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010 生聚關西

    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010生聚關西「若干惠保真是口惠而實不至,作言賞識,贈送卻是寒酸。一筆閣 m.yibige.com」

    離開軍營後,賀拔勝看了一眼李泰那毛色雜亂的坐騎,便笑語說道。

    李泰對賀拔勝交淺言深的態度還有幾分狐疑,聞言後只說道:「巨寇未除,人物都需極盡其力。伯山既非陣列討賊的國之勇士,縱有良駒,也只是閒置。若干將軍材力量用,也非刻意薄我。」

    賀拔勝聽到李泰這麼說,便又笑了笑:「不愧是盧叔虎甥子,言行做派也頗似你舅。」

    賀拔勝並其部曲親兵們倒是人人有馬,李泰那三十多名部曲隨從則就只能步行。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時辰,才抵達洛水西岸一處渡口。

    「你們且用別船,我與李郎共渡。」

    賀拔勝示意幾名親兵登船擺渡,自己則與李泰入船坐定。

    船隻離開渡口後,賀拔勝便望着李泰微笑道:「之前在若干惠保帳內,有無怨我阻你前程?」

    「怎麼會?伯山才性幼拙,況大人安危未知……」

    事已至此,李泰當然不會說他的確一度動心,只將之前的理由又講一遍。

    「你家君事跡,舊年盧叔虎常有提及,河陰大禍尚且不能害他,虎牢之失也只是小厄而已。東賊侯景已經抄得高仲密家眷,唯你家君不知所蹤,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消息。」

    賀拔勝所言河陰大禍,就是十幾年前發生的河陰之變,爾朱榮率軍入朝,大殺在朝公卿世族一兩千人。

    隴西李氏作為北魏時期的門閥士族,在此事件中也是死傷慘重。李泰這前身的父親李曉,因為官袍被老鼠咬壞,河陰之變的當天沒有參加,因而倖免於難,同族兄弟們則大多遇害。

    在前身的記憶中,經歷河陰之變後,父親李曉有感政治鬥爭的殘酷,自此隱居鄉里,不再熱衷政治鑽營。就連這次被高仲密徵辟為幕僚,也是受到了高仲密的脅迫。

    他們父子並未注官曆於東魏朝廷,虎牢城破、父親卻不知所蹤,大概是擔心若被抓捕罪實、連累親黨,所以遁逃隱沒,又或者已經死在亂軍之中。

    「我也祈盼蒼天垂憐,大人能夠繼續免於災禍。但骨肉別離,終究是痛……」

    李泰言及此節,也不免傷情外露。

    「誰說不是呢!」

    賀拔勝聞言後也嘆息一聲,他的兒子們也流落東魏境內,講到這個話題,心裏同樣難過。

    有感船艙內氣氛過於低沉,賀拔勝抬手拍在李泰肩膀上,笑罵道:「你小子也不是一個慎重簡約之人,可知你那份奏書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我、我實在不知,懇請太師賜教!」

    李泰聞言後不免一慌,連忙說道。

    「稱謂倒也不必生疏,盧叔虎不只是我舊屬,也是我的摯友。你是他的甥子,稱我一聲伯父,我也當得起。」

    賀拔勝不再板起臉來恫嚇李泰,只是嘆息道:「大行台將你原書賜我,卻以墨塗有涉趙貴的章句而後分付別人,你能瞧得出這是什麼緣故?」

    「這、這是大行台有恨趙貴累軍卻又不忍刑罰,只用太師、伯父以鄉望耆老的身份教訓一通?」

    李泰倒沒想到當中還有這樣的隱情,聞言後略作思忖才又說道。


    「果然是盧叔虎的甥子,很有幾分破解人心的縱橫家風範。趙貴軍敗是事實,大行台卻不便刑斷,唯有推我出來做一次惡人。趙貴與我本無齟齬,相反我還要承他一份舊情,今卻要裂目相見。你說,這是否你小子給我惹來的麻煩?」

    賀拔勝又拍了李泰一把,才又嘆息道:「西朝人事的複雜,遠非你能想像。若干惠保此番出任秦州,也有分奪獨孤如願勢力的深意。你小子不要以為學到些許縱橫家術就能料定所有,貿然捲入自己才力不及的人事糾紛中去!」

    李泰聽到這話,真是驚了一驚,他本以為跟隨若干惠前往秦州、能夠避開趙貴的糾纏報復,卻沒想到若真這麼選的話,可能連獨孤信都要得罪了。

    看來西魏這段時期人事糾紛之深刻複雜,遠不是自己從歷史書上看到的那些表象知識那樣簡單。他如果想借着歷史先知的優勢便輕率行動,真是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見李泰眼神呆滯,似乎被自己嚇住,賀拔勝便又笑道:「想不想知道大行台對你是何評價?」

    「大行台總攬內外萬機,竟有閒暇臧否小子?」

    有感西魏人事複雜之後,李泰也在反思檢討,但心裏也的確好奇宇文泰這個締造關隴集團的大人物對自己的看法評價。

    「大行台觀你行文,言你氣壯膽豪,不是久屈人下之輩。怎麼樣,是榮幸還是驚恐?」

    賀拔勝望着臉色變幻不定的李泰,頗有幾分惡趣的笑語說道。

    李泰抬手擦了一把額間的虛汗,乾笑道:「既喜且懼,沒想到、沒想到一時的意氣拙言,竟得到大行台如此謬讚。我自小學術不精,最愛議論時情、掩飾自己的淺薄無知,拾人牙慧的標榜多智……」

    「哈哈,你東州少徒,又怎麼能深知關西人事?大行台以為你啟智是因家傳,但我觀此行文計略,便知是盧叔虎授你。看來他仍不能釋懷當年不能自立的余恨,歸鄉反思,見解又比當年深刻許多。」

    說話間,渡船將要靠岸,賀拔勝又正色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叔虎是我舊僚,於此你也不謂孤獨。但諸如之前貿然進言的蠢事,儘量不要再做。虎牢即便守得,軍勢也難長驅河北,此事知者自知,鄉仇怨忿不是你小兒輕率言辭能夠煽動起來,徒惹怨憎罷了。」

    「我、我明白,一定謹記伯父教誨!」

    同賀拔勝交談一番,李泰也意識到自己所謂的歷史先知在面對具體情況時的確是有點不靠譜。

    北魏末年各種戰亂紛擾,能夠在其中脫穎而出者,哪一個又是簡單人物?勾心鬥角已經成了他們生存坐大的本能,自己這點小心思實在是不夠看的。

    渡船靠岸後,一行人繼續上路。

    途中賀拔勝也像一位親善長者,問起李泰學術技藝如何,並講起自己對子女教育的一些看法,眉眼間便不免隱現悵然,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流散在外的兒子們。

    一路交流下來,李泰對賀拔勝也不免心生好感。他能看得出賀拔勝對自己的友善確是一種對故人晚輩的照顧,畢竟眼下自己身無長物,也沒有什麼權勢名譽,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對方貪圖。

    邙山戰敗後,西魏時局暗流涌動,諸多糾紛留於史書的或許只是寥寥幾筆,但裏面卻不知蘊藏着多少人的悲喜禍福。

    哪怕不考慮在這個時代擁有一番作為,僅僅只是為了滿足生存這一最基本的需求,李泰也需要一位通達時勢的親近長輩時常提點自己,才不至於輕率妄為、行差踏錯。

    原本他心裏預計的這個角色應該是此身的父親李曉,卻沒想到李曉根本沒有跟隨敗軍進入關中。

    賀拔勝雖是初識,但已經給了他不少的指點。只不過雙方關係也談不上親厚,對賀拔勝而言,他只是一個老朋友的外甥罷了,他如果就此攀附賴上對方,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華州城越來越近,李泰的心裏也越來越迷茫,同賀拔勝的談話也漸漸有些心不在焉。

    賀拔勝似是看出了少年愁困心事,除了同盧叔虎的交情之外,老實說他本身對這個少年印象也是不錯,談吐舉止、儀容風度都遠比同齡人出色得多。

    以至於賀拔勝心裏幻想,自己遺落在東州的兒子們會不會也有這種風採氣象?

    「若我兒也如此子這般無處附着、無以謀生,我心裏也是盼望會有一位故識舊交的仁厚長者能擔當他們的依靠……」

    心裏閃過這個念頭,賀拔勝便深吸一口氣,望着李泰說道:「李郎入城後若無處投奔,我在城西有一座閒園……」

    話還沒有講完,州城城門前一隊騎士疾馳而來,當中一名騎士向此大喊道:「阿磐,你總算是來了!我已經在城門守你多日,幸在沒有辜負你阿耶託付,咱們能夠生聚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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