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輪彎彎的血月好像一柄染血的死神鐮刀,向着整個「百獸樂園」撒下大片不祥的污濁紅光。
廣袤而原始的大陸上群山起伏,遠比其他地方高大許多倍的山林簌簌搖動,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在血月下獲得了生命。
張牙舞爪的陰影中詭怪出沒,邪靈嗚咽,空無一人的禁區秘境中突然人聲鼎沸。
「萬物有靈」在其他地方或許只是一種凡人敬畏自然的幻想,但在這裏卻顯然名副其實。
這片自然世界佔比遠大於人化世界的蠻荒土地上。
有體型堪比鐵皮機車,長着一張人臉,渾身數千條觸足都被人腳取代的【怪誕·千足蜈蚣】;
有在地下深處遊走的【魔怪·天坑蠕蟲】,一張嘴就能在地面製造出一隻龐大的天坑,足以瞬間吞掉一個人類的小部落;
有受到血月污染,從墓穴中重新爬出來的腐屍,追逐着任何一絲新鮮血肉的味道四處遊蕩;
還有因為大面積山火而悽慘喪命的【邪靈·火鬼】們,成群結隊地穿行山林,將火災的惡苗贈予一片又一片林地,要將其他生靈變得跟它們一模一樣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就連最大膽的土著也只敢緊閉家門託庇於部族的守護靈。
可即使是這樣,每一個夜晚都有一些小部落被邪靈和怪誕攻破。
男、女、老、幼盡歿,從不會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從那一本為自然靈量身打造的《百獸眷族之書》(下冊)上就可見一斑。
或許人類從不是這片大陸的主宰,只是那掙扎求存的萬千生靈中再尋常不過的一員罷了。
在【太陽神】因蒂庇護下偏居一隅的太陽帝國只是一個個例。
血月之下,有破空聲響起。
咻!咻!
兩隻黑羽金眼的大型渡鴉爪子裏各自抓着一根帶葉的新鮮橡膠樹枝,震動寬大的羽翼在雲端高速穿行。
越飛越快,身體陡然化作虛幻的殘影,竟時而出現在物質世界的雲底,時而又撞碎源質之海的浪尖,時而又擊穿世界邊緣的刺骨寒風。
它們似乎可以在三層世界中隨意穿行,無拘無束,即使在危機四伏的百獸樂園也來去自如。
至少中序列的存在連發現它們身影的資格都沒有。
在又一次穿行世界邊緣的時候,它們忽然轉了轉眼珠,金色的瞳孔中倒影出一艘龐大幽靈船的影子。
船頭安置着一座藍龍王船首像,船上裝滿了缺胳膊少腿的半透明亡魂,船後還用纜繩穿着一大串船棺。
風帆鼓滿,行駛在裂隙海溝與灣民集體潛意識大海的航路上。
兩翼眾多幽靈戰艦與之同行,戰旗招展,鬼火熊熊,氣勢比起百獸樂園裏那些凶名赫赫的邪靈和怪誕都不遑多讓。
「別人的船上裝一百個亡靈,我們船上就要裝一千個!
別人一周跑一趟,我們藍龍王號就要一天跑一趟!
別人跑單幫,我們就要在這陰間組織擺渡船艦隊!
今年世界邊緣的靈魂擺渡業績冠軍,我們要定了。」
在幾天前的殖民戰爭里,不光是龍頭船從「英靈殿·瓦爾哈拉」召喚了大批船棺和英靈助戰,最後又滯留於此。
遠道而來的殖民艦隊也同樣損失極為慘重。
這些亡者都需要在幽靈船的幫助下才能重新返回家鄉,回歸某地的集體潛意識大海。
賺來的船票錢對他們倒是無所謂,但是亡靈們本應帶進陰間的藏寶地、銀行賬戶密碼即使對蘭開斯特們也是一筆天降橫財。
不僅如此,在幽靈船履職時,他們也會獲得人類集體潛意識的靈性饋贈。
尤其是索倫堡親王得到了【忒休斯船靈秘儀】,靠着四階超凡者的雄厚積累,迅速完成生命本質的升華。
運輸亡靈的工作,本身就是他迅速提升實力的一條捷徑,運的越多,實力提升就越快。
正如此刻,索倫堡親王和他的【藍龍王號】正在「不死者之王」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而且比任何同行都要「卷」。
「我們先定一個小目標:拿下今年靈魂擺渡的年度業績冠軍,在人類集體潛意識面前露個臉。」
這一切的變化,就是從拜倫跟薇爾莉特確定關係後,帶着她正式見家長開始。
看到這位跟自家兒子門當戶對的灣民公主,鐵錨灣繼承人,埃德蒙·蘭開斯特頓時樂得眉開眼笑。
忽然就覺得自家的日子有了盼頭,渾身都充滿了幹勁兒。
一改往日裏親王的養尊處優,過上了「吃的比豬少,幹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的奮鬥生活。
有的人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兒孫我享福;
還有的人是奉行:雞娃不如雞自己,三代人的努力不妨從我開始,至少讓孫子輩不必用十年寒窗去跟別人的家族傳承競爭。
或許誰也沒有資格去評判這兩種理念誰高誰低,畢竟每一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力。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每一家大貴族的祖先都是後一種理念的堅定奉行者。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種群、家族和個體的利益很多時候並不完全一致,有所參差、有所唏噓都再正常不過。
當然,後輩在得到了家族供養的同時,也要肩負起相應的責任,該政治聯姻就政治聯姻,該上戰場上戰場。
騎士里那裏前十幾年養尊處優,到頭來卻把責任一丟跟人私奔的那些人,雖然美其曰愛情,實質只是一幫自私鬼為自己找的藉口而已。
想要人前風光,必定要人後挨打。
索倫堡親王顯然也不例外。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為了蘭開斯特的光明未來,就只能再苦一苦自己了。
在凡人的樸素世界觀中,這就是以蘭開斯特名義實現的另一種形式的「永生不死」,讓血脈和家族意志得以繼續傳承。
其他已經死掉的蘭開斯特也都是一樣。
拜倫身為「最後的蘭開斯特」,現在不僅有祖先長輩們保佑,還在一個個拼命幫他打工呢。
生怕他哪一天就突然翹了辮子。
其中,又以搬到世界邊緣和亡靈牛馬們同居的堂兄愛德華聲音最為響亮:
「家人們,完成工作是及格,超額完成是優秀,完美完成才能讓我們的客戶滿意啊。
我平時鞭策你們都是為了你們好,小鞭策小進步,大鞭策大進步,不鞭策不進步。
要是讓我發現誰偷奸耍滑,那他就不是我們的家人。
被優化掉也怪不得我手黑。」
自從轉化成巫妖,能夠自由脫離【藍龍王號】之後,他大半時間都駐紮在世界邊緣的亡靈農場。
手下傻乎乎的屍骸、亡靈生物大多都沒多少靈智,對他的話也沒太大的反應,愛德華依舊樂此不疲,將手中皮鞭甩的啪啪作響。
身為一個「無眠者」他可以24小時不休息,永遠保持清醒,敦促別人工作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樂趣。
寧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同行,現在既然我們都已經死了,再不捲不就虧了嗎?
誰敢比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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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人就像一窩鲶魚,給世界邊緣的亡靈們帶來億點來自陽間的震撼。
這還是因為拜倫才剛剛有了伴侶。
一旦他們將來為蘭開斯特家族生下孩子,還不知道這幫人要在索倫堡親王帶領下卷到什麼程度。
怕是還沒等修成「不死者之王」,就要先一步摘下【卷王】的桂冠了。
將來把這「王號」戴在頭上,讓別人聽聽就有一種「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的凜凜殺氣,誰遇上了也得從骨子裏打怵。
在神聖黃金帝國體制下,拼命內卷的還遠遠不只是他們。
福金和霧尼抓着橡膠樹枝穿行世界,只是幾次振翅就來到裂隙海溝邊的鯨歌鎮。
小鎮的水牢早就成了渴血教團和剝皮教會盤踞的據點,即使到了深夜也沒有誰去休息。
因為不打麻藥就解剖的壓抑慘哼,自從一開始就沒有停下過。
殺人如麻的紅鬍子愛德華過去有多麼威風霸道,現在就有多悽慘無助。
面對一群十好幾個三階大巫師,他幾乎已經徹底絕望,明明只被剖了幾天,卻像是已經過了好幾百年那樣無比漫長。
不死之身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詛咒。
就當他又重生了一次,主刀的【殺人醫生】羅伯特準備按照自家那位心太善,聽不得試驗品慘叫的大主祭指示,又一次先割掉紅鬍子舌頭的時候。
大海盜一片空洞無神的眼睛中,突然再次閃爍出一絲惡毒,粗重喘息着開口道:
「我都已經聽明白了,你們這些人不是要建立什麼解剖學大模型嗎?
但是,只有男人,沒有女人怎麼行?
實驗品缺了一半,難道以後你們只給男人治病,不給女人治病嗎?」
這話說得眾位大巫師面面相覷,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話確實十分有道理。
「紅鬍子說的對,男性跟女性的差別還是很大的,大模型缺素材可怎麼辦?」
紅鬍子嘴角翹起,這正是他的目的。
他早就看出這幫瘋狂黑巫師為了研究毫無道德感。
只要他們對其他冒險家團隊或者陸地上的土著女性下手,就有可能製造混亂,讓他有機會逃跑。
『殺吧,搶吧,我要看血流成河啊!桀桀桀』
可還沒等他高興多久,一邊的【水蛭女士】就忽然開口:
「其實,我倒是有個辦法。
大主祭閣下心善,不允許我們濫殺無辜,但沒說不允許在這位『志願者』身上添加一些不太人道的手段嘛。」
紅鬍子心裏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
就見那位美顏妖嬈,女人味兒十足的【水蛭女士】從自己纖細的手指上摘下了一枚金銀二色,一面是太陽徽記一面是月亮徽記的金屬指環。
笑着為眾人介紹道:
「這是一枚【詛咒之物·性別轉化指環】。
只要戴上立刻就會完成生理層面的轉化。
男性戴上可以在夜晚變成女性,女性戴上可以在白天變成男性,只要翻轉指環就可以日夜相反。
而只要有誰佩戴時間超過一天,就會被徹底轉化,即使摘下指環,也不會再變回來了。」
拜倫要是在這裏,恐怕又要直呼:好傢夥,我直接好傢夥。
我說什麼來着,絕不能從外表和稱呼去判斷一位「巨蟲之書派」的性別。
看【水蛭女士】戴在手上不知道多少天都沒摘下來過的指環,顯然他/她自己就是指環效果的親身體驗者。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紅鬍子愛德華臉色驟然慘白,口中悽厲慘叫:
「不不不饒了我,我該死啊!讓我死!」
卻被抓住左手,端端正正戴到了小拇指上,身體立刻開始變形,轉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健碩的中年女人。
雖然壯到肩頭能跑馬,但該有的卻是都有了。
「這下女性素材不就也有了嗎?
這位志願者思想覺悟是真的高,竟然還知道主動給自己加擔子。
以後咱們一三五剖紅鬍子先生,二四六剖紅鬍子女士。」
「那周天呢?」
【蚊法師】適時捧哏。
一群大巫師不約而同齊聲道:
「周天的時候白天先生,晚上女士,桀桀桀」
反正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他們不休息,紅鬍子也別想休息。
鯨油燈照的眾人身影在牆壁上張牙舞爪,宛若妖魔。
撲稜稜
這時兩隻渡鴉飛進地牢,丟下樹枝和一份實驗計劃後,又迅速振翅而去。
它們還需要趕回去監視那位「寡居的公主」,找到奪取【猩紅聖杯】的機會,剩下的交給大巫師們就可以了。
「是大主祭的任務。」
渴血教團的大巫師們領到了新的研究項目,這才暫時放過了紅鬍子,立刻投入到了橡膠研究之中。
植物比動物更便利,只要有一點點組織就可以被黑巫術培育成完整的植株。
靠他們這些人催生出供應工業化的橡膠累死都做不到,但供應科研所需,用一兩根樹枝做原料已經完全足夠了。
「同僚們,拿出幹勁來,通宵加個班,爭取明天一早就把初步的實驗方案提交到大主祭手裏。」
「吼!」
他們這些【馴獸師】所屬的荒野序列箴言為:
「我來,我見,我征服!」
目的是征服自己,征服自然,再一步步將廣袤的荒野世界變成可供人類生存的人化世界。
只要馴化野生物種,將它們變成可以被人類利用的生物資源,就能大幅推進他們的超凡道路。
加上在眾人眼裏已經與聖人、先知無異的大主祭指出了具體的研究方向,一個個都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番。
顯然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討厭加班的打工人?
大伙兒討厭的僅僅是加班得不到回報,還有老闆畫出的大餅而已。
僅僅是只要付出就有回報這一點,就已經足夠讓人擼起袖子加油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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