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相與為命
嵌了溫潤玉璧、閃耀寶石的奢華宮殿內,璀璨的燈火映襯得低垂的帳幔泛起淡淡光華,愈顯得華貴內斂。若再凝神輕嗅,空氣中隱隱浮動着的一股淺淺幽香,古樸悠遠。
梁姣面上毫無血色,被拷打過得身上衣衫破損,露出帶着醒目血痕的皮膚。
身側的兩人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將她禁錮在這窮侈極奢宮室內的一方磚石上。
梁姣掙扎幾下無果。
他們不言不語,強行將她一路拖到此處。
她咬牙忍了忍,再抬頭看過去,生生愣住。
高高端坐在上方的人,與她可謂雲泥之別。
女子烏髮雲鬢,染朱唇、妝花鈿,白皙的面頰微微透着粉色,着一襲高貴典雅的翠羽輕紗曳地宮裙,像極了繪畫聖手筆下美艷不可方物、可望而不可及的宮廷美人。
「阿姣。」
淡淡的一聲率先打破宮室的幽寂,像是頃刻間給繪在畫卷上的人賦予了靈魂,讓她鮮活起來。
梁姣瞪着風姿楚楚的人,啞了嗓子:「梁婠!是你!是你害我!」
恨得要滴出血了。
梁婠平平靜靜地瞧了她一會兒。
梁姣被強行押跪在地,饒是蓬頭散發,仍舊努力挺直脊背、高高揚着頭顱,一臉的不服氣。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怎麼你敢做不敢認嗎!」
她通紅的眼睛噙着淚,咬牙切齒。
梁婠起身緩緩步下台階,繡了蝴蝶紋的裙裾隨着腳步款款擺動。
她在離兩步遠的位置駐了足,只輕輕抬一下手,宮人內侍悉數退下,包括身旁押解的人。
沒了牽制,梁姣立時癱軟在地上,很是狼狽。
見宮殿只剩她們二人,梁姣扯着嘴角嘲諷一笑,帶了怨毒:「難不成怕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事被他們知曉?」
梁婠默了默,嘆息一聲:「予需要怕誰?」
聲音肅冷而從容。
是來自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淡然。
梁姣一怔,猛地大笑起來:「對對對,你如今是大齊皇太后,是這皇宮裏至尊至貴的人,你需要怕誰,現在所有人還不是任由你捏扁搓圓、為所欲為!」
她冷哼一聲,輕蔑又不屑:「不過就是靠着狐媚男人上位,你有什麼好得意?還是那句話,我就等着看你登高跌重!」
梁婠默默注視她片刻,忽然笑了:「你等了那麼久,等來了什麼?淪為階下囚嗎?」
諷刺至極。
屈辱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跌出眼眶。
梁姣仰了仰面,不想在這個時候、這個人面前掉下更多眼淚。
梁婠視若無睹,慢慢蹲下身,與她平視:「何況,你確定我還會留着你的命,讓你繼續等下去?」
梁姣臉色一下變得難看。
梁婠收起了笑容,聲音十分輕柔:「阿姣,在我看來,登高跌重不可悲,可悲的是任何人都能將你踩在腳下。所以,下次咒罵我的時候,還是換個說法。」
梁姣嗤笑一聲:「不知廉恥!」
「廉恥?」
梁婠不為所動,起身後退幾步,垂下眼瞧她:「那孫良平所言可有冤枉你?」
梁姣表情有些不自然,微微咬着嘴唇,半晌無語。
梁婠俯下身逼視她:「我曾經就告誡過你,既然如願嫁了他,就安分守己地過你的日子,否則」
梁姣眼睛一愣,蹙緊眉頭,咬牙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先帝死了,小皇帝又不成氣候,你現在沒了依靠,就想把他這個大將軍牢牢攥在掌心,受你擺佈!
梁婠,你把他當什麼?你不需要他時,將他有多遠踹多遠,需要他了,也不顧旁人死活,就想將他據為己有、為你所用!」
梁婠直起身輕輕一嘆:「是你不知死活連累他。」
「連累他?」
梁姣一邊笑着一邊掉眼淚:「你可知這些年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兒,哪個不是靠我操持打理?逢年過節,朝中上上下下同僚,又有哪個不是靠我走動維繫?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否定了我這麼多年的付出,反倒還怨我連累他?」
她抹一把眼淚:「他不愛交際應酬,那就由我來拋頭露面,我這麼一心為他好,我有錯嗎?」
梁婠細細打量哭泣的人,心裏一清二楚。
梁姣從小就比她嫻於辭令,為人處事更是圓滑,各處都能應付周全。
可惜,這世上最美麗的誤會,就是自以為為他好。
見梁婠不吭氣,梁姣恨恨道:「你不用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想藉此機會殺了我,以為只要除掉我這個絆腳石,他就能心無旁騖、死心塌地替你賣命!」
說到此處,她掛着淚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又是心酸又是心痛。
「只是你沒想到,這次,他寧可什麼也不要,也要陪我一起受罪!梁婠,你失算了!」
梁婠瞧着她,淺淺一笑:「是啊,他也許不會在你顯榮時接受你,卻會在你落難時同你在一起。梁姣,你選男人的眼光很好。」
梁姣狐疑看她:「你到底想做什麼?秘密處死我嗎?」
梁婠搖頭失笑:「你以為你是什麼重要人物,殺你還需要藏着掖着?」
梁姣依然昂着頭:「好,那你就當着他的面動手啊,讓他好好看看這張惑人的美人皮下藏着什麼邪魔外祟!」
梁婠微微頷首,從袖中掏出一把精巧匕首,輕喚一聲來人。
「去將王庭樾帶來。」
對上冷寂的目光,梁姣瑟縮一下,眼底露出恐懼之色,嘴唇抖動:「你真要殺我——」
尚未說完,就有人邁過門檻,大步踏進來,像是早就等得心急如焚。
王庭樾脫官服去官帽,穿着打扮像一個普通庶民。
看到梁婠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後脊一陣發涼。
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在梁姣身側跪下去,對着梁婠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罪臣拜見太后。」
梁姣側過臉,紅紅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男子,鼻子一酸,憋了太久的眼淚肆意流了下來。
王庭樾沒看梁姣,又拜了一拜:「請太后饒阿姣一命,她是為了罪臣才鑄下大錯,罪臣願意代她受罰。」
時隔多日,這是他們夫妻頭一次見面。
梁姣嗓子又啞又緊:「王庭樾」
她沉默一會兒,臉上露出決絕之色,目光重新落回梁婠臉上。
「妾知罪,甘願一死,但求不連累將軍。」
梁婠瞧着面前兩人,抿唇笑笑:「相與為命,生死不渝?」
王庭樾一僵。
梁婠將匕首丟給王庭樾,指了指梁姣身上的麻繩。
「王將軍似乎忘了,予是讓你來接人的吧。」
王庭樾動了動唇。
梁婠微笑道:「予就在這裏同將軍作別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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