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沒飛升嗎? 第471章 艱難之事

    王洛的買辦一詞說出來,他對張進澄的態度也就顯而易見了。然而張進澄聞言不怒反喜,立刻點了頭:「山主一語中的,在下如今扮演的角色,的確就是買辦。借真仙……也就是荒魔之凶威,緊握朝中權柄,再以新恆朝的眾生之利取悅荒原,左右逢源,從中漁利。這的確就是在下這數百年來的真實寫照。不過,也只有夾縫中的買辦,才能在此時此刻,代表兩方同時向仙盟遞上降書啊。」

    對此,王洛倒是不否認。

    若非是這不露半點化荒之相的買辦,換做其他任何天庭中人堂而皇之地站在血河上,仙盟都絕不會多看一眼,而是徑直碾壓過去。

    在實力絕對碾壓的情況下,不給荒原任何玩花樣的機會,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若非張進澄與天庭多有勾結,那麼他恐怕連站上血河的資格都沒有,從明州一路至此,若沒有荒魔們的放行,單憑他此時區區合體期的修為,還遠遠做不到。

    見王洛沒有反對,張進澄神情一振,立刻補充道:「山主有任何問題,我在此一定知無不言!至於言辭的真偽,山主可以用任何方式予以確認!」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王洛說着,伸手在張進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將體內的荒毒,稍稍釋放了少許。

    而後,王洛雙目綻放血色,口中流淌出不容置疑的命令:「張進澄,自殺吧。」

    張進澄聞言,先是驚詫,繼而為難,最終更是無奈地低下頭,不再言語。

    王洛則點點頭:「看來荒毒對你的確無效……換作一般的化荒之物,被我以荒毒覆蓋,理應拒絕不了我的命令。」

    張進澄欲言又止,但最終也還是點頭道:「在下並未化荒,新恆朝的兩億民眾也沒有化荒。天庭對新恆朝雖然維持了絕對的掌控,但為了保證我們的『清白』特質,所以嚴令禁止本地的仙官隨意轉化凡人。」

    王洛說道:「合理,不過這樣一來,要保證你說的是實話,我就只能用些讓你不太舒服的手段了。」

    張進澄坦然道:「在下此行前來,早有粉身碎骨的覺悟,山主但請施為!」

    「好。」

    之後,王洛便將一張從要塞中帶出來的靈符貼到了張進澄的肩膀上。

    下一刻,張進澄便驚駭不已地撲倒在血河中,肩膀上如同被壓上了連綿的山脈,讓他掙不起身,且渾身氣血真元都被鎖死,一時之間堂堂合體圓滿的高手,竟只能在污穢的血河中似旱鴨子一般撲騰。

    「嗯,起來吧。」片刻後,王洛才開口解去了張進澄身上束縛,「看來仙盟的白貼對你倒是頗有奇效。」

    張進澄用力點頭,而後才從血河中掙脫起身,雙足重新踏上河面,身上沾染的河中污穢很快隨真元流轉而消散,但方才那短短片刻間的經歷,已經讓他臉上的駭然之色久久無法退去。

    「仙盟神威,實在令人大開眼界。在下修行至今,已有六百年,作為新恆國師統領一國大政也有兩百多年。自以為一身修為僅在天庭之下,於凡間至少也算頂尖之列。不料這區區一張靈符,就讓我原形畢露。仙盟在符籙法寶一道上的成就,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王洛糾正道:「這區區一張靈符,是凝聚了仙盟一整條先進產業鏈之精華的試作品,單張成本價接近五千萬靈葉。是設計在理想環境下,從至少大乘期的古荒魔嘴巴里撬東西的。所以,希望你之後說的東西,能值得這五千萬靈葉的成本。」

    「原來如此……」

    嘆息一聲後,張進澄低頭拱手,認真道:「還請山主放心,在下所知之事,一定能讓山主深感物有所值。」

    王洛問道:「那麼,先來回答一個基本問題:明墨兩州的仙官,憑什麼被你說動,膽敢背棄天庭?天庭仙律之下,群仙肩上可是等同貼了不止一張白貼。你們就算明知不敵,也該前赴後繼地死在血河沿岸。」

    張進澄將頭垂得更低,答道:「這個問題,說實話無論在下,還是那幾位甘願投誠的仙官,都沒有準確的答案。我們只知道,自天庭將前線戰事的最高決策權委託給白澄金仙之後,明墨兩州的仙官們就普遍有了一種解脫感,而當白澄隕落之後,這種解脫感就更是與日俱增……當然,也並非所有的仙官都甘願背棄天庭,但他們已經在昨日的戰役中犧牲殆盡了。」

    王洛問道:「前線糜爛至此,天庭就沒有補缺?」

    「據我所知,並沒有,甚至……甚至我們與靜州天庭的聯絡,也早就中斷了。」

    王洛微微探前身子:「聯絡中斷?天庭本部出了狀況?」

    「在下不知,也沒人知曉,那幾位仙官死後,餘下更沒人敢隨意打探。畢竟我們現在做的事,在仙律約束下可謂百死莫贖,與天庭失聯,反而是最好的狀況。」

    王洛沉默着,低頭看着張進澄。

    這種沉默,仿佛是無形的威壓,它意味着王洛對張進澄的答案並不滿意。

    張進澄很快就從額頭上淌下冷汗,艱難地開口續道:「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天庭認為,明州和墨州已經很難保住,與其浪費寶貴的力量與仙盟正面碰撞,平添損失,倒不如順水推舟將明州的兩億人送給仙盟,讓仙盟消化不良。」

    王洛終於點了頭,輕笑道:「所以你們也知道,伱們的投誠會讓人消化不良?」


    張進澄說道:「當然……仙盟此行的終點應該是定在了鳳湖東岸,再往西進,仙盟的戰線就會被拉得過長,一次性吞下過於廣袤的土地,對仙盟而言也會構成負擔,影響大律法的穩定。而明州的過半領土都處於鳳湖東岸的西南側,並不在仙盟預定的疆域範圍內,這其中,恰恰就包括了新恆朝的九成國土。我們的投降,幾乎就是隔空投降。」

    頓了頓,張進澄更加低頭,幾乎要跪下來:「但是,我們也別無選擇了!如今明墨兩州與天庭失聯,無論這是否天庭刻意縱容,都是我們絕無僅有的投降保命的機會。若是坐視時機溜走。待日後仙荒兩界以鳳湖為界展開拉鋸,我們就必死無疑了!新恆朝的存在,完全是天庭在自認處境安逸的情況下,開展的一場持續千年的試驗。若是試驗的安逸環境不復存在,我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以天庭仙官的凶威,以及對新恆朝的掌控力,若沒有外力支援,只需要三四位低品的仙官,就足以讓新恆朝生靈塗炭!」

    張進澄的這番話,幾乎聲淚俱下。

    無論有無白貼,話中的誠意也都毋庸置疑了,更何況他的理由也足夠符合邏輯。

    一時間,無論是身處一線的王洛,還是位於靈山腳下山壘要塞中的多國要員,都默然不語。

    情況,還真是一如預期的微妙。

    先前補天君不顧禮儀,氣勢洶洶地推門進屋,要鹿悠悠對張進澄的投降置之不理,其實就是料定了會有現在的局面……高恆雖在當年錯判形勢,當了一次人盡皆知的小丑,但他在那以後,對局勢的判斷力卻明顯提升了數籌。

    但是,鹿悠悠的回絕,也依然有其道理:若是事先不知情倒也罷了,但現在不光是有人預判到了情形,張進澄還作了如此聲淚俱下的獨白,若是真的當面拒絕,就等於仙盟眼睜睜看着兩億同胞死在眼前。

    這對任何決策者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壓力,更何況一旦做出決策,天道大律法的反噬也是可以預見的,這是整個仙盟都難以承受的代價。

    所以,該怎麼辦?

    就在人們逐漸感到棘手的時候,位於一線的王洛開口了。

    「新恆朝生靈塗炭,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一言既出,全場皆驚。

    張進澄有些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目光中流露出驚駭與恐懼:「王,王山主?」

    王洛笑道:「明墨兩州的仙官和新恆朝共同委任你這買辦來遞交降書,是因為有些話只有你有機會說,有些話只有你說出來才有效。那麼同理,你覺得為什麼仙盟會讓我來和你對話?你不會以為是因為咱們身份對等吧?」

    「不,不敢……」說話間,張進澄已經猜到了王洛的言外之意,一時間冷汗涔涔,話音顫抖。

    王洛則毫不留情地說道:「因為有些難聽的話,仙盟里只有我才方便說,也只有我說了,才能讓難聽的話切實變成難看的事。你們的苦衷我已知曉,但請問仙盟有什麼必要去體諒你們的苦衷?有什麼必要為從不曾見過面的陌生人,犧牲自家的安全保障?要想順利受降你們新恆朝的兩億難民,我們需要在瘋湖這地勢繚亂的要害之地,對你們敞開大門,需要在茸城前線周邊,開闢出一片能容納兩億人的避難所,再負擔你們的衣食住行……我只問一句,憑什麼?」

    而不待張進澄回答,王洛已自問自答。

    「當然不是憑你們這兩億人自身的價值,因為區區一片荒魔圈養的試驗田,再多的價值也抵不過現實的風險。你們的依仗無非是仙盟受限於大律法的約束,幾位國主很難下定決心對你們的困境袖手旁觀……但是,大律法可以約束其他人,卻很難約束到我。所以,由我來做這個髒活就最好不過。由我在此拒絕受降,再將你毀屍滅跡,新恆朝怕是推不出第二個遞交降書的買辦了。而仙盟也就能順理成章得帶着惋惜之情,坐看心腹之患逐漸消亡。」

    說着,王洛身上再次綻放出血光,他的修為境界雖然遠不如張進澄,但在後者被白貼鎮壓的情況下,要取其性命,卻也易如反掌。

    張進澄此時才終於意識到,對方的話語和殺意都是貨真價實的,他籌劃已久的投降大計,是真的有夭折的風險!

    然而縱使情急,縱使有心反抗,逃亡……但在白貼鎮壓之下,他竟動也不能動彈一下!

    王洛低聲笑道:「其實,就算沒有我,你這異想天開的投降計劃也不會成功的。仙盟能從一片廢墟中繁衍至今,靠的從來不只是理想主義者的一廂情願,那些甘願玷污自身清譽去扮演丑角,處理髒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不惜一切地去阻擋決策者的婦人之仁。姑且不論你有多大的本事,真能讓兩億人都乖乖聽話,跑到一個陌生的,並不友善的地方去當難民,但只要在這個過程中,隨便爆發一些暴力衝突,造成一些關鍵傷亡。那麼兩邊的關係就再無迴轉的可能。而能夠做出這種事的,仙盟同樣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要把大律法的約束看得那麼重,如果律法無所不能,仙盟就不會有調律師這個群體,更不會在調律師的干預下依然遍地腐敗。我看你對仙盟了解頗深,應該能想得明白這個道理。」

    張進澄已是眼圈通紅,渾身顫抖,既有恐懼,更有懊悔。

    「但是我們……真的已經無路可走了。」

    王洛說道:「既然無路可走,想來也早有直面悲劇的覺悟。不然,你總不會是真以為投降了就能萬事大吉吧?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你們過去千年給荒魔作試驗品,說穿了就是資敵千年!如今想要跪一下,哭一聲就被我們視作同胞,當我們仙盟人均腦癱了不成!?張進澄,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

    說着,王洛低下頭,湊近前去,用細微的聲音問道。

    「把你真正的條件擺出來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張進澄總算是不再顫抖,鬆了口氣。

    只是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澀然沙啞,全無最初的從容了。

    「王山主……果真明鑑,我們,至少我也深知天底下沒有那麼便宜的好事,想要讓一群陌生人突然敞開胸懷釋放善意,無異於痴人說夢。所以,我其實有兩個變通的法子,但是,這也都只是我的一己私心,並不能……」

    「沒關係,既然新恆朝和仙官同時推你來投降,你就等同決策者,若是有人不從,那就是同時與三方為敵。畢竟能達成的協議,好過漫無止境的扯皮。說說吧,你究竟怎麼想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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