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583 再造炎夏

    有的事情終究是要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深刻,旁人怎樣講解描述都會差了許多的細節和身臨其境的各種感受。

    早在沔北重逢之後,李泰便跟父親講起關西人事情況之複雜,而他在這一堆龐雜的人情形勢之中也處於非常要緊的位置。

    李曉對此雖有耳聞,但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甚在意,只覺得兒子所謂人事複雜又或位置緊要可能是有點誇大了,估計是有在父親面前略作自誇之嫌。

    然而從昨天抵達華州開始,李曉凡所觀見的人事、尤其是在大行台內府見到朝廷和台府對他爭相拉攏的情況,他才意識到兒子所言不虛、甚至是言有未及。

    李曉雖不長於人情世故和趨炎附勢,但畢竟也是出身衣冠名族,早年隴西李氏未遭橫禍之前,同族親長們的言傳身教加上同輩之間的耳濡目染,以及自己在仕朝廷的過往經歷,即便是沒有多高的政治智慧,但也不失經驗之談。

    關西諸多人事糾葛,別的都可以暫不理會,但朝廷和霸府之間的矛盾卻必須要重視起來,自己也要在這當中找准自己的立場和定位。

    這是李曉作為一個經歷過河陰之變,劫後餘生之後的深刻感悟,深知此事容不得半點馬虎。

    李泰在稍作沉吟後,才望着父親開口說道:「阿耶知兒時齡幾許?」

    聽到這個問題,李曉便嘆息道:「武泰舊年,爾朱氏虐殺公卿於河陰,你耶娘等倖存親屬倉皇出逃,我兒便在當年秋季降生。束髮之年隨父離鄉,如今已邁弱冠,成為真正昂揚於世的成人丈夫!」

    李泰出生在河陰之變發生的528年,如今已經是大統十四年、548年年尾,不過他的冠禮早在清河鄉里便已經被父親主持舉行過了,父子對此倒也沒有什麼遺憾。

    「是啊,兒才及冠未久,勢位雖高,前途仍長。阿耶問我究竟效從何者,此事兒亦不好作答,人事紛繁並無恆定,或許不該作此問答,而是應該問一問,何者人事能夠包容下我?」

    李泰講到這裏,也不由得暗嘆一聲,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頗為強大了。

    他父親問題中雖然提出了兩個選項,但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明顯的區別:「無論在事哪一方,事老主或為心腹,事少主則必為強臣,即便是委曲求全,恐怕也不能相安。結巢自保,即是心生不臣之想,引頸就戮,則就不免貽笑人間。」

    李曉聽到這番回答,一時間也是有些瞠目結舌,他尚自着眼於朝廷和霸府之間已經非常外露、看似不可調和的矛盾,糾結着二者間該要作何取捨,卻沒想到兒子設想要更加的長遠,所引申出來的新問題也同樣要命。

    「這、這也只是極惡的狀況,未必、未必就會成真……」

    嘴上這麼說着,李曉心內也打起了鼓,自六鎮兵變以來,仿佛人間所有擠壓已久的戾氣統統釋放出來,慘絕人寰的河陰之變,匪夷所思的帝王出逃,以及侯景殘兵敗眾竟能渡過北魏最強大時都未能染指飲馬的大江、直接兵圍台城,各種妖異不斷,誰也不敢篤言會不會出現更惡的情況。

    沉默片刻後,李曉便又開口有些猶豫的說道:「既然我兒早有預感,憑你才智想必不失應對之計。自此謙沖自守,結好人間,如故司空文穆公當年,也是如此處世才得功身兩全。」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笑起來,心知要讓他父親短時間內便接受他心中真正的大計還是有些困難,畢竟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反骨橫生。

    諸如他父親提出的選項也只在朝廷和霸府之間搖擺,並沒有自立這一個選擇。今又拿出李沖的事跡來勉勵他,但其實就連李曉自己都有些不確定這些前人智慧於此亂世中是否還有效。

    「亂世謀身、不進則退,兒是手持弓刀之人,若是韜晦自處、


    臨事不爭,與束手待斃何異?況且如今麾下多有奉我謀功之屬,我今雖已漸稱功成名就,但此諸類卻仍渴於上進。若是辜負眾情,又何以自安?」

    人和人互相認識、理解總是需要一個過程,之前在荊州時李泰忙於軍政事務,同他父親之間的交流也並不多。

    他自知父親只是這個世道之內見識與格局並沒有超出自己出身和階級的普通人,甚至都不如崔謙兄弟那麼處事幹練。但既是至親之人,讓父親了解一下他自己心中宏願也是很有必要的。

    「阿耶前言無人堪稱共道浮沉,確實如此,兒雖淺有事跡可夸,但仍距道遠矣。立志須高,跬步致遠。」

    李泰講到這裏,神態也變得嚴肅沉重起來:「自晉世永嘉之年以來,神州陸沉、世道淪喪,五胡次第而興,衣冠苟延殘喘。至於魏世,雖籍名門二三賢者智力而苟合一時,但仍不免鎮兵***、天下不安。

    人間紛亂二百餘年,銷骨成泥,烽煙未已。這當中,總有些苦難是相通的,讓人感同身受。我如果只是一個閭里下才,懵懂過活、掙扎求生而已。

    但今才力、勢位皆不容許我泯然於眾,道義雖重,總需有人擔當,如此才能讓諸尚義力微之眾託庇其下。我雖然不能共道浮沉,但也是在道義之內屈伸騰躍。霸府、朝廷需要各自近道就我,而非我棄道就之。

    今日阿耶垂問,我便斗膽直抒心愿,我要補天彌裂、再造炎夏!言義雖然張狂,但行跡一直都在試探。兩百餘年亂世紛繁,血淚可以匯成湖澤,屍骨能夠堆作山丘,這屍山血海總是需要有人搬填,我若不為,更仰何人?」

    李曉聽到兒子這一番康慨自述的心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嘴巴雖也張開,但卻久久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一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笑了起來,笑聲由低到高,越來越歡暢,指着李泰便對李渚生說道:「瞧見沒有、聽見沒有?這是我的兒子,和他立下的宏願!呵,誰能想到劫後偷生、自匿鄉野的李曉,竟然能夠生出、養出如此一個囂張至極、敢以天下為己任的狂徒!我族若不因之大興,必然因之覆亡!亂世湯湯,名族興亡也只是尋常,可若能共此宏願雄計成毀,縱死何憾?」

    李泰瞧着父親擊掌讚嘆、有些失態的激動模樣,倒沒想到自己一通嘴炮威力竟然如此不俗,但激動感慨也就罷了,滿嘴死啊亡的實在不吉利,於是便又開口說道:「志存高遠、腳踏實地,狂言慎行,無事不成。身雖負泰山之重,心亦憫蜉蝣之微。仗劍出門可救天下,閒居邸堂高臥加餐。此狂徒腹有雷鳴,阿耶竟不賜食?」

    牛皮吹得再響它不管飽啊,李泰清早起床便先訓練一番,運動量不小,卻還沒有來得及進餐,這會兒確實是已經飢腸轆轆了。

    李曉聽到這話後,頓時便也大笑起來,並又忍不住感嘆道:「許是舊年見慣、自矜身份,並不覺得我兒有什麼奇異。別後重逢,才倍感言談神異、讓人驚奇,怪不得關西群眾咸以為我教養出眾、急欲獻子益學。我雖然對此熱情受之有愧,可如果只是一味的拒絕不應,難免又會被人怨望乃是敝帚自珍,來日更將如何自處?」

    這就不是李泰需要面對的問題了,他父親也是一個輾轉諸國各處的中國好驢友,總不至於在人情交往上全無經驗和尺度,自然不需要他在旁指指點點。

    父子閒談之際,高仲密等宿醉而留宿家中的客人們也都紛紛起床行來,李泰便又和父親一起陪着這些客人用餐,順便討論一下接下來該要如何向昨日熱情相迎的時流諸家們回禮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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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親訪友就是了,還是得找個理由把大家都聚在一起統一表示一番心意。

    李泰對此也早有計劃,之前台府和朝廷先後表態徵辟他父親為官,但他卻不想父親夾在其中。畢竟他想要上位就避免不了,而他父親則就沒有這個必要,就算不在朝在府擔任***,安心待在家裏來年興許也能混上一個太上皇,何必去看人臉色。

    不過他父親也並非老邁不堪,就算人到晚年也想有點事業可以自誇,最適合其人的安排想來也就只有教學講經這一個崗位了。

    李泰打算乾脆在長安龍首原上建造一座私學,讓他父親擔任校長。他倒不清楚他父親具體學術水平如何,因為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水平,就連二弟李超都比他有文化的多。但姑且不論他父親學術高低,單單從荊州拉回來的幾千捲圖書就足以唬住關西這些時流。

    龍首原上地方和屋舍都是現成的,再加上李泰之前便有些類似的設想,並吩咐李禮成、李孝勇等安排佈置,所以只需要收拾一下就可以直接開業了。屆時發帖給時流諸家,舉辦一個開學典禮也是一舉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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