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爾?
輕飄飄的三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砸在華清胸膛。茶壺小說網 www.chahu123.com
他得太一掌教親授,一身本領盡得道門真傳,已然是門中下代掌教的候選人之一。
在沒有碰到鐵棠之前。
華清一直認為,天下之大,或許有寥寥數位能與自己比肩,但要說能夠穩壓自己一頭這種人,沒有!
可就在此時此刻。
那滿腔的信心被徹底擊碎,過往引以為豪的絕學手段,被眼前這位口中的『小道』輕易打敗。
華清再是不甘,此時也只能嘆息一聲:「如此神通已勝世間萬千大術,大人何須以小道之名來辱我!」
鐵棠不苟言笑,神色肅穆:「所謂小道,非你心中所想之意,我言『小道』,只是因為它是真的小道,你明白麼?」
生死榜排名七十一的華清,哪能不解個中含義?
他雙眼一亮,急促問道:「敢問大人,何為大道?」
鐵棠招呼着正虛、公孫銘往山中庭院走去,只在原地留下一句淡然話語。
「鐵某眼中,正統之餘,皆為小道!」
華清駭然,頓足失神。
鐵棠認為的大道、小道,與自己心中所想,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兩人的見識、格局,已然不在一個層面。
直到這時。
太一道的門人,包括附近很多圍觀的人群,才真正反應過來。
似乎他們兩位真的已經交過手了,以自己等人看不明白的方式!
「師兄你真的輸了?」有同門不敢置信,在他們眼中,華清幾乎是無敵的存在。
哪怕是太乙峰上的另一位,也不過是與華清旗鼓相當罷了,甚至可能還要略遜一籌。
華清很乾脆,點頭承認:「輸了,完敗,他幾乎沒有動手,只是一道神通,就耗盡了我畢生所學。
縱然如此,在那裏面我都沒有勝他!」
他的話語還有些玄機,不過太一道的門人立刻都明白過來,自己師兄剛剛只怕是陷入了某種幻境、禁制類的手段中無法自拔。
他們並非真的沒有本事,畢竟出身太一道,這裏面很多人比起外界其他人都要厲害許多。
只不過。
太一道已經雄踞天下太久了。
與佛門坐擁兩大聖地的大雷音寺與施無厭廟不同。
太一道作為道門領袖,並沒有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天下道門,皆以太一為魁首。
這也就養成了門中部分子弟眼高於頂,看不起外界其他天驕的性格。
再加上華清位列生死榜七十一,這是實打實的功績、名氣、實力,本身也是一位足夠出色,堪稱當世無雙的絕世天驕。
門中有這種師兄,太一弟子自然與有榮焉,尋常角色又哪裏入的了他們法眼?
盤根錯節的巨無霸,難免養出幾個蛀蟲,可太一道能夠雄踞天下這麼多年,自然也有不俗的門人。
比如正虛!
比如公孫銘!
庭院之中,瑤草芊芊,祥雲朵朵,鐵棠與二人分立而坐,周圍還有王安道、比岐、文覺淺等人旁聽。
十息片刻,院中茶香四溢,伴隨眾人爽朗的笑聲。
簡單聊了幾句,鐵棠便直入主題:「公孫師兄,李兄莫非在閉關麼,為何沒有前來?」
公孫銘臉色一僵,知道這是避不開的話題。
以鐵棠與李庚的交情,只要見了面,不可能不問起。
但偏偏
自己這位師弟如今的處境,可算不上好。
公孫銘將目光看向了正虛,像是在請求他的意見,後者一拂長須,點了點頭:「如實敘述即可。」
這番神情變化,落在鐵棠、王安道、比岐眼中,當即就察覺到李庚似乎出了問題。
呼~
公孫銘吐出一大口濁氣,不敢直視鐵棠等人的目光,略微低頭:「師弟他違反了我門中戒律,已經被關入囚龍地中,只怕千年以內,都無法出來了。」
此言一出。
王安道、比岐俱是神色大變,焦急問道:「李兄(李道長)如何了?」
「他無礙!」公孫銘小心地側首,偷瞄了鐵棠一眼,見他依舊神情自若,這才接着講述起來。
「世人只知我太一道有一峰二府三十三山,七十二洞天福地,不過卻很少有人知道,我門中還有『天地塔殿』!
天是苦寒天,地是囚龍地,塔是鎮妖塔,殿是伏魔殿。
師弟他便是被關押在了囚龍地之中,那裏是流放犯了門規的弟子之處,有許多窮凶極惡、罪惡滔天之輩,處境只怕不妙。」
鐵棠挑了挑眉,直指關鍵:「李兄犯了何事?」
「這事說來話長又涉及我門中之秘」公孫銘猶猶豫豫,說話吞吞吐吐。
「那你不用說了,我親自去問!」鐵棠丟下這句話,直接閉上了雙眼。
正虛剎那間眼放精光,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公孫銘更是無法理解,呆坐原地。
早在太一道過來之前,鐵棠就以大日懸照之法,追溯到了太一道山門,看到了李庚的影子。
那時他已經察覺李庚似乎處在一個禁制重重、陣法幽深的地方。
以他如今的實力,還無法做到從玄都城一步走入太一道中,不過真身過不去,卻不代表無法與李庚溝通。
鐵棠使出了之前對付華清的手段——瑤池幻夢!
不同的是。
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幻境,只是墜入夢境,以因果之道相連遠在萬萬里的李庚。
鐵棠與李庚極為熟悉,關於對方的氣息、元神、魂魄、因果,都極為了解。
藉助這個手段,便可以順着兩人之間的因果線,產生聯繫。
換作其他不熟悉的人來,鐵棠也無法做到這一步。
此時此刻。
囚龍地,斬龍崖上。
李庚叼着一根茅草,坐在懸崖邊上,雙腳懸空,兩眼無神地看着遠處蒼茫的天色。
「這鬼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嗡~
虛空一陣輕鳴,像是有漣漪泛起。
遠處無盡墓冢之中,有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頭,突然從棺材裏坐了起來,目光直勾勾看向斬龍崖邊的李庚。
「如此手段?」
「比我上次見你,何止強了百倍!」
本就迷茫的李庚,陡然間昏昏欲睡,耳邊響起了那熟悉而又久違的聲音。
「李兄,莫要抗拒,隨我入夢,你我夢中相會!」
「鐵…兄…」
李庚呢喃一句,然後頭一歪,側身倒在了懸崖邊上,氣息平穩,呼呼大睡。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只見天地無邊無際,到處都是七彩神光,遠處有一人負手而立,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鐵棠!真是你?」李庚大喜,兩步並做三步,轉瞬就來到了鐵棠身邊。
兩人狠狠一個熊抱,骨骼都勒得咯咯作響。
李庚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肉身太硬了,撞死我也。」
「哈哈哈哈~」
鐵棠大笑,雙手鬆開,連拍了李庚幾下肩膀:「李兄,別來無恙?」
「我可太有恙了。」
李庚嘆息一聲,突然坐了下去,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圍。
「這是什麼手段?你如今在何處?」
鐵棠同樣席地而坐,不緊不慢地解釋:「此地乃是夢境之中,我真身還在玄都城。
聽公孫師兄說你被關在了門中的囚龍地,所以我才特意施法前來,一探究竟。」
「玄都城?」
李庚詫異,驚呼道:「你的實力到了這種地步?」
「我開闢了未來正統,而今已然成為現在,屬於我的時代已經降臨,有此成就,不足為奇。」
鐵棠平淡地解釋,沒有過分謙虛,更沒有居功自傲。
「這一日遲早會來,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前段時間『見』你,似乎也還沒有這種實力。」李庚感嘆無比。
這回輪到鐵棠好奇了:「哦?你見過我?我怎麼不知道?」
李庚便將之前鐵棠在鬥戰塔遇到的事情講來。
少頃。
鐵棠恍然大悟:「原來那位青霞子,竟與你關押在一處!」
當日自己在鬥戰塔第十層,一口氣敲碎了十個紫繭,其中有一個便是青霞子。
這十位太一道的天驕還以太一天功為紐帶,十融為一,最後以青霞子為主,與自己大戰了一場。
「青霞老祖就快要死了,他上次見過你之後,就拜託我,有機會一定要請你親自過來與他面對面交手。
不過我想
以你如今的實力,老祖若是與你同境一戰,多半會被你活活打死。」
鐵棠微微一笑:「青霞子被困在此地,還能遠隔萬萬里降下真身意識與我相搏,他真身恐怕已近超脫。
這種人,還不是我現在可以打死的,李兄你放心便是。
且不說這些。
你將自身過往際遇與我道來,若有不公之處,我來為你出頭。」
李庚心中湧現一股感動,鐵棠得知自己遭困,立即不遠萬萬里施法前來,如今又主動提出為自己出頭,顯然是打算攬下因果。
平生有一位這種朋友,足矣!
他雙手後撐,頭顱半仰,以免那微紅的眼眶被鐵棠察覺。
「我受到門中處置,若是硬說有不公之處,反倒失了公正,其實這件事,也算是我的過失。
自我回到門中之後,因為世道太亂,山門緊閉,我自然也沒有機會出去。
呆在門中久了,不可避免就要牽涉到一些黨派紛爭。
我太一道有一峰二府三十三山,七十二洞天,二府想成為一峰,一峰要維持自身的地位,其他山脈與洞天,也需要選擇自己的立場。
鐵兄你身在朝廷,應該比我更懂這些。
我道門雖然沒有朝堂上那麼複雜,可也是爭端不休,而且門中之人大多互相之間有關係,拔出蘿蔔帶出泥,極為混亂,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人。
三十三山中的永極山,便是我的出身。
永極山在三十三山中排名三十三,所以我的師尊這一脈,在門中地位並不算高。
早年我也是因為爭鬥太多,不堪煩擾,乾脆就出門歷練,才會遇見鐵兄你。
回山之後,大多事務我都可以處理妥當,期間除了幾次爭吵,倒也算得上相安無事。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我永極山負責祭祀、清掃道祖之廟,我恰好無事,便替了原本的師弟,孤身前往。
道祖神廟在太乙峰上,這個太乙峰,便是『一峰』,也是我太一道的掌教峰。
不怕鐵兄笑話,那地方平日裏我都沒資格去,也就是仗着祭祀道祖之日,才有資格涉足。
後來的事情也不複雜,就是我失手,打碎了道祖部分金身,自然免不得受到懲戒。」
李庚的話語戛然而止,令人意猶未盡,鐵棠卻是眉頭微蹙,似是猜測到了什麼。
「姑且不論那道祖金身是否你打碎,縱然真的是這處罰未免也太重了吧?
你被叛關押此地多少年?
我聽公孫師兄說,沒個千年,你都不可能出來。」
「千年?」李庚苦澀一笑:「若真是千年,倒也不算多,可我知曉得是無期限!
除非門中有什麼大喜事,亦或者有新的掌教上任,才可能大赦一二,否則我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什麼?」鐵棠驚訝無比。
「難道是公孫銘在瞞騙我?」
李庚察覺到了鐵棠稱呼的轉變,連連擺手:「非也,非也,公孫師兄待我極佳,也曾多次為我求情。
只不過
這裏面的真相,恐怕他也不知曉。」
「還有內幕?」
李庚點點頭,有些愧疚道:「鐵兄你有所不知,道祖金身並非是我等打造,它其實是真實的肉身!」
鐵棠瞳孔一縮,察覺到了個中不同尋常的意味:「你的意思是那個所謂的道祖,留下了遺蛻?」
「不錯!」
「道祖金身,其實就是道祖真身!」
「這個真相,連我都是在事後才知曉,是我門中掌教親自告知,這下鐵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吧?
我失手打碎了道祖的遺蛻,幾乎很難再恢復原貌,若非掌教制止了其他太上長老,只怕當日我就已經死了。」
太一道供奉的道祖,具體是誰,鐵棠並不知曉。
但想想也知道
能夠被如此尊敬的人物,顯然在太一道有着無比崇高的地位,哪怕僅僅是一具遺蛻,也有着莫大的威嚴。
打破了這種東西,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都觸犯了太一道那些門人的禁忌。
連李庚自身談起此事,也是愧疚無比,自覺罪有應得,可想而知其他人會怎麼想。
不過鐵棠也立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李兄,以你的實力縱然是全力一擊,也不見得能夠打碎那金身吧?
何況你所言是失手,想必威力更小。
那金身即是道祖遺蛻,只需殘留身前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的威勢,也不是你所能撼動才對。」
李庚如今才是天巫境,對於世間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境界已近仙神。
可能被太一道稱為道祖,且長期祭祀、供奉的存在,生前最少是個超脫至尊吧?
一位超脫至尊的屍身,哪怕過去千年萬年,也絕不是一位天巫境可以損壞。
李庚有些恍惚道:「這件事說起來更為玄妙,當日我進廟中打掃,按例燒香插爐、續上長明燈燈油,朝拜道祖金身。
只不過不知為何,明明早已見過許多次的道祖,在那一刻仿佛擁有了無盡神韻,吸引我下意識走了過去。
我陷入了頓悟之中,得到了很多好處。
等我再次醒來。
就看到自己一隻手按在道祖的腳趾上,而那個腳趾已經徹底破碎,化作碎屑飄落在地。」
鐵棠瞭然:「那事情看來就很簡單了,必然是有人暗中對你下手,嫁禍於你。」
「不!」李庚搖頭,說出了一個無法質疑的真相。
「此事由我太一掌教聯合諸多太上長老親自查探,他們甚至去了一趟時間長河,將之前發生的情景畫面都截了回來。
的確。
是我親手按碎了道祖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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