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
出去拿證據的女孩子風風火火的沖了回來,她端着一台筆記本電腦到了我面前,指着電腦屏幕說道:「您看,這就是我們查到了轉賬記錄……」
「這個,是貪污者的賬戶,錢就是從這兒轉走的……」
「這個,是接收賬戶……」
「這是林老闆的賬戶……」
我一邊看一邊點頭,心裏的想法是:「還行,老林沒黑太多。」
老林當然在黑錢,不過每一筆錢都是在可允許範圍之內。
我將電腦轉了過去,問道:「還冤枉麼?」
隨後,我指着電腦屏幕說道:「我宣佈,729林老闆涉及洗黑錢,金額過十億……」
「半布拉,按照法律,這應該怎麼判處?」
半布拉說道:「根據法律,應該是死刑,剝奪全部非法所得。」
「將這個句話,寫在我的處理意見里,給勐能司法委送回去,還有,告訴勐能司法委,處刑時,必須全程直播,我邦康百姓要清清楚楚的看到處理結果。」
我話都沒說完,底下再次亂了起來。
「好!!」
「這樣的,早該殺了!」
「就是他們這種人在咱們這兒掙着我們的錢,還敗壞着我們的名聲!」
掌聲再次響起,聯接成片時,本應該站在於老師身後民意,正在向我身後傾斜。
只是……於老師,為什麼如此平靜?
我等掌聲剛落下,繼續問道:「現勐能司法委主任,應該如何處理?」
「市長,我就是司法委主任出身,這時候,就應該特事特辦,儘管罪不至死,為了以儆效尤,也應該處以死刑。」
「慢着!」
於老師再度出聲了。
這兩個字剛說出口,原本站在她身後的民意,就張開了血盆大口!
「你什麼意思!」
「這種庇護罪惡,讓罪惡越來越猖獗的人,不該處死麼?」
「於局長,您之前的血性呢?」
「處理上一任警察局長時,那些雷霆手段呢?」
我以為於老師一定壓制不住這些聲音,我以為她哪怕長了一百八十張嘴,也沒辦法衝過去和這麼多人逐條逐句的爭論……
最關鍵的地方是,於老師知道這一切都是假,後面,還有更加陰狠的手段要徹底將其推向深淵,為什麼要在這裏較真兒呢?
於老師沒和任何人對抗,就是靜靜的站在那,承受着所有人的指責,我都已經看見有人將手指頭戳在她臉上了,她還是動也不動。
漸漸地,周圍聲音弱了下來;
漸漸地,那些最為激動的情緒平淡了下去;
於老師在整個現場沒有任何聲音後,反問道:「你們要殺他,心情我理解,因為他庇護了罪惡,讓你們痛苦。」
「可我想問你們,如果他該殺,拐賣人口的人販子,該不該殺?」
民怨再次沸騰:「該殺!」
「你說出大天來,也該殺!」
「一個孩子丟了,幾個家庭都會頓時崩潰,憑什麼不殺!」
於老師點頭,再次問道:「那違背女性意願,強行……」
「更該殺!」
這次,連現場極少數的女性都發出了聲音,其中大部分還都是在肅正局工作的女孩子。
「那小偷呢?」
於老師不等所有人回應,繼續說道:「要是這個小偷偷走了別人的救命錢,導致有人死在了囧困的生活環境裏呢?」
「也……該殺。」
佤族人的語氣弱了。
「要是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恰巧你被撞出了馬路,被車撞成了殘廢呢?」
「要是我只是罵了你一句,導致你心情不好,從樓上跳了下去呢?」
「要是你們去林子裏打獵,不小心射出去的箭,扎在了路過的行人身上,導致了他的死亡呢!」
於老師站在所有人面前,用這一樁樁一件件假設,將民怨平息了。
「我辛辛苦苦找仰光的法學博士為咱們修法,你們卻要有法不依,要以儆效尤,你們知道不知道,在西方案例法中的一次破例,就會成為樁樁件件案件的依託!」
「每個人都知道對錯是吧?每個人都知道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是吧?」
「那為什麼你們聚集在一起,被憤怒裹挾着的正義,成為了墳場裏升起的太陽,誰碰見誰就要死?」
「這還是正義嘛?」
「如果你們的親戚、朋友,包括你自己正在承受這無法拒絕的正義,你們誰還希望正義降臨?」
「誰還尊重法律?」
於老師一個人,將滿屋子人罵了個一個沉默不語後,真摯發問:「那和之前還有什麼區別?」
「還要法律幹什麼!」
「這只不過是掌控權落到了你們手裏,還不允許任何人列舉出事由的邪惡麼?」
殺穿了。
我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可她就是一個人將這沸騰到如開水般不可觸碰的民意完全殺穿了。
問題是,我卻沒看到於老師在勝下這一陣之後的傲視群雄,她好像根本就不是為了贏。
「市長、秘書長,請繼續。」
「啊……啊……」半布拉錯愕的張開嘴『啊』了兩聲,隨即看向了我。
這時候你他媽看我幹什麼?!
我知道,半布拉是徹底沒招了。
「交由司法委,依法論處。」
我這句話說完,我所率領的黑暗,面對着肚子衝鋒的於老師退後了一步,承認了她此時此刻孤身走暗巷的一腔孤勇。
「該我了麼?」
於老師轉過身,面向了我,如此說着。
隨即,她一揮手:「我自己說吧。」
她轉過了身軀,看着滿屋子的佤族,輕聲說道:「我是個傻子。」
這個本該是罵人的話,竟然在這一秒,讓我眼眶發木。
「一個只知道……滿嘴空話的……」她特別回頭看了我一眼,那時,光陽順着窗戶照耀在她頭上,笑得是如此燦爛:「玩理想的人。」
「我現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我褻瀆了理想,所以,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我以為見到了勐能的最高領導可以一飛沖天的賣弄,讓根本沒有決心支撐夢想的身軀臨陣脫逃……」她對從山裏逃跑的事,侃侃而談,選擇了面對。
「我以為衝着職高權威跪拜,就是化解心中陰暗面的想法;去最邪惡的地方接受考驗,就是證明自己能力的方式……」她如此坦然的說出了在黑獄裏是怎麼殺的人,又是怎麼付出的一切:「我以為,無恥才是追逐理想的最快步伐,可我追上的那個不叫理想,叫權力。」
「我竟然尚不自知的以為這就是成功,認為可以在黑暗與光明之間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我覺着她說的不是她,是最開始的那個我。
「我以為我什麼都可以,我可以利用黑暗去實現光明,到了最後才明白,光明就是光明,不能有哪怕一丁點雜質!」(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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