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048唯人最貴半哄半嚇的搞定這些佐員,夜裏李泰又跟高仲密講了一下他將要接手賀拔勝的產業經營,陰晦提醒一下高仲密要行止謹慎,不要再搞此類滋生隱患的騷操作。一筆閣 m.yibige.com
高仲密得知此事後卻有些酸溜溜:「賀拔太師舊部多北鎮悍卒,未必肯聽說聽教。但既然阿磐你已經應下,我也不阻你。只是記得他家部曲若真驕悍難馴,也不必為他人家事操勞太多,須知疏不間親。」
李泰聽到這話便點頭笑應,他本也沒打算去直接面對和處理賀拔勝部伍中的人事糾紛。
又過一夜,清晨時七名佐員應約而來,李泰便帶着他們同返商原鄉里。
眼下這莊園較之李泰初來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田地勤耕不廢,住所也都整齊有加。
從史家敲詐來的那些磚瓦盡數投入莊園的建設中,高大的磚石圍牆瞧着順眼又氣派,鄉里許多世代經營的塢壁都沒有這種氣象。
進入莊園裏看到那成排的磚瓦房屋,同行那些佐員們不免驚嘆稱異。他們既然捨得向司徒府買官,自然也都薄有產業,見到莊園裏部曲奴婢們的住所都這麼整齊氣派,也都連連感慨這莊園產業經營有方。
但其實現在的莊園仍然是負債運營的狀態,真正可見盈利的,除了那幾頃即將收割的粟谷,便只有南坡的紡織工坊了。
李泰也聽過一些左近鄉人評論他如此浪使物料,簡直就是敗家行為。給部曲們建造磚瓦大房,居住比一些鄉里富戶主人家還要氣派舒適。
李泰對此也只是一笑置之,眼下的他自然還做不到達則兼濟天下,但讓部曲們生活的更好還是綽綽有餘。
他既不是土生土長的中古世族子弟,在後世也只是一個兢兢業業生產內容的社畜,其實有些不能理解那些資本大鱷們聚斂成癮是出於怎樣的心態。
人的物質享受總有一個極限,哪怕窮奢極欲,也不至於浪到成仙。社會資源的分配不公雖然古今都難改變,總有人囤積聚斂、好處全占,吃相難看到喪盡良心,也實在是王八蛋!
就像史家寧肯招惹自己然後再來賠罪接受敲詐,也不肯將這些建築物料改善自家部曲的居住條件,賠了面子丟了里子,真是骨子裏在犯賤。
那七名佐員被李泰當作插班生安排進莊園學舍里,一邊學習數學算術,一邊跟着長史賀蘭德練習西魏基層公文書寫,主要還是計帳戶籍方面。
西魏的計帳公文,李泰也翻看了一下,公文條式倒是很清楚,但內容卻非常的繁瑣。要造一編戶計帳,往往都有數百字內容。若是上等富戶,計帳文字分分鐘突破上千字。
這是因為西魏的均田和賦稅對象非常廣泛,除了戶主夫妻,部曲、奴婢乃至於耕牛都給授田。這可不算是純粹的惠農勸耕的善政,主要還是為了在有限編戶的基礎上擴大稅源。
因為只要授田,就必須要承擔課稅義務,不管是人還是牛。這樣的政策在地廣人稀的寬鄉,民戶們還可以依靠均田畝數來增加收入,負擔尚輕。
但是在人多地少的窄鄉,均田畝數往往都有折扣,不能給足,家裏的男女奴婢甚至牛馬都要承擔賦稅勞役,稍有歉收,一個中產之家可能就會破產。
因此越是在關中精華肥鄉,編戶逃散、豪強蔭庇人口的情況就越嚴重。李泰入鄉幾個月時間,跟鄉人們關係稍有改善,前前後後就收容了十幾家蔭戶。
因為課稅範圍廣泛,計帳戶籍的整理製作難度就會增加,這又加劇了西魏政府的行政成本消耗和人力缺口。
老實說,如果沒有侯景之亂攪動南梁不安,從而給西魏製造了收取巴蜀、江陵的絕佳機會,單憑西魏政權眼下這種態勢,李泰也實在看不到西魏政權後來居上的可能。
眼下的他,既非行台大臣,也非統兵大將,對此現狀也只是略生感慨,既沒有改變的能力,也沒有改善的動機。
但是站在自身的利益角度出發,他卻由此產生了一些新的想法,那就是能不能在西魏龐大的行政開支中分一杯羹?
之前他為了招引鄉里大戶入彀,收買了許多生麻物料。其中也不乏諸如史家那般缺斤少兩、以陳充新的情況,雖然這一部分損失已經通過大戶高價贖買貨單賺了回來,但仍有許多陳麻物料堆積。
這些陳麻物料難以用於紡織,留着占倉儲空間,一把火燒了又實在可惜。
李泰倒是動過用之造紙的念頭,但一來造紙的工藝他並不熟悉,二來西魏民間市場上對紙張的需求似乎也不算高,即便搞起這個產業,利潤空間也非常的有限。
但在了解到西魏計帳戶籍的工作這樣嚴謹後,可以料想對紙張的消耗和需求必然巨大,李泰就不免幻想能不能把官府作為一個潛在客戶,成為官府採購的供貨商?
當然,西魏的計帳戶籍工程並不肇於今時,官府必然已經摸索和建立起一條相對成熟穩定的物資供給渠道。
就算李泰搞起造紙廠,產品也能做到物美價廉,但在西魏這人治為主的政治環境中,也未必就能爭取到官府辦公耗材的供貨權。
可如果這些紙不只是單純的紙張,而是有內容印刷呢?
計帳戶籍的編寫任務雖然繁瑣沉重,但格式卻非常的統一。男女丁口多少,授田多少,課稅情況如何,大部分都是非常固定的內容。
李泰之前已經要在家裏搞表格印刷,這一事物同樣可以直接挪用到計帳戶籍的編造上來。
只要把相關公文按照一定格式印刷出來,官吏們只需要填寫上那些變量內容即可,對官府的行政效率提升絕不是一點半點!
「真的有搞頭啊!」
如果是之前,李泰縱有這樣的想法,也根本沒有運作的渠道。
可是之前大表哥盧柔到來,一些已經斷了的親戚關係重新聯繫起來,特別他另一個大表哥崔訦眼下正擔任京兆尹,無疑是一個絕佳的印刷公文推銷對象!
而且日前賀拔勝還委託他管理莊園產業,大可以順勢將賀拔勝拉來入伙。如此既能彌補他材料、工藝和人力的短缺,還能提供更加重要的政治庇護。
除了賀拔勝,若干惠對他也很不錯,一樣可以拉來入伙,讓這個利益聯盟更龐大,還可以回報若干惠對自己的照顧。
李泰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可行,安排完公府佐員入學之後,便又召來李渚生,吩咐道:「印墨調配進度如何了?」
時下已經有調製油墨的技術,大抵是以麻籽油勾兌松節油與墨料進行調和,讓墨料色澤更均勻、吸紙與保存。
但是這些書寫用墨用在印刷上,仍然需要針對用材進行配比調整,才能獲得最好的效果。
「阿郎請看!」
李渚生早有準備,聞言後便拿出一版印物遞在李泰手中。
李泰接過來一瞧,便見到字跡清晰,色澤勻正,頓時一樂:「好得很!這油墨配方,一定要謹慎保存,市面上其他各種紙料也多買一些,逐一實驗,繼續鑽研!」
印刷公文,無論是這思路,還是雕版、用紙,都沒有什麼技術壁壘。唯獨在用墨上,短期內或可難以模仿。
只要保住這一點優勢,搶先一步打開市場,維持住利益聯盟的穩定,即便再出現什麼競爭者也就不必擔心了。
說話間,李泰便又返回房間,比照計帳戶籍的公文格式書寫了一個範本,用的還是他最擅長的歐體楷書,然後便吩咐門中工匠們再製作一個雕版,爭取儘快搞出一個樣品出來。
幾天後,賀拔勝按照約定,率領隨從們來到商原,帶着李泰一起將他名下產業巡視一番。
李泰這裏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交代家人們自己將要離家一段時間,短則旬日,長則月余。
賀拔勝的產業遍佈關內幾州,這一趟出遊對他而言也是一個增長閱歷見識,全面了解關西民生現狀的一個機會。
「我總算明白你小子為何這般長於弄物,別人營家,唯儉是德,誰敢像你這般浪使物料!」
賀拔勝之前來過這裏一次,隔了一段時間再來,莊園氣象已經大變模樣,他便指着那些亮堂美觀的磚瓦房對李泰說道。
李泰聞言後也笑起來:「唯儉是德,這話也沒錯。但物性萬種,終究要使用才能顯出價值。人若無欲,不異朽木。常感不足,才能孜孜不倦。
天地之間,唯人最貴。物貨再美,不能通意,將諸死物邀取人情,我倒覺得我這番做派遠比人間許多自號智者更顯精明!」
「這話說得很!我的確沒有看錯人,擁此心性,阿磐你的確值得託付。」
賀拔勝聞言後也笑起來,神情既有興奮也有期待:「出發吧,此行路程不短,儘快觀行完畢,我也期待你能將諸產業作何發揚!」
不只賀拔勝心存期待,李泰自己心裏同樣躍躍欲試。
凡所治業,起步最難,之前他在鄉里是深有感觸。若能接手賀拔勝的產業,哪怕這些產業與利益所得最終不歸自己,他能折騰的空間也必將大有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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