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李遷哲的講述之後,李士操才知道巴西郡人並不是臨戰請降,而是早有預謀,提前數年便已經開始進行人事鋪墊,也不由得感慨不已。
「此間人事雖已預謀多年,但一日未定便難免會有變故發生。大將軍又遠在沔北,不能居近調度協調,因此此間事情未暇及時通告李司馬……」
李遷哲又微笑着稍作解釋,事實是李士操前來接掌巴西郡務也並非此番謀劃的核心,即便李士操不來,對後續事情影響也不算太大,為免節外生枝,便沒有將詳細情況告訴他。
李士操聞言後便點點頭表示理解,旋即便又笑語道:「我今驟知此事,心中尚有幾分茫然,請問李開府接下來郡務處斷應以何事為重?」
李遷哲看一眼堂外等候召見的眾巴西豪強,然後便對李士操說道:「此間群眾心志俱為大將軍所奪,不敢再生逆反之想,李司馬如常治事、勸民安生即可。後日賀若開府便可率部抵達,屆時可以分使兩千精兵留此鎮城,末將則需率引此間豪強義曲與賀若開府一同西下,助戰成都。」
講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笑語道:「蜀中之富,七分聚於一城,三分散諸四野。如今成都正自虛弱難當,若能先奪其城,府庫所守足以犒饗諸軍,後繼征戰也能不匱物用!」
李大將軍針對蜀中的謀劃不只是分取巴西一郡,將巴西郡掌握在手中只是一個階段性的目標,接下來就是立足於現有的基礎上充分調動已經掌握的人力物力去獲取更大的戰果。
蜀中的貧富差距之大不只體現在豪強富室與赤貧小民,也體現在成都和其他的城池之間。雖然成都的府庫財貨大部分都被蕭紀大軍攜帶東去,但所留下的物資儲蓄仍然冠絕諸城。
接下來賀若敦和李遷哲都不會留守閬中,而是要率領人馬聯合巴西這些豪強大族們參與對成都城的圍攻。
他們雖然並不屬於主力人馬,但是相對於尉遲迥所部人馬絕對的入侵者形象,他們有巴西這些豪強大族作為嚮導,可以嘗試勸降成都城守軍,從而入城瓜分成都庫藏。
儘管尉遲迥那裏也有楊乾運等鄉人,可是這些氐人豪酋對成都方面的人事滲透非常的淺薄,在與城中進行交涉溝通時,效率就會非常低下。
等到在成都獲取了物資補充,他們便可以沿外水向巴東郡方向轉進、以掩蕭紀大軍的後路,若能受其軍資器杖和兼併其部伍,那此戰的收穫就非常可觀了。
當然這都是比較理想的情況,具體執行過程中難免會有波折發生,或者超出預料、或者不如預期,總之只要儘量去做,能夠達成怎樣的效果則就交給運氣。
但是當李遷哲講完之後,李士操神情卻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又想起了行前尉遲迥的命令,於是便將這一情況告訴了李遷哲。
「竟有此事?」
李遷哲聽到這話後頓時也皺起了眉頭,口中則沉聲說道:「方今大軍深入敵境,正需要集結全力以擊敵之要害,分置人馬困守枝節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嘴上這麼說着,他很快便也明白了尉遲迥為何要下達這樣的命令。關鍵還是這些巴西豪強們之前的騷操作搞得尉遲迥心生警惕,擔心他們會有更多的人事佈置干擾戰事的發展。
如果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巴西郡的歸附還可以說是順勢招撫。但今巴西豪強們主動投降,而且還指名道姓的表示只會投降李大將軍的人,那就搞得有點居心叵測的味道了。
起碼在尉遲迥視角看來,荊州總管府是別有用心的向其隱瞞了一些關鍵的人事情報,所以寧肯不要這一股助力,也要將後續的戰事發展控制在自己手中。
如果李遷哲等人還要強行參與成都戰事,且不說違抗軍令的問題,尉遲迥甚至可以直接用隱瞞重要軍機的罪名將他們抓捕起來,強行將部伍兼併過去。眼下只是勒令他們駐軍閬中,已經算是比較克制的做法了。
略作沉吟後,李遷哲也覺得還是不能公然違抗軍令,畢竟尉遲迥才是大軍主帥。如今蜀中尚未全定,他們之間的矛盾如果躍然於表面且加速激化,對於後續的戰事發展也會極為的不利。
於是他一邊着員通知後路的賀若敦且引所部前來閬中駐紮休整,一邊又提筆寫信,準備將此事稍作辯解,起碼不能任由此事成為戰後被人拿來攻訐李大將軍的憑據。
他在書信中詳細向尉遲迥講述了自己與這些巴西豪強們之間的淵源,並且解釋那些巴西豪強是因為與自己的這一層關係,所以才想要投附李大將軍,以求能夠獲得更多的庇護,而非荊州總管府早就有此圖謀、可以隱匿不報。
有的時候解釋並不是為了告訴對方一個確切真實的答案,而是為了表明一個態度,而且李遷哲這一解釋也是言之成理,尉遲迥即便不接受也難以再據此直接將李大將軍牽扯進來。
說到底,還是這些巴西人短視躁動、太不可控了。眼下駐兵不前,正好可以藉此機會重重敲打一番,再加以細緻的整編。
東路人馬因為尉遲迥的命令,其軍事行動不得不暫時陷入停滯狀態,而尉遲迥對於巴西郡的形勢則就無暇過多擔心。
一則眼下的巴西郡偏離正面的主戰場,二則就在其軍進入潼州之後不久,潼州便又有氐人部落起兵作亂,極短時間內便聚眾萬餘,聲勢很是浩大,嚴重干擾了大軍前進的步伐,尉遲迥便着令長史叱羅協率別部人馬匯同楊乾運、楊法琛等歸附氐部一同進擊這些亂兵。
受此阻擾,雖然前期進軍順利,但是一直到了五月下旬,尉遲迥才率領大軍抵達了成都城外。
如今的成都城中守軍不足萬人,在蕭紀委任的益州刺史、秦郡王蕭撝的率領下因城固守、以卻敵軍。尉遲迥幾番遣員於城下邀戰,城中俱無回應。
他今所率不過萬餘人馬,還有一部分滯留於後方把守來路,憑這些兵力並不足以直接向城池堅固的成都城發起進攻,於是只能駐營城外,並且圍繞着成都城建造長圍、加以圍困。
城中守軍不敢出戰,雖然讓戰事發展轉為僵持,但也因此難與外界援軍內外呼應。就在尉遲迥大軍抵達成都之後不久,東面前線撤回的譙淹所部人馬也重新返回了成都。因為長圍已成,尉遲迥得以從容分遣部將元珍等率部迎擊蜀人援軍,在成都東郊將援軍擊走。
譙淹所部人馬本就不多,眼見成都城下長圍已成,而且魏軍騎兵驍勇精悍,再加上聽聞巴西鄉里也有變故發生,便也不敢戀戰,繞過成都平原,直向北面而走。
正當尉遲迥兵抵成都並且圍城進攻的時候,三方交戰的局面又有了新的變化。
相對於基本已經將戰略走死了的蕭紀,梁帝蕭繹雖然也因為兩線作戰而焦頭爛額,但他仍然還是有着更多的選擇,比如可以不要臉了。
因為蜀中大軍的兇猛進攻,峽口防線頻頻告急,而湘州方面雖然王僧辯等諸路大軍已經將長沙城團團包圍,但卻仍然久攻不下。
於是梁帝蕭繹終於將心一橫,下令赦免了王琳,並且使之前往湘州招降叛軍。
王琳此人雖然囂張殘暴,但卻頗得軍心,再加上叛軍在王僧辯等諸路大軍的圍攻下已經將要不支,眼見王琳入城招降,於是便紛紛放下武器,重新歸附於王琳。
一場鬧劇結束,到最後只有梁帝蕭繹被打得臉疼,但眼下他也顧不得這些,湘州叛亂既然平定,於是便又調使諸路大軍奔援峽口,包括剛剛被王琳所招降的叛軍,也都一併前往上游迎戰蜀軍。
儘管蕭紀瞧不起文士七官,但也不得不承認江陵所部人馬在經過平定侯景之亂的磨練後,也都是精勇有加、戰力驚人,之前受困於內亂而難以發揮全力。如今內亂解除,諸軍會擊,蜀中大軍頓時被打的節節敗退,連失數城。
由於周邊區域遭到了西魏的封鎖,蕭紀在戰爭動員前後物資籌措不夠順利,如今軍中所攜金銀財貨並不像歷史上那樣豐厚,但類似的賞格也有公佈。
但是由於他此番東征本就有悖眾意,又恐將士得賞之後鬥志削減,加上本身的慳吝,還是沒有履行這一賞格。
在江陵諸路大軍的猛攻之下,再加上內部將士人心渙散、背叛投降,蜀軍大潰,蕭老八也用自己的生命為滅族小能手蕭老七再添一戰績。
隨着峽口的戰爭分出勝負,壓力頓時又來到了成都城外的尉遲迥肩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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