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的計劃,他會在走出30公里,到達孟洋之後,再從孟洋搭車前往果敢,以確保行動的絕對隱蔽。
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哪怕是一把防身的手槍也沒有。
此時果敢那邊,同盟軍和緬軍、以及白所成的所謂警察部隊正打得難解難分,但好在戰事實際上已經進入了最焦灼的「治安戰階段」,一些在8·7交火之後撤出的商人、外資也開始逐漸回歸,理論上來說,林河只要不瞎搞事,安全還是能得到保障的。
畢竟,趕走彭家聲之後,白所成首先要做的就是重新恢復秩序,不可能對外來人員趕盡殺絕。
不過,在他出發之前,陳沉還是專門找到了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次你過去,所有的事情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你本身是聰明的,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走極端。」
「不要覺得伱去了就是個棄子,你要意識到,我花了大價錢培養你,你的命比一次行動的價值要高得多。」
「我們不希望失敗,但如果情況不再可控,也要學會果斷撤離。」
「或者我說的直白一點,如果被抓到,你就直接亮身份,告訴他們你是勐卡東風兵團的偵察人員,目的是為了找到華美商行懸賞的綁匪的下落。」
「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明白嗎?」
「明白,團長,放心吧。」
林河堅定地點頭,眼神中仍然透露着一絲決絕。
陳沉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變化,於是立刻開口說道:
「重複一遍我說的話。」
「如果被抓到,就立刻亮明身份,不要走極端。」
林河複述道。
「我這不是客套話,這是命令。」
「明白,團長,不是客套話,是命令。」
看着林河的反應,陳沉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說道:
「走吧,儘快給我們情報反饋,等你的好消息。」
「明白!」
林河轉身離去,沒有一點猶豫。
看着他的背影,陳沉突然有了一种放風箏的錯覺。
他還記得,在上一世,他也曾經見證過許多情報偵察人員像林河一樣轉身離去,他們之中有一些人能平安歸來,但有一些人卻斷了線,永遠的消失在了黑暗的天空之下。
林河的命運會是哪一種?——
應該不會太差的。
畢竟,這不是什麼困難的臥底任務,而只是一次探路罷了。
眼看林河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之中,陳沉轉身回到了別墅,而這時候,一直跟在陳沉身邊的白狗突然開口說道:
「我以為你會取消他的偵察計劃的-——其實按照現在的局勢,我們完全可以直接全員前往果敢執行偵查,不是嗎?」
「華美商行的懸賞給了我們足夠的正當理由,現在很多傭兵團都在盯着這件事情,他們能去,我們當然也能去」
「你想錯了。」
陳沉還沒來得及回答,同樣在旁邊的石大凱便打斷了白狗。
「林河的作用不是去獲取情報,或者應該說,他的主要作用不是為了獲取情報。」
「之所以派他出去,就是為了『探路』。」
「我們已經與果敢隔離太久了,從新聞上、從行商口中得到的信息也不可信,這種時候,就必須要有一個人去看一看,確定那邊的環境,尤其是對外來武裝的態度。」
「這會決定我們後續的作戰計劃、以及裝備安排。」
「果敢畢竟離勐卡太遠了,我們不可能開着掠奪者一路打過去的」
聽到石大凱的話,白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隱約覺得這個理由似乎有點沒說服力,但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裏反駁。
思索了幾秒,他終於還是放棄,跟陳沉簡單溝通幾句之後,便前往東風兵團辦公樓,打算繼續跟華美商行那邊對接新的信息。
陳沉留在了別墅里,仔細看着地圖,為後續撤離方案做路線規劃。
而就在白狗走出門之後,石大凱卻突然又湊了過來。
他開口說道:
「團長,我們能打白所成嗎?」
這句話問得陳沉心裏一凜,他抬起頭看向石大凱,皺着眉頭反問道:
「你在擔心什麼?」
「跟你一樣。其實你讓林河先去探路的考慮就是因為你也不能確定我們的家人是不是還活着,對嗎?」
陳沉沒有說話,而是放下了手中正在往地圖上做標記的筆,起身關上了作戰指揮室的門。
隨後,他重新坐到了石大凱面前,開口回答道:
「白所成不好打。」
「至少短期內不好打。」
「這不是一個力量強弱的問題,以他們現在的力量,我們真的殺過去的話,要幹掉他也許有困難,但絕對不是做不到。」
「其實最核心的問題在於」
「小魚那邊。」
石大凱搶答道。
「沒錯,歸根結底,這還是一個『毒』的問題。」
陳沉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彭家聲在位的、從86年到去年的這0多年時間,果敢80的毒品都流向了外部。」
「他是真正的果敢毒王。」
「但同樣的,從03年開始,彭家聲宣稱已經開始禁毒,並且實際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雖然到底做到了哪一步,誰也說不清楚,可他終究還是能聽得進去話的。」
「情況非常複雜,也非常矛盾。」
「這一次白所成的引賊入關,各方都在關注,但各方都沒有做出明確的表態。」
「我根本搞不清楚那邊到底是覺得彭家聲禁毒不力、以賭代毒不符合預期,想要換個人上去試試,還是禁毒之後利益分配的變動導致了白所成狗急跳牆。」
「因此,我們如果殺了他,處境會變得非常微妙。」
事實上,這個問題哪怕陳沉的上一世都沒有搞清楚。
因為他畢竟只是一個一線執行人員,可以接觸到很多「直接」的情報,但想要看清楚「大局」,就真沒那麼容易了。
所以,現在的他也不傾向於立刻做出判斷,畢竟才剛剛搭上線,萬一又把老大哥惹惱了怎麼辦?
幹掉白所成不是問題,可幹掉他之後,換誰上去呢?
總不能東風兵團出個人去接手吧
真以為軍閥隨便當,能打就能上啊。
當軍閥,最難的點還是在於利益分配,你沒這個本事,上去用不了多久也得下來。
而沒有根基的東風兵團,是絕對不可能有這個本事的
看着陳沉的表情,石大凱也不由得嘆氣。
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說道:
「實在不行的話就放一放吧。」
「我的意思是,哪怕人真的出了事情,也先不要透露消息。」
石大凱的語氣很猶豫,表情很糾結。
陳沉完全能夠理解他內心的掙扎和痛苦。
自己的親人死在了仇人的手裏,可你為了更大的利益,不得不選擇隱忍,甚至有可能還不得不跟仇人握手言和,這太特麼是什麼程度的折磨?
可他願意忍受這種折磨,願意把東風兵團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這就足以證明,他比任何人都要可信了。
——
不過,他願意這麼做,陳沉卻不能真的這麼做。
思索片刻之後,陳沉開口說道:
「我們要考慮最壞的情況,但也不能所有的計劃都按照最壞情況去制定。」
「在林河傳回來反饋之前,沒有人知道事情會走到哪一步。」
「也許,事情根本就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畢竟,我們也只是幾個普通的逃兵而已,白所成未必會在我們身上花太多心思。」
「哪怕要應付老緬,隨便找幾具屍體也足夠了。」
「當然,萬一最壞的情況發生,我們還是要有所準備的。」
「報仇這件事情不能等,白所成敢動,我們就得殺。」
「這是我們的立身之本,一旦打破,這支兵團,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至於那一邊我來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
「明白。」
石大凱堅定地點點頭,轉而又說道:
「團長,今天我們聊的事情就在我們之間吧。」
「我知道。」
說着,陳沉重新打開了作戰指揮室的門,重新回到了地圖前。
「現在來聊點實際的問題吧。」
「你們三個人的家屬分別在木姐、拱堂、老街,從位置分佈上來講比較零散,但無論再怎麼零散,我們最後的撤離路線,都是要從滾弄走34號公路的。」
「這是唯一可以實現快速機動的路線,但沿線一定會有多處哨卡和檢查點,甚至我們還會經過緬軍控制的臘戍區域。」
「怎麼順利通關仍然是一個大問題,我們不可能再搞一次叢林穿越,因為家屬的體力是根本跟不上的。」
「必須考慮多種情況、多種偽裝,也要考慮迫不得已必須要衝關的情況下,怎麼去保證家屬的安全」
陳沉的話說完,石大凱也重新進入了狀態。
他看着地圖,仔細回想着自己在那片區域生活時留下的記憶和經驗,思索幾分鐘後,終於開口說道:
「我們不一定需要偽裝,其實我覺得,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用錢解決好了」
時間一晃而過,經過3次每天例行的聯繫,林河最終確認已經到達老街,進入了預定執行偵察任務的區域內。
雖然要想拿到情報還需要一段時間,但這個消息的傳來,已經讓苦苦等待的三人組興奮不已了。
鮑啟的腿還沒好,他不可能參與這次的營救行動,不過他的積極性卻絲毫不比其他任何一個人低。
計劃的溝通幾乎從未間斷,他每時每刻都在想着怎麼去補足這個計劃的缺陷,讓計劃變得更完美。
而事實上,在所有人充分的討論下,營救行動的細化方案也迅速具有了雛形,甚至在內部的對抗推演中,已經取得了成功的記錄。
這個進展讓大家都很高興,他們幾乎已經看到了家人團聚的那一天。
林河出發後的第8天,結束了例行訓練的眾人圍坐在飯桌前,一邊吃着陳沉親手做的晚飯,一邊討論着未來的計劃。
就連李幫的話也多了不少。
「我記得我們剛剛到勐卡的時候陳哥也給我們做了一頓飯,那時候我還說,要是我家裏人能吃上這樣的菜就好了。」
「什麼椒麻雞,什麼回鍋肉之類的」
「他們都是農民,以前吃過最多的肉,估計就是河裏抓的泥鰍、魚,還有地上跑的四腳蛇了。」
「不知道他們來這裏吃第一口飯會是什麼反應。」
「不知道我妹妹瘦了沒有沒了我的工資,家裏恐怕更難了。」
「不過應該還能撐下去,6個月的時間而已,還不至於出什麼大事」
聽到他的話,一旁的鮑啟微微點頭,隨後繼續說道:
「樂觀的想,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
「你別說陳哥做的菜了,等他們來了,我怎麼都得花錢自己給他們建一個別墅。」
「現在我也算個有錢人了,這邊建個別墅花不了多少錢吧?」
「0萬美金還是要的-——那得看你建到什麼程度了。」
石大凱插嘴回答,略一停頓後又說道:
「說真的,我還真有點錢不夠花的感覺,30多萬美金,看着很多,但是隨便花花就沒了。」
「大概是眼界高了吧不過不說那些遠的事情,等我爹媽來了,我得送他們去醫院好好檢查。」
「他們身體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不會有太大問題的,說不定就是勞累過度。」
鮑啟安慰了一句,這個稍稍有些沉重的話題迅速被略過。
大家都在暢想着團聚之後的生活,不僅僅是積極的那方面,甚至還考慮到了如果家人反對自己繼續干傭兵的話應該怎麼去解釋、怎麼去說服。
飯桌上的氣氛極為融洽,而「家庭」這個話題,又天然帶着幾分溫馨感。
陳沉的臉上也有了些笑容,然而很快,這份溫馨感,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破了。
來電的是林河。
他反饋了最新的情報。
而情報的內容,只有幾句話:
「號家人不在,房子是空的,據說跟彭家聲走了。」
「1號只剩下兩個人了妹妹和阿媽還活着。」
「3號」
「沒有了,據說幾個月前就死了。」
陳沉下意識地看向石大凱,後者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無法壓抑的戾氣。
雖然從逃離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這6個月的時間,大家多少都還心懷希望。
他們都覺得,只要自己在外面,只要白所成沒有看到四人的屍體,那麼顧慮到四人在那一戰中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再考慮到「對家人不利」這件事情造成的不可控後果
綜合來講,如果白所成有腦子,他大概率應該是不會去動三人的家人的才對。
可現在,當最冰冷、最現實的結果擺在所有人面前時,一切卻又都變了。
陳沉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抱歉,我」
「團長,別說。」
石大凱立刻打斷了他,繼續說道:
「如果留在果敢,我一定會死。我死了,我家人更活不了。」
「不是你的錯,我們的選擇沒有錯。」
「錯的是白所成。」
「讓他償命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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