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定春極為驚訝。
不知道那位攝政王又寫了一首怎樣的詩,竟然令祝雨石的面色忽的沉重。
一旁的陳知更也頗為好奇。
攝政王的詩詞,而今幾乎都收錄於《寧詩詞集淵百篇》之中。
作為潁州陳氏的子孫,他自然早已熟記於心。
但攝政王可是寧國詩仙,他這兩年遊歷各地又做出了多少詩詞卻無人知曉。
也或者尚未傳入京都來。
向青雲遞給祝雨石的這首攝政王所做之詞,定然不是寫風花雪月那或許便是人間疾苦。
如那篇《賣炭翁》一般。
唯有莊定春對此並不是太感興趣,他本想說怡紅樓里新來了兩個姑娘,但他看了看祝雨石此刻那嚴肅的面容,終究還是決定呆會尋個氣氛輕鬆的時候說說。
向青雲端起茶盞來呷了一口,抬眼看向了祝雨石,開口說道:
「祝兄,」
「記得兩年前咱們在渝州時候,曾經一同討論過一個問題。」
「讀書是為了什麼?」
「我記得你說的是為了為官,能主政一方,讓治下的百姓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那時我反而是沒有如你這般理想的」
向青雲笑了笑,又道:「我就是尋思咱們家都是商人,若能有人在朝中為官,那麼家族的生意便能更好做一些。」
「而後有攝政王入京都的事傳入蜀州他還沒有成為攝政王之前,便有了刻於太學院門前那石碑上的那段話!」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我豁然驚醒,方才明白這才是讀書的真正目的我記得你在聽見了這四句話之後浮了一大白!」
「你醉而狂舞,言說他就是人生路上一知己!」
「現在你中了進士,有了實缺,反而因為要去的地方是苦寒的懷北縣,你又變得鬱鬱寡歡」
祝雨石抬頭。
滿臉羞愧。
「向兄!」
「我已知錯!」
「這年余見慣了京都繁華,卻忘記了民間疾苦,也忘記了曾經的理想便迷失了自己。」
「終究還是想要安逸,想要躺着不用付出太多就有了名有了利。」
「聽向兄一席話,過往歷歷便浮於心上。」
「見攝政王的這首《山坡羊》有如醍醐灌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要想百姓不苦,唯有為官者苦!」
祝雨石忽的站起,望向了窗外的濃霧。
他似乎看見了被濃霧遮掩的水雲山,似乎看見了登山的那條崎嶇小路。
他的臉上已沒有了那失落之色。
他的視線變得極為堅定起來。
「攝政王能為一國而苦,我祝雨石當為春雨潤澤懷北縣的萬頃荒田,當為卵石鋪就懷北縣百姓富裕之路!」
「好!」
向青雲擊掌、起身。
「這才是我昔日熟悉的那個祝公子!」
「這才是我等讀書人應該去肩負的責任!」
「攝政王還有三天便抵達京都,祝兄,我這就入宮去面見溫首輔,請他寬延你三日之期,咱們到時同去城門處迎接攝政王回京,如何?」
祝雨石沉吟三息,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多謝向兄美意。」
「我要走了現在就走!」
「懷北縣很遠,這已是深秋,等我抵達懷北縣的時候當已是隆冬時節。」
「北漠最怕雪災。」
「懷北縣有人丁六萬五千七百二十二人我不想被凍死一個被餓死一個!」
「諸位兄台告辭!」
祝雨石拱手一禮,轉身,踏步而去:
「待得懷北縣百姓臉上笑意如花開我祝雨石許會歸來。」
「到那時,再見皇上再見諸位我心方能安然!」
他走了。
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於這濃霧之中。
向青雲卻依舊看着,過了許久他才收回了視線看向了莊定春:
「北漠道可種棉!」
莊定春一怔,他立刻明白了向青雲的這句話。
「種!」
「我這就派人去告訴徐管家,在懷北縣教那些百姓種棉!」
頓了頓,莊定春看了看外面的濃霧,臉上忽的露出了一抹憂慮:
「種棉也是明年的事了,但眼下懷北縣的百姓卻面臨過冬的問題」
他扭頭衝着門外便吼了一嗓子:
「小安!」
一個青衣小廝走了進來,躬身一禮:「少爺有何吩咐?」
「你去告訴徐管家,就說是我的意思。」
「叫他派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下原州,調集調集三十萬斤棉送至北漠道懷北縣交給縣令祝雨石!」
那叫小安的小廝抬頭驚詫的看了莊少爺一眼,連忙又躬身道:「小人遵命!」
莊定春揮了揮手:「快去等等!」
「你這事辦好之後再去一趟怡紅樓,告訴那老鴇,今兒個晚上,少爺我要在春宵閣會友,讓那位新來的百媚姑娘作陪!」
小安應下,轉身離去。
此間的氣氛頓時沒有了剛才的凝重,向青雲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莊定春也徐徐坐了下來,問道:
「百媚姑娘是誰?」
莊定春一捋袖子斟茶,笑道:「聽說是個越女!」
「這次怡紅樓花了大價錢弄來了兩個越女,一個叫百媚,一個叫十里。」
「聽說這兩姑娘不僅僅有沉魚落雁之美,吹拉彈唱更是人間一絕!」
「當然,在下更想看的是越女是否真的多情。」
向青雲大笑,他指了指莊定春:
「莫非莊兄還有意與那越女春風一度?」
莊定春也咧嘴一笑,「在下可不敢!」
「不過在下倒是有個想法向兄孤身一人在京都,這秋意愈發的濃了,冬日定然更冷。」
他俯過身子,眉梢一揚:「今兒個晚上且先看看,要是真有那麼好在下買下來送給向兄暖床,」
他的話被向青雲打斷:
「你可打住!」
「你都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忙成了什麼樣子!」
「攝政王回京,欽天監已看好了登基的黃道吉日。」
莊定春頓時瞪大了眼睛,「選在何時?」
「十月初八!」
「這就只剩下七天了?!」
「對啊,不過溫首輔說攝政王已來了口信一應從簡,但再簡該有的規矩還是得要有的。」
「就算不祭太廟,這天地總是要祭拜的。」
「另外呢,也總得邀請一下住在京都的那些別國使節前來見證,後宮那些宮殿還有花園這些日子也在抓緊修繕,我也得時不時去看看。」
莊定春微微頷首:「那確實夠你忙的,但今晚無論如何咱們也得在怡紅樓去喝一杯,」
他扭頭看向了陳知更,笑道:
「陳兄,我也邀請了太原王氏的三兄弟還有清河崔氏的崔余,就咱們幾人去聽聽曲兒。」
「攝政王登基之後,想來你們的任命也就會定下來了。」
「往後你們便會前程似錦,小弟我可不是提前奉迎你們,就是交個朋友,某一天到了你們的治下,能與你們再喝喝酒敘敘舊,這便是小弟我的榮幸了!」
陳知更靦腆一笑,「莊兄客氣了!」
他伸手將桌上的那張紙給取了過來,定睛一看
「難怪祝兄如此迫切。」
「我心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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