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宗,藏法閣頂樓。
沈儀身處白霧之中,腦海中回憶着先前親手斬殺白玉京魚妖大將的事情。
面板能直接推演功法,卻沒辦法彌補交手經驗。
唯有親身體驗過足夠多的手段,並思考如何破解,才能真正做到遊刃有餘。
在那魚妖看穿天衍四九,真正踏入生路的剎那,也是讓沈儀明白了一個道理,在返虛境時能做到跨越大境界斬殺妖魔的靈法,到了白玉京這個層次,效果仍然超群,但終究是有極限的。
再絕妙的招式,也得有足夠的境界去支撐。
臻至圓滿的靈法,在技巧方面可謂是挑不出絲毫毛病,甚至把池陽和柳世謙兩位長老都給看迷糊了,說明這種東西,便是白玉京長老,也未必人人都能習至這般爐火純青之境。
但境界方面
沈儀先前使用無生掌的時候,主要倚仗的還是堪比返虛十二層的神凰不朽劍體。
在歸墟仙甲和鴻蒙紫氣的雙重加持之下,還得加上青龍碎星槍,才有了和那魚妖一戰的資格。
之所以能贏,還是因為魚妖在之前就被天衍四九和鐵令牌耗去了大部分精力,早已是疲憊至極的狀態,又因為尋到生路之後,發現前方還立着一人,導致心態出現了巨大的問題。
返虛九層還是太低了。
若是同為白玉京境界,哪怕不算道兵,光憑藉現在掌握的這些東西,哪裏需要這麼麻煩。
「呼。」
沈儀吐出一口氣來,其實完全不必捨不得這些鎮石。
只要能成功突破白玉京,到時候類似於烏俊和肉翼蠶蟲這般實力的鎮石,其實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場了,即使有用,到時候收集起來也更容易些。
【剩餘妖魔壽元:四十六萬三千年】
這三頭妖魔提供的妖壽已經不少了,但確實不太夠用。
像是它們這般強大的生靈,光是重塑妖魂,每頭最少都得耗費掉二十枚以上的妖魔本源。
沈儀也懶得挑揀,先將年齡更小那頭水象和魚妖給重塑了出來。
差點連凝聚鎮石的妖壽都掏不出來。
【剩餘妖魔壽元:兩千三百年】
又是兩頭大妖於眉心中復甦,雖弱於烏俊,卻也絕非普通的一品道柱能相提並論的。
這就是有四根絕品道柱了,再把三首蛇妖也算上,那就只差一根。
沈儀思忖了一下要不要拿柯十三湊個數,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先不說以後可能還要修習別的靈法,萬一要是就因為它而導致沒能鑄就天宮,那不得後悔死。
玄慶前輩當初就是吃了這個大虧。
「再想想別的法子。」
沈儀站起身子,倒也沒有太過焦慮。
剛剛和柯老四對上,對方身為龍子級別的大妖,若是全力調動兵將,專門給自己添麻煩,也足夠讓人頭疼了。
不如借着療傷的功夫,順便避避風頭。
從離開南陽寶地以後,沈儀發現自己還沒好好休息過一次。
他環顧四周,隨即邁步朝着那個老人走去,乾脆的坐在了對方面前。
沈儀很想知道,對方留下的這道「殘魂」,是否真的只是單純由諸多功法具象而成的東西,有沒有給玄慶前輩留下別的遺產。
念及此處,他下意識打量起了面前的身影。
「玄慶」
老人不斷重複的話語,在兩人眼眸相對的剎那,突然滯凝了片刻。
「老賊!」
僅是一剎那的異樣,沈儀本能般的想要朝後方掠去!
略顯稀薄的鴻蒙紫氣和歸墟仙甲瞬間加持於身軀,那柄龍槍也是悄然落入掌中,龍嘯聲瞬間炸響在白霧之間!
然而沈儀這副能斬殺白玉京魚妖的恐怖體魄,卻好像是陷入了老人那雙渾濁眼眸之中。
無論如何催動龍躍天牝,身形暴掠出多遠,那雙眼眸卻始終近在咫尺。
而且越來越近,直到將沈儀完全吞沒。
「」
「」
從穿越到現在,沈儀從未體驗過這般無力感,別說想出什麼對策,就連神智都逐漸變得昏沉起來。
整個人好似被泥漿所包裹,緩緩被封住了耳鼻口目。
這就是合道境巨擘的手段?
哪怕對方已經死了整整十萬年?!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穿入耳膜,讓沈儀渾渾噩噩的腦子倏然清醒了過來。
「玄慶,你來了?」
「進來吧。」
聽聞此言,沈儀緩緩睜開眼眸,只見眼前是熟悉的祖師殿,正值夜色,顯得有些昏暗。
他的雙腿不受控制的邁了進去,走到那祖師像面前,然後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口中吐出了一道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徒兒要走了,來向師尊請安。」
沈儀眼睜睜看着雙手拱起,心裏卻忽然一定。
不是想像中的奪舍轉世。
這副身軀很明顯是別人的且大概率是玄慶的。
在合道境修士留下的手段面前,沈儀實在是沒什麼應對的辦法,也只能安下心來默默觀察。
只見祖師像上靈光閃爍。
忽然走出一道身影,探手朝着沈儀的頭頂撫去,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去,發出無奈笑聲:「你已經長這麼高了。」
觀其面容,正是於藏法閣內端坐的老人。
「真打算走?不要師父了,也不要合道寶地了?」
老人明明是在笑,但莫名透着一抹心酸。
沈儀再次被迫張開嘴,同樣笑道:「合道寶地就留給其他師兄弟吧,玄慶自會另尋一條路走,師父永遠是師父,待到玄慶登上天庭,還得請您上去享福。」
「」
老人沉默良久,抬頭道:「我不覺得你是那種為情所困的人。」
「不是。」沈儀搖搖頭,淡淡道:「但沒有人,可以不給玄慶面子,他不給,我便自己去拿,我總能拿到的,師父應該清楚,玄慶從沒有輸過一次。」
「面子,就比師父更重要嗎?」老人咽了咽喉嚨,緩緩轉過身去。
「如果有人要折辱您,玄慶亦會如此,踏破天門也無不可或許面子聽起來有些兒戲,那換個說法,此乃道心,道心不可破。」
沈儀稍稍退後兩步,撩起衣擺,然後不急不緩的雙膝跪地:「離了洪澤,玄慶仍舊是天驕,您要等我回來,親眼看着他們俯首稱臣。」
「你做好準備了嗎?」老人嘆口氣,嗓音有些沙啞。
「算無遺漏。」沈儀唇角微揚,露出一個自信的笑。
「那好。」老人再次轉過身來,神情變得平靜了許多:「這一次,我不會再管你,任你生死道消,亦或成仙做祖,都與南陽無關,我是宗主,不能為你一人,拿這寶地中的生靈當兒戲。」
說罷,他點點頭:「去吧。」
剎那間,沈儀的視角倏然發生了改變,好似一下子從玄慶變成了老人。
安靜看着那傲然的青年從地上站起,對方留下一句話語:「您一定要當作不知道不要看,不要聽,只需要等我回來就好,您是師父,要對我有點信心,畢竟,我真的從沒輸過。」
說罷,玄慶轉身朝着祖師殿外走去,身形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南陽宗,祖師殿。
「出大事了!」李清風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好像就只會說這一句話了。
「」玄慶默默回頭看去,放下了手裏的笤帚。
只見祖師殿外,諸多南陽執事全都從外面歸來,整整齊齊的站在了外面,臉上皆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玄海齋,雲霄閣發來求助玉簡,他們被龍宮帶兵圍困,玄岳城已經盡數趕往支援,顏家收到消息,也派了族人前往,此刻就等南陽宗發話了。」
李清風握住玉簡的手都在止不住的發抖。
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在七子大會以前,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然而最近收到的消息,卻是一個比一個更令人心驚膽戰。
「他們說帶兵之人,乃是龍宮的五王爺和小四爺,率精銳三千,堪比白玉京的大將八位。」
李清風對於這種境界根本沒有概念,他只知道在聽聞這個消息後,哪怕是實力最強的南陽宗執事,都差點昏厥過去。
這般陣仗,近乎等於一個清月宗除了宗主以外的大半實力。
別說是他李清風,哪怕沈宗主親自出面,恐怕也沒什麼作用。
「圍困?」
玄慶僅是神情凝重了些許,並沒有顯出什麼慌亂。
稍稍思忖片刻,抬眸道:「柯師良有沒有說是為了什麼?」
柯師良,正是那位五王爺的名字。
「說什麼讓我等當面對質南陽宗和顏家返虛後期以上的修士,都必須要出面」李清風不太了解南洪的局面,訥訥回道。
「呼。」
玄慶嘆口氣,緩緩攥緊了五指。
圍困,對質。
這兩個行為,說明對方不是在報復,而是來講道理的。
這反而更麻煩了。
南陽宗到底做了什麼理虧的事情。
念及此處,玄慶莫名想起了沈宗主上次掏出來的那柄龍宮大刀。
他扭頭朝着藏法閣的方向看去。
玄慶比任何都清楚那裏正在發生着什麼,沈宗主暫時肯定是出不來的。
這事情又來得太急。
哪怕他現在願意為了南陽,去向那些曾經的舊識請援,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都在宗內等着,莫要離開,等我消息。」
玄慶取出道牌,身形掠出了南陽寶地。
在眾目睽睽之下,朝着清月宗而去。
自從回家後,除了上次叫門以外,這還是他首次離開南陽宗。
玄慶很快便踏上了清月浮雕,在一眾清月子弟呆滯的注視下,迅速朝着清月宗祖師殿落下。
隨即大踏步走了進去,站在那祖師像的面前。
「」
相較於先前叫門時的灑脫與霸氣。
玄慶深吸一口氣,好似掙扎般的雙膝顫抖了一下,隨即認命般的閉上眼。
他朝前方走出一步:「玄慶參見師叔。」
就在這時,祖師像中卻是掠出一道靈氣,托住了玄慶正欲跪下的身軀,溫潤嗓音響起:「你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小傢伙,我可不願受伱的跪拜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變化真挺大的。」
「」
玄慶自嘲一笑,沉默垂下了頭。
祖師殿外。
就在清月宗內的另一處,池陽長老卻是滿臉無奈的追趕着某人:「不是,你傷還沒好呢,急什麼?」
「你不懂。」
柳世謙黑着臉,祭出了清月寶船。
他終於知道道子提醒的事情是什麼了。
柯老四掌握的消息,恐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
先前的見面,讓對方發覺了自己身上沒有血符氣息的事情,隨即立刻就能把目標鎖定在沈儀和顏家的身上。
而且就憑這架勢,龍宮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確定斬殺柯十三之人的身份。
當面對質,就是為了看一眼血符。
現在相當於是兩頭龍子層次的存在,同時盯上了南陽宗。
別說沈宗主,哪怕換成自家這個道子,恐怕也得忍不住去找宗主求助了。
「難不成咱們真理虧?」池陽愕然道。
講道理怕什麼,只要佔了理,五王爺敢多說一個字,那都算幾個宗主出手客氣了。
「那倒也不算。」
柳世謙還是那句話,這種事情就是比較特殊,柯十三確實做的不太對,但也確實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理論起來,還真不好說它該死。
「先過去看看吧。」
柳世謙蹙着眉,駕着清月寶船,朝雲霄閣的方向趕去。
待到兩位長老趕到此地。
看着那滔天捲起的水浪,以及水浪間密密麻麻的精銳妖兵,還有整整八尊身形遮天蔽日的恐怖水妖。
在那水妖的簇擁間。
兩條數百丈的長龍,一赤一黃,皆是盤身懸空!
如此沖霄的妖氣,即便以兩位長老的修為,也是忍不住心驚。
那模樣大氣磅礴的水雲閣樓,在這群妖魔的圍繞下,竟是顯出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
就在這時,那條黃龍緩緩扭過頭來,漠然注視着兩人,張開大口,發出猶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此事與爾等無關,本王爺只見南陽宗和顏家人,滾遠些。」
能不給白玉京長老面子的存在,整個南洪都是屈指可數。
但柯師良肯定算是其中之一。
此刻,雲霄閣內,南陽宗四大附庸勢力的修士都是齊聚一堂。
在看見兩位清月宗長老的瞬間,他們皆是面露喜色,但在聽見這句話以後,那喜色又是緩緩褪去。
柯師良有這個資格,但卻沒這個必要。
但對方既然這樣做了,就說明今日之事很難善了。
「喲,看都不給看,五王爺不會是心虛吧?」
天際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嗓音。
雲層分開,白巫緩緩落了下來,站在兩位長老的身前,朝着那兩條長龍看去。
「怎麼?」
柯師良還未說話,反倒是那條赤龍先笑了起來:「清月宗剛剛才撇清關係,這是想要重新再摻和進來?你問過你師尊了嗎?」
「哈。」白巫同樣輕笑一聲:「柯老四,若是我們宗內的長老損傷大半,我可笑不出來,還是你比較沉穩,心性遠超本道子的想像,就憑這份心性,南宮龍王的位置,我看好你,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
聽到損傷大半之後,赤龍神情驟然陰沉下來,隨即又聽到南宮龍王四字,它本能的呲了獠牙。
漠然將頭扭了回去。
逞口舌之厲有何用,就憑白巫先前那句話,很明顯他就不敢真的參與此事。
「我就要看熱鬧,不服來打我。」
白巫指了指自己的臉,笑容更甚,隨即便是帶着兩位長老朝着雲霄閣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
在旁人沒有注意到的瞬間。
他這才朝着兩個長老投去警告的目光:「」
別人的事情,白巫可以不管,但這倆老爺子,他是必須得活着帶回去的。
他現在出面,並不是為了幫南陽解圍,反而是要震懾住兩位長老,避免他們衝動。
「道子。」
柳世謙咬咬牙,低聲道:「今日之事,世謙聽不了您的。」
說罷,他倏然越過了一臉愕然的白巫,朝着那群南陽宗附庸修士走去。
「」
先前沒有理會白巫的柯師良,終於是將目光投了過來,嗓音散發着森森寒意:「清月道子,你確定?我可以直言,這事情涉及了我那不肖子的性命,我沒興趣和你嬉皮笑臉的玩鬧。」
「本王爺再問一遍,你確定嗎?」
於此同時,那密密麻麻的妖兵,以及諸位大將,也是盡數狠厲的看了過來。
「我」白巫頗有些頭疼的張張嘴,啞口無言。
「說話之前,先想想自己算什麼東西。」柯老四陰惻惻的提醒了一句。
顏家眾人看着清月道子為難的神情,皆是沉默而立,心裏大概有了數,雖柳長老的表態讓人感激不盡,但僅憑長老一人,是代表不了清月宗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霄閣的修士迷茫中又帶着慌亂,恨不得把顏家人都給圍起來。
四大附庸勢力,這才剛剛回歸南陽,什麼事情都還沒做呢,甚至連宗主都沒見過,一夜之間便被水族圍堵,換了誰也接受不了。
「等宗主的法旨吧。」顏賢清略帶歉意的朝其他人看去。
在沈宗主發話以前,他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只不過龍宮的耐心好像已經快耗盡了,若不是清月宗的突然出面,對方或許已經派兵踏上了雲霄閣。
現在看來,清月宗的面子好像也不太好使了。
顏賢清深吸了一口氣,看着眼前的龍宮精銳,開始迅速調動起了體內氣息。
沈宗主直到現在還未出面到底是打算放棄這些附庸,還是另有安排?
不過以他對現在南洪七子的局勢了解,沈宗主就算有心,恐怕也安排不了什麼。
那群盟宗,根本沒有拿對方當真正的宗主看待。
如此說來,一場血戰應該是免不了的。
就在人心惶惶之時。
遠處再次傳來了一道嗓音。
「那麼,你又算什麼東西?」
伴隨着話音,一道高大身影悄然出現在原地。
同樣的白袍金絲,其上雲紋飄渺。
魏元洲垂手而立,居高臨下的朝着柯老四看去。
他的出現,無論是南陽宗的四大附庸勢力,亦或者另一邊的龍宮水族,包括柯師良和柯老四在內,神情間都是多出了些許驚愕。
而且對方的這句話,聽起來底氣可比先前的白巫要足的多。
這是真要插手的意思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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