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290稽胡之光「一定讓大都督滿意、一定!」
那劉庫真本就惜命到了極點,聽到李泰這麼說便連連點頭應是,連忙將自己的身份交代出來:「稟大都督,我父便是左賢王劉拓,我族乃漢皇劉元海苗裔,西河諸族都要聽從我部號令……」
李泰聽到這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一時間竟搞不清這傢伙是在乞求活命、還是在拉仇恨。伏魔府 www.fumofu.com那什麼左賢王劉拓,他實在是沒有聽說過,但劉元海的名字卻並不陌生,開啟五胡亂華、乃至於幾百年分裂亂世的角色。
但問題是,這劉淵算個狗屁的漢皇?單單聽這稱謂,李泰甚至還愣了一愣,待到反應過來之後,抬腿一腳便將這傢伙踹翻在地。
劉庫真滾地葫蘆一般在地上翻滾幾圈,頓時便驚慌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只道單純的這一身份尚不足以獲得對方的正視,便又連忙叩首道:「大都督請息怒、請息怒……
我父子孫雖多,但卻唯獨愛我,心內早已經決定以我為嗣,並且年中北進時引我拜訪雲陽穀北海王,為我請婚神嘉天子戶中,只待歸鄉之後便可迎親成婚!」
李泰在聽到這裏的時候,望向這劉庫真的眼神才略顯正式起來,上上下下認真打量一番,實在沒瞧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卻沒想到跟對岸兩個稽胡的大勢力都牽連頗深。
所謂的神嘉天子便是之前被高歡幹掉的稽胡劉蠡升,朔州雲陽穀便是其老巢所在。
雖然劉蠡升已經被高歡剿滅,但其殘部仍然存在着,甚至其孫子還趁北周攻滅北齊之際再次建國稱帝。若以此作為這稽胡勢力政權的起始點,那其國祚存續甚至比北齊還要更長。
李泰自不會看不起這些稽胡勢力,畢竟能在高歡、宇文泰這雙雄對峙的局面下還能長時間存在下來的,必然都是有着各自獨特的謀生技巧。
當聽到劉庫真講起劉蠡升的殘部,他心中也頗感好奇,便開口問道:「劉蠡升那些舊部殘眾,如今勢力還不小嗎?居然能引得你等離石胡前往求親。」
劉庫真聽到這問話,頓時便來了精神,忙不迭端正了跪姿正色說道:「若說人馬勢力,倒也不算太過雄大。我耶在拜訪過雲陽穀後便曾感慨,北海王是大不及他父兄的壯志氣魄,近年因敬仰神嘉天子威名前往投靠的部族不乏,但北海王卻多不能收容接納,如今雲陽穀的壯力人馬尚且不足萬眾……」
這傢伙毫無心理負擔的將未來老丈人家底都給交代清楚,李泰在聽完後也不由得感慨,哪怕在這些稽胡部族中,也是有着極強的門第觀念啊。
雖然劉蠡升的神嘉政權早已覆滅,但在西河諸胡部族中還是積累了很強的號召力,牌子仍然挺亮,算是一種比較超然的存在。
儘管這劉庫真態度很誠懇,交代了不少西河胡情,但也僅僅只是滿足了一下李泰的好奇心。除了這些主動來犯的離石胡,他跟彼方稽胡勢力產生交集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爾等賊胡犯我疆土、作惡多端,可謂是罪孽深重。如今身陷我手,是天意逞賊,若想逃生於法刀之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西河胡情如何對李泰而言價值不大,但這傢伙態度可嘉,可謂是俘虜中的典範,更兼身份的確是不同尋常,李泰當然要儘可能多的榨取價值,於是又作滿臉厲態的冷聲說道:「趁我現在還有幾分耐心,還不快細細思量憑何能活、從速道出!」
「這、這……我既不是什麼名滿天下的大酋,大都督即便殺我也只是添一斬首之功,難以壯大赫赫威名。大都督王朝名臣,看不起我這胡中下士,但我族中親長卻對我珍惜重視。若能留我一命,我親人們一定會使重貨將我贖回!」
那劉庫真急的兩眼滴流亂轉,想了一會兒才又連忙說道。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冷笑起來,甚至感覺有點被冒犯。他們西魏窮是不假,但也不至於對稽胡那仨瓜倆棗垂涎三尺,這傢伙居然還想花錢買命,也真是狂妄,你以為你們是凋陰劉氏啊!
劉庫真見李泰一臉的不以為然,連忙探出手去向左右抓揀,將之前纏裹在他身上那些錦緞聚成一堆,滿臉諂媚笑容的對李泰說道:「諸如眼前這些財貨,且給大都督充當一個樣品。大都督但肯饒我一命,族人們一定百倍千倍的風險資財!」
「刁胡欺我無知?這些錦緞織物工藝巧妙、材質出眾,豈是你賊胡部落中能廣備厚積!」
李泰自不覺得這區區離石胡部能拿出足以讓自己動心的財貨,他只是窮罷了,眼皮子可不淺。
單此營中浪費的錦緞絹帛便有幾百匹之多,別說百倍千倍了,你哪怕能拿出幾十倍,老子饒你一命又如何?
反正真恨不得將你們離石胡趕盡殺絕的還得是我老大哥賀六渾,老子只要將你們榨乾油水、吃干抹淨,管你們最後死不死!
「我部族中確無,但晉陽城卻有啊!」
劉庫真聽到李泰的質疑聲,忙不迭又說道:「大都督可知東賊賀六渾為何要對我族窮攻不舍、一定要趕盡殺絕?須知我族聚居西河時,此賊尚且不知何處浪蕩,而且晉陽城池高闊、又有強兵鎮守,又豈是我們這些卑弱胡眾能夠輕易撼動?」
「有話快說!」
李泰又冷哼道,很討厭這傢伙的賣關子,殺稽胡還需要什麼理由?
「是、是!那高賊上下淫奢無度、無惡不作,擄掠眾多男女生口拘押在晉陽周邊供其役使,又招聚大量的胡商遠客為他們搜羅買賣珍貨異寶,往來的商隊從晉陽到漠南源源不斷……」
劉庫真一邊暗窺着李泰的神情,見其眉梢揚起便又連忙說道:「我族丁口也多遭晉陽賊軍擄走,但卻不肯從賊,偶爾逃回族內,便將賊中情形告知。為了報復奪丁之仇,有時也會聚集人馬襲擊晉陽周邊的官倉工坊,每每都能大有收穫。」
李泰聽到這裏的時候,眼神頓時亮了起來,倒是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個意外收穫,同時不免感慨惡人還得惡人磨,東邊雖然時常把西邊壓制的沒脾氣,但卻防不住臥榻之側的稽胡打秋風。
怪不得從高歡一直到高洋都鉚足了勁的搞稽胡,這特麼家門口就蹲着一窩大耗子,換了誰也受不了啊!
晉陽不只是東魏的霸府所在地,更是當下這個時代中絲綢之路的東面起點,由此北向平城然後沿漠南一線向西而去便可抵達西域,便是當下東西方交流最繁榮的一條商路。
西魏方面雖然佔據了一個地利的便宜,但無奈生產力完全跟不上,所以在這種國際貿易的互動中對東魏是完全不構成威脅的。
這樣的情況大約得維持到高洋時期,這位英雄天子對着周邊諸胡勢力一頓突突,特別是跟漠北新的霸主突厥交惡後,又修了一熘長城幾乎修到自家炕頭上,漠南這條絲路商道才逐漸式微,而北周與西域的互動交流則變得順利且頻繁起來。
李泰本以為高歡對西河諸胡的攻打只是基於地域安全的考量,倒是不知道內里還有這樣的經濟考量,更是沒想到這看起來不甚起眼的離石胡居然也能在絲路貿易中分一杯羹。
見李泰一副專注傾聽的模樣,顯然對此頗感興趣,劉庫真也暗暗鬆了口氣,並加一把勁繼續說道:「我族也並不只是在晉陽周邊以擄掠為生,舊所收穫的物料向外發賣,也跟西來的胡商結下幾分交情。之前被東賊大軍圍追的無從避險,還是那些胡商們招引北上避禍,並幫他們剿定了許多漠南為害的流寇賊部……」
李泰聽到這裏更覺得有些無語,東強西弱是他早就清楚的情況,但卻沒想到彼此間的差距簡直是體現在方方面面,不說各自軍政統治之間的差距,甚至就連各自境內那些兇悍難馴的稽胡部族,東邊的都比西邊的滋潤得多。
西邊這些稽胡部族們,一個個窮得叮噹響,通體壓榨幾遍怕也難出三兩油。唯一一個比較闊氣的凋陰諸胡部,還是因為訓凋玩鳥的獨特手藝賺點辛苦錢。
可這離石胡不只憑着在晉陽周邊打劫而收穫頗豐,而且聽這意思居然還開闢了國際貿易安保業務。別的不說,單單這視野與謀生的格局就讓西邊這些稽胡部落拍馬難及啊!
如果這劉庫真所言屬實的話,那自己這一次可真的是有眼不識真土豪了。
李泰倒是並不諱於承認自己的錯誤,當即便換上一副略顯和藹的神態,望着這個劉庫真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真能失志棄暗投明、痛改前非,我也不會一味的加你酷刑、奪你性命。是生是死,終究還是要看你自己的誠意如何。人若不自救,則莫能救之,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完全明白!」
講到自己的性命安危,劉庫真精明且認真:「我不敢隱瞞大都督,今年年初遷徙避禍時,我父便將族中過半的積儲都攜帶同行,避禍途中雖也耗使了一些,但在漠南又得不少那些胡商饋贈的報酬,全由我父的親信衛隊負責看管押運。就連之前共蠕蠕游騎交戰時,都因撤走及時而損失不大……」
這傢伙好歹還要點臉,並沒有把話說的太直白,但意思也已經很明確,那就是他老子身家很豐厚,可以放心大膽的討要贖金。
但是因為這肉票配合的有點超出常規,簡直就等於自己把自己擺在了肉桉上,讓李泰都不由得生出幾分荒誕不真實的感覺。
他這會兒也是有點不敢盡信其言,而是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數萬部曲分崩潰散,本身已經是大罪一樁,你父還肯為了你一人安危浪使大量財貨?」
有錢是一回事,但舍不捨得花又是另一回事,特別還是花在這樣一個極品身上。
反正如果換了李泰是他老子……呸呸,李泰只覺得就連這麼打比方都有點不吉利,但凡跟這樣的傢伙沾親帶故都是倒了血霉,真能拿來換錢?
「大都督請放心,我父對我寵愛可不只是因為私情。我出生時,族中各種瑞事發生,老羊復乳、墳上長蒿……族中耆老和方術高士們都斷言我乃族中大興之兆,我耶是絕不會讓我有什麼閃失的,只要是不太過分的要求,他都會……就算有些過分也不打緊!」
劉庫真又一臉自豪的說道,向李泰隆重介紹他在部族中的福星錦鯉身份。
李泰也不知得是怎樣豬油蒙了心竅的人才會相信這樣的貨色能是整個部族的希望,但見這傢伙一臉信誓旦旦的表情,竟不由得相信了幾分,可見無論任何事只要達到一個極致、哪怕是荒誕的,都會變得頗具感染力。
但無論這是不是真的,都跟李泰關係不大,他可沒有興趣客串一把綁匪跟人在贖金上降價扯皮,最明智的想法當然是我全都要!
之前不知道你們離石胡家底殷實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若還能讓你們平平安安的把財貨運出境去,那真是小看了我們西魏官軍的窮橫!
於是他便又板起臉來對這極品傢伙說道:「速速將你部族勢力詳實交代清楚,特別是你父身邊武力虛實,若是全無隱瞞,可以饒你不死。不必再存輸財抵罪的邪念,寇我疆土、殺我百姓,豈可共賊苟且議和!」
劉庫真聽到這話後便有些傻眼,沒想到自己遇上一位剛正不阿且不貪戀財貨的正直將領,額頭上頓時汗如雨下,但不旋踵便又叩首道:「大都督饒命、大都督饒命!我父身畔尚有精兵上萬,勝之不易,更何況人死萬事皆休,即便於境狙殺我族,對大都督不過一時之功,大都督少年英雄,何患不能顯達?
可若是肯網開一面,放我、和我族眾離開,我可以代表部族同大都督相作誓約、永世為好,歲時供奉絕不短缺。經年以後,所得必將遠遠勝過一時之戰功啊!」
「你代表部族?你有什麼資格代表部族?我又憑什麼相信你不會違約?」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冷笑起來,提起劉庫真後領、望着這弓成蝦米的傢伙微笑道:「不過你所言也不無道理,殺雞取卵的確不是智者之舉。所以你得仔細想一想,有什麼方法能讓你這條小命更牢靠?
若只是情報口供的話,倒也並不唯你一人可作審問。有什麼是你能做到、別人卻做不到的,仔細想一想。我是見到你的求生熱念,所以肯對你稍作寬待、多給你一些耐心。但若最終只是讓我失望,那留你何用?」
「大都督的意思是?我實在愚鈍,聽不出大都督深意所指……」
那劉庫真聽到這話後,臉上又閃爍起希冀的光芒,但片刻後又叩首於地,哭喪着臉顫聲道:「雖然不解大都督心意,但卻由衷盼望能夠得到大都督的指點教誨。
我部族貿然寇擾大都督治土,的確是罪惡深重,但真正的罪過只在元兇幾人,眾多族屬卻是無辜。我也盼望能助大都督討伐元惡,若僥倖能夠戴罪立功,懇請大都督能放我無辜族眾一條活路。自此以後,永為奴部,恭從大都督調遣!」
這傢伙能作這樣一番回答,顯然不是沒有聽明白李泰的意思,李泰對這態度也頗感滿意,便又說道:「且將你部族動向底細略作交代。」
「是,我父左賢王所統親信部伍雖然言有萬餘之眾,但今留在朔方拱衛我父的卻遠不足萬眾。其中半數都受我兄長統率,趁統萬鎮人馬迴旋自保之際,穿越州境向西而去。據擔當嚮導的朔方胡部所言,彼境黑鹽池等儲藏鹽貨眾多,守衛人馬卻少,若能襲擊得手,將鹽貨運輸出境再共眾胡商交易,必能獲利驚人!」
這傢伙已經決意連親老子都給出賣掉了,便也沒有再繼續隱瞞其他情況的必要,索性便又交代出一樁重要的情報。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不由得感慨這些賊胡真是敢想敢幹,也真是看不起陝北諸州駐軍,搞得夏州人馬封城自守後又大舉圍擾東夏州還不止,居然還派遣精銳人馬奔襲西安州,簡直就是視陝北諸州如無物啊!
不過也不怪這些賊胡猖獗,實在是霸府對陝北諸州的確是忽視良久,之前幾次出兵平定境內稽胡擾亂,主要還是這些作亂的胡部已經威脅到關中的安全,至於說針對陝北本土的穩定而大舉出兵則幾乎沒有。
不說被高歡率兵將夏州掃蕩一通,之前柔然南寇時,乾脆只在渭北設防,只要不入寇到關中諸州,陝北各處則隨便禍禍。
遠來的離石胡未必這麼清楚西魏過往的守邊策略,但作為接頭人的朔方胡顯然是明白的,自然就毫無保留的給予指點。
這些奸細帶路黨們,是要比真正的敵人還要更加可恨。李泰本就答應李穆要繼續追擊賊胡,在了解到這一情況後,心裏已經暗暗決定要將這幾部朔方胡徹底的趕盡殺絕、雞犬不留!
同時他又拍拍劉庫真的肩膀以示勉勵,你們這些二五仔帶路黨們彼此間也是你死我活的競爭關係啊。
你這傢伙真要能助我戰勝對手、成就大事,說不定還真能興旺一族,以後給你單獨列傳,守信的劉庫真,說賣一族那就絕不含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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