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近乎於圓。
落鳳坡下的官道旁,在一處水草豐茂的地方亮起了一大片的大紅燈籠。
玄甲營的戰士們早已清理了這裏的戰場,也搭建好了許多的帳篷。
李辰安一行在入夜時分抵達了這裏。
他帶着鍾離若水四女來到了這片水草邊,看見的是遠處一大片的蘆葦。
蕭包子早已迫不及待的坐在了水草邊,脫去了鞋襪,將那雙小巧潔白的腳放入了水中。
寧楚楚和夏花也不例外,二人坐在了蕭包子的兩側,也將那雙秀足放在了水裏。
寧楚楚早已沒有了四公主的形象。
而夏花也沒有絲毫夏國公府千金大小姐的樣子。
與蕭包子相處的越久,她們似乎受到的影響就越大——
她們也喜歡上了穿那寬鬆的麻衣。
可別說,這樣大熱的天,穿着這寬大麻衣還真的很是舒服。
只是裏面的抹胸捂着依舊有些難受。
她們也不再注重曾經在女訓裏面所學來的那些規矩,天性就這麼放開來,雖說在李辰安的面前小女兒姿態依舊,但言談舉止卻不知不覺發生了許多悄然變化。
李辰安對此不以為意,甚至認為挺好。
唯有鍾離若水似乎依舊如那年三月三的樣子。
她依舊穿着一身潔白的絲綢長裙。
她不會如蕭包子她們那樣席地而坐。
更不會在可能有外人到來的時候將自己的腳顯露出來。
哪怕腳在水裏。
她依舊喜歡看書,李辰安不知道她看的是什麼書,卻能看出她看的很入迷。
比如現在。
蕭包子三人在水潭邊洗腳,鍾離若水卻坐在略微遠處的地方,掌着一盞燈籠,獨自一人在看書。
水潭在三雙小腳的滌盪下起了陣陣漣漪,有夜風輕拂,雖說還是有些暑熱,卻比白天好了許多。
遠處有鍋碗瓢盆的聲音傳來,近處……
李辰安坐在一塊石頭上,看了看鐘離若水,又看了看蕭包子她們,便覺得這就是月色下最美妙的畫面了。
他很喜歡。
不遠處還有一頭驢,兩匹馬和一條狗。
兩匹馬,其中一匹是雪白的公馬。
它是從荒人手裏搶來的,很是健壯,比二貨高大了不少,看上去也威風不少。
它和二貨很不對付。
都是公的!
兩看相厭!
這匹馬,李辰安將它留了下來,因為他還欠一個一匹馬!
兩年前進京都的時候,芸晨郡主程依人興沖沖跑來接他,卻偏偏被他手裏捏着的一飛刀將她的馬給宰了!
說好的賠她一匹最好的馬。
她的那匹馬叫踏雲,是黑色的,那踏的就是烏雲,不美!
李辰安決定將這匹雪白的馬賠給她,這馬配得上踏雲這個名字。
此回京都,他要去一趟廣陵水師駐地臨水港。
去見一見廣陵水師提督,大舅子鍾離秋陽!
芸晨郡主程依人就在鍾離秋陽的身邊,這乾柴烈火的,也該成親了。
當然,這事並不太重要。
他需要去親眼看看廣陵水師而今的狀況!
因為寧國還有一個懸在海上的東離島!
為長久計,廣陵水師必須發展起來。
拿回東離島,有了一個最好的天然港灣,沒有人比他清楚這事有多麼重要!
聽說臨水港的那處船塢這些年都已荒廢。
聽說還能勉強使用的戰船,也從曾經輝煌時候的兩百六十六艘變成了而今的七十二艘。
聽說就連水兵也從曾經的十二萬人銳減至現在的兩萬六千人。
不知道這兩年鍾離秋陽將臨水港建設的如何了。
想來變化不會太大,因為朝廷依舊沒有多餘的銀子去重建臨水港。
李辰安在想着這些事。
鍾離若水在看着那本《尋歡記》。
蕭包子三人在竊竊私語。
而營帳外,王正浩軒幾人席地而坐,竟然在說着各自的理想。
那一排行軍灶旁,脫去了盔甲,穿上了紅色長裙的那些寧秀卒的姑娘們,卻正和玄甲營的那些戰士們在一起做飯!
玄甲營的戰士都是孤兒。
他們長期受訓,極少與外人聯繫,故而一個個年歲不小了,卻依舊靦腆。
尤其是在這一群鶯鶯燕燕膽大包天的寧秀卒姑娘面前!
就連周正都極為尷尬。
面對天權那火辣辣的目光,他這個大老爺們忽然發現寧可面對荒人的騎兵,也比面對這姑娘來的從容淡定。
「問你話呢……」
天權抬眼看向了杵着那不知所措的周正,忽的掩着嘴兒一笑:
「年歲不是什麼問題,我已經知道了,你三十二,我二十,也就大了十二歲……人家地主老財家納妾,七老八十還能納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我雖說已二十,卻、卻還是黃花大閨女,嫁給你你也是不虧的!」
周正緊張極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不敢抬頭看天權一眼。
過了片刻才低聲說了一句:「周某配不上姑娘!」
天權眉梢一揚:「你這話不對!」
「你是孤兒,我也是孤兒,咱們都沒有父母,便不需要父母之命!」
「至於媒約……我可以請四公主給我們做媒呀!」
「我知道你打仗很厲害,可我在寧秀卒里也是一把鋒利的刀!」
「你未娶,我未嫁,何來不配?」
周正那強悍的心臟這時候砰砰直跳。
他跟本就沒有料到自己還能有被人表白的這一天!
他根本就沒有去奢望過自己這輩子還能有成親的那一天!
「某就是個兵,這輩子的命便是馬革裹屍……攝政王理想遠大,某這一生,當為攝政王征戰沙場……故、某不敢成親!」
「怕、怕誤了姑娘一生!」
天權抿着嘴兒一笑:「不就是擔心戰死沙場我守寡麼?」
「我在寧秀卒這一年多時間也很清楚……但你可有想過一個問題?」
周正抬眼看向了天權,問道:
「什麼問題?」
「你戰死沙場卻無後,如果玄甲營五百戰士都像你這樣,都戰死沙場皆無後……」
「我且問你,玄甲營是不是就此不復存在?」
「所以為了玄甲營,為了還有後代保家衛國,你是不是該早些成親,早些有後?如此,子子孫孫無窮盡,才能世世代代守家國!」
周正一驚,他忽然發現天權這話極有道理。
只是這樣對天權卻極不公平。
不料天權這時候又說道:
「咱們這事就這麼定了!」
「回到京都之後當有些閒暇,我便請了四公主殿下為我們主婚。」
「你身為玄甲營將軍,當做出表率!」
「咱寧秀卒的姑娘們……相貌說不上多麼漂亮,卻也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不僅僅能生孩子,還能隨夫去打仗!」
說完這話,天權嫣然一笑轉身離去。
周正站在月光下望着天權那婀娜的背影。
忽然覺得有些熱。
成親?
成親就算是有一個家了!
家……
家是什麼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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