更加雜亂,且曲巷狹窄複雜,但很快他便察覺到了異常,這使者一行一直都在帶着他們在小巷裏穿行。
他雖然沒有到過江陵,但所行是否道路主幹道還是能夠辨別得清,於是一手扶握住佩刀刀柄向隨從們打了一個眼神。
劉廣德這個當地人自然也早察覺到了這一點,當即便皺眉說道:「為何不行直道、專走曲里?」
那使者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旋即便又開口解釋道:「因為禁中大造宮苑,木石材料運輸頻繁,城中大道都被佔據,轉行此間路程更近一些。」
話雖如此,但觀其眼神躲閃,似乎更多的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願他們一行為外人所見。
李捴早得李泰的面授機宜,面對這一情況也並不怯場,直接對劉廣德說道:「看來梁國朝廷並無接待我等的誠意和耐心,遠客不請自來,若再滋擾恐怕更加失禮。請劉郎城中且覓一地暫居一夜,明日我等自去。」
劉廣德聞言後當即便點頭應是,而那使者聞言後臉色頓時一苦,還待入前勸阻,卻見李捴等人早已經抽刀在手,只能無奈止步,一邊開口勸告,一邊目送着李捴一行撤出曲巷。
當其想起要尋城衛助陣的時候,李捴一行早已經消失在江陵城內本就複雜的曲巷之間,至於他們帶來的禮貨則就乾脆被棄若敝屣的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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