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我不要成為臭罐頭啊!!! 9.禮拜堂

    密封的大門前,哈迪斯扭頭看向身穿防護服的蒂斯,點了點頭。

    嗤——冷氣噴出,嚴絲合縫的大門打開,哈迪斯踏進去,他身後,帶着哈迪斯重新給捏出來頭盔的布萊克也跟上了。

    布萊克把身後門關上,他們現在身處隔離區,還有一道門,這之後才是患者區。

    細碎的,類似吟語的聲音自他們面前傳出,布萊克小聲嘟噥了一聲,

    「……這麼多。」

    然後他敲敲被自己關上的第一道門,示意船員打開第二道門。

    哈迪斯沒有側過頭,他緊盯着緩緩打開的下一道門,「多?」

    布萊克點了點頭,

    「吾父,據我了解,不死病都是零星突發的——往往幾個星域內才能出一兩例。」

    哈迪斯沉默了片刻,「你是說,死亡權柄出了問題,也就是說,可能莫塔里安出事了?」

    布萊克趕忙搖了搖頭,

    「我不清楚,父親,而且——」

    他拉長音,「這不一定是不死病,別的疾病也可能有類似表現。」

    哈迪斯向前一步,「接下來我們就知道是不是了。」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哈迪斯睜大了眼,

    入眼,這是一間狹長的大廳,可以看出來是某種宗教場所,牆壁和天花板都被塗成了漆黑,黑壓壓地仿佛即將倒下的黑夜,一些壞掉的燈自牆上伸出,像是夜裏的樹梢。

    無數簡易病床擺在大廳之中,沿着牆壁排成一列,在低溫下,破舊的床單上凝結着髒污的膿,單薄的布匹下,堪堪顯現着人形。

    而在正面對着他們的位置,廳堂的最盡頭,任何人一進門便會立刻注意到的存在,是一個下蹲接近於半跪的漆黑人像,石雕出的斗篷沉重地墜下來,像是真的布匹那樣。

    而斗篷的陰影,不論從哪個角度望去,都剛好遮住了人像的面部。

    下蹲的人像,朝着正前方伸出手,像是在邀請來訪的訪客。

    而在他低下的那個膝蓋前方,正傲然盤踞着一隻巨犬,犬頭筆直地看向前方,嘴中叼着一把麥穗。

    這是……他自己的……

    就在一百多病床前……

    像是印證了哈迪斯的猜想,他後面的布萊克向前幾步,朝冥王像莊嚴地單膝下跪。

    「讚美您。」

    冥子的動作仿佛做過了幾千次,哈迪斯有些驚愕地側頭,盯着布萊克起身,

    意識到哈迪斯的驚愕,布萊克小聲解釋道,「抱歉,吾父,我下意識就……」

    哈迪斯擺了擺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布萊克頓住了,他意識到哈迪斯的關注點並不在這間教堂之上,而是那些正躺着的人們。

    「待會兒再向我解釋這些。」哈迪斯的眼一掃教堂,他的眼中映出那尊雕像,以及堆疊在牆角,凝結成淚的燭群們。

    布萊克瞬間明白了哈迪斯的意思,他對於自己下意識地朝着冥王像行禮這一舉動感到慚愧——但這種條件反射式的動作已經深深地刻在他的本能中了。

    哈迪斯輕輕地走到離他們最近的一張病床前,他看見一具屍體,腐爛到一半的身軀被冰霜所凝結。

    因為要防止這些人繼續自行腐爛,蒂斯在這間禮拜堂中灌注了大量液氮。

    哈迪斯小心地掀開與身軀粘連在一起的床單,他確信這個「人」還活着,在接收到刺激後,床上的人試着動了動。

    布萊克上前,這位冥王之子詳細地端詳着這位患者,甚至伸出手,撥開了一部分凝住的血肉——哈迪斯看見那些肌肉在試着蠕動。

    他在試圖發聲或者試圖意識到外界發聲了什麼,但他的感官和聲帶都被嚴重破壞了,以致於他只能緩慢地試着控制自己的肢體,讓肌肉收縮再放鬆。

    最後,布萊克點點頭。

    「是不死病,吾父。」

    「請賜予他安眠吧,冥王。」

    下一瞬床上的人便停止了虛弱的掙扎。

    哈迪斯放下僅僅是一層布的床被,蓋住屍體的臉,然後走向下一床。

    ……

    哈迪斯希望布萊克一一確認,這是否是不死病。

    同時,他也在用黑域感知,試着找到一些異常。

    ……

    他們慢慢地接近那尊巨大的雕塑,病患們細碎的呻吟聲,也隨着一次又一次腳步聲的響起而消失。

    有的人已經幾乎腐爛成一灘爛泥了,只剩一架附着的血肉的骨架,有的人則尚且完整,但幾乎都已經瘋了,在哈迪斯一行接近他們的時候,不是在喃喃自語着,就是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一點反應都沒有。

    也有幾人對着他們虛弱地道謝,布萊克看着哈迪斯,冥王僅僅是微微點頭,便賜予了他們死亡。

    最後,他們來到最接近神像的那張床,跟其他標準的病床不同,這間床上多了一條縫着伍德字樣的毛毯。

    是蒂斯的哥哥肖爾,也是阿斯旺上唯一的冥王教神父,按蒂斯所言,她的哥哥肖爾過於仁慈和虔誠——因此收留了那些病患。

    肖爾也是最後一個感染疾病的人,在他之後,蒂斯便立刻封鎖了這片區域。

    聽蒂斯講,她原本可以聽見她哥哥每日每夜的祈禱聲——但就在某一天,她的哥哥不再言語了。

    布萊克上前一步,緩緩拉開遮在肖爾臉上的毛毯。

    毛毯下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但腐爛程度極低,肖爾大睜着眼,直視着兩位訪客。

    「我是來幫你的,」哈迪斯低聲說道,「幫助你擺脫……病痛。」

    「你有什麼要對你妹妹蒂斯說的嗎?」

    哈迪斯說,「她暫且不希望見你——但你們可以通過通訊交流。」

    肖爾大睜的眼珠轉了轉,盯着哈迪斯,肖爾發出咳咳的聲音,驚恐地搖頭,表示他不希望跟他的妹妹通訊。

    「好。」

    哈迪斯說,一旁的布萊克也開口了,

    「以冥王之子的名義,信徒,你面前的這位大人便是冥王。」

    「他希望問伱一些問題。」

    肖爾發出嗬嗬的聲音,然後是沙啞之際的話,

    「……冥王?」

    他的瞳仁失焦,盯着哈迪斯身後的雕塑,那尊神像正冰冷無情地朝他伸出手,

    肖爾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你就是冥王……不……」

    「不……你來的太晚了。」

    哈迪斯摁住了布萊克猛地伸出,想要給肖爾點教訓的手。


    「是的,我來晚了,」哈迪斯平靜地說,「我無法做到每一次都恰好在場。」

    「……偽神。」

    哈迪斯不語,肖爾則繼續掙扎地說道,「你為何不降下你的恩賜?你……我看着他們腐爛……我踐行了仁慈……你又為何……」

    「神不是萬能的,」哈迪斯說,「這個宇宙間沒有什麼是萬能的,肖爾。」

    哈迪斯蹲下來,將肖爾的手放在他的手上,這是一種徒勞的臨終關懷,但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好受一點。

    哈迪斯繼續說道,「我相信,並不是教義命你仁慈的,你本身便是仁慈之人,我聆聽了你妹妹的哭泣,你是個善良並極富責任心的人,是你選擇了跟你信念相合的冥王教,而不是它選擇了你。」

    「我接受你的指責,肖爾·伍德,我亦希望快速結束你的痛苦——但如果你告訴我這場瘟疫的詳細情報,我或許能阻止下場悲劇。」

    肖爾喘息着,哈迪斯疑惑於一個心臟都已停跳的人是如何繼續呼吸的,但或許他的喉嚨需要空氣,好讓他的聲帶顫抖。

    「好……」肖爾虛弱的聲音響起,他微微偏頭,盯着哈迪斯,「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冥王是仁慈且殘酷的了……」

    肖爾徒勞地笑笑。

    「我不顧蒂斯的反對……收留了那些人,她本來打算焚毀他們的……以確保船上其他人的安全。」

    他直愣愣地盯着哈迪斯,

    「但最後……至少我救了他們,不是嗎。」

    哈迪斯看着他的眼,「我向你保證,他們已經回歸了真正的死亡——最徹底的死亡。」

    這件事似乎令這名神父很開心,肖爾變得略微精神了一些,

    「很高興我最後也可以安眠,」肖爾咳嗽了一聲,眼中仿佛閃過過往的記憶,「在我兒時,我曾闖入過他人的領地……我曾瞥見被囚禁折磨到發狂的幽魂,在那之後,我才意識到真正的死亡是多麼地仁慈,這是我加入冥教最原初的動力——我恐懼着死亡不再是死亡。」

    肖爾長舒出一口氣,「我的神明……」他平靜地說,「回顧肖爾·伍德的一生,除了最後對您的苛責和背棄,我問心無愧。」

    「我接受你的話語,」

    哈迪斯頓了頓「隨便罵。」

    他繼續說,「你拯救了剩下一百零七人的生命,讓他們不必在死後疼痛,即使我知道你心懷對你妹妹的愧疚,但我之後會幫助蒂斯,免除你良心上的內疚。」

    如果不是他的血液不再流淌,淚腺乾涸,哈迪斯認為肖爾現在已經淌出淚了,

    「冥王……」肖爾顫抖着說,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在我背棄您的那段時間裏,我曾嘗試過尋求死神的幫助,我在生與死的界限上瞥見了一些痛苦的場景,祂被困住了,祂需要信仰。」

    「祂在逐漸喪失死亡……」

    肖爾咳嗽起來,「我曾熟讀過冥教有關不死病的資料,大人,從來沒有這樣——這樣呈瘟疫般爆發的不死病,不死在逐漸獲得傳播性,您需要幫助您的朋友死神。」

    哈迪斯點點頭,「我會的。」

    肖爾沉默了片刻,

    「那我便沒什麼可向您訴說的了,請讓我睡去,冥王……我已承受了太多苦難。」

    哈迪斯眨了眨眼,

    「你需要最後與你的妹妹聊幾句嗎?她先前一直痛苦於拋棄你。」

    「感謝您,請您告訴她……」肖爾緩緩閉上了眼,「她做的很好,這就是為什麼她是伍德家族的繼承人,而不是她過於軟弱的哥哥,我以她為榮。」

    「人類也會以你為榮。」

    哈迪斯說,下一刻,冥水涌了上來。

    肖爾沉默了,哈迪斯把毛毯蓋在這位神父的臉上。

    哈迪斯站起來,「我或許該讓這對兄妹見一面。」

    布萊克搖搖頭「這反而會讓生者遺憾,您的決策是正確的,父親。」

    哈迪斯嘆了口氣,「我沒想到第一次見到我的凡人信徒……會是這幅場景。」

    他還記得當年跟那兩位瘋子信徒辯論,頭疼的自己。

    哈迪斯想了想,放下了剛剛的畫面,他抬起頭,仔細打量着自己的雕塑,

    「為什麼是這個姿勢?」

    哈迪斯突然問道,布萊克開口,「因為金賢者打贏——不,因為冥王教內部一直認為這能彰顯您的仁慈,以及,這可以讓那些悟性高的信徒自行推斷出來,您是人。」

    哈迪斯盯着雕塑伸出來的手,就像是同前來朝拜的信徒產生互動那樣。

    他或許理解了一些。

    布萊克繼續說着,「您雕塑下的冥犬是三頭犬中,代表着凡人那一支的獵犬,其他兩支則分別是朝左,嘴叼扳手的機械教,和朝右,嘴叼鐮刀的軍團。」

    哈迪斯點頭,繞着他的雕塑走了一圈,然後背對着雕塑,看向那些安放着屍體的床鋪。

    「布萊克。」

    哈迪斯突然說道。

    布萊克還沒有意識到怎麼回事,下一刻,熟悉的窒息感包裹住了他,他瞬間明白冥王重新召喚了他的領域,以讓這間教堂內的褻瀆氣息都消去。

    恍惚間,布萊克似乎聽見了,遠處船艙中導航員的哭泣和尖叫。

    三秒後,布萊克腳步微晃,恍惚着站在原地。

    「好了,」

    哈迪斯說,同時打開通訊,「蒂斯女士,這裏的人已經全部安眠了,我想你已經通過監控看見了這一切?」

    蒂斯不穩的氣息傳來,

    「是的——感謝您,大人。」

    她微微啜泣着,「感謝您對於家兄的幫助。」

    「無足掛齒,」哈迪斯說,「女士,你的哥哥以你為榮。」

    哈迪斯複述了一遍肖爾的話,同時給了蒂斯一分鐘的緩衝時間。

    這期間,哈迪斯徘徊在這間狹長並且簡陋的禮拜堂里,打量着它漆黑,乾涸着血液的牆壁。

    「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女士?」

    哈迪斯隨意地說,「在亞空間的層面上,我可以向你保證這裏已經完全安全了——但我或許知曉你的意思,接下來你可以焚燒這裏,我也建議你這麼做,讓一切都焚燒殆盡。」

    蒂斯當即同意了哈迪斯的話,一段時間後,不斷排出液氮的管道開始排出鉅素。

    在這些燃料堆積地足夠後,哈迪斯打了個響指,一絲電弧騰起,緊接着——火光迅速點亮了這間教堂,吞噬了那些寂寥無聲的床。

    瞥了一眼自己雕塑在熊熊烈焰中的身影,哈迪斯轉身,帶着布萊克,直接離開了這裏。

    莫塔里安……被困住……這確實對上哈迪斯所感受到的亞空間投影了,這不單單是【死亡】消失了,【死亡】正在染上別的權柄,大概率是納垢側的。

    這不是個好事。

    哈迪斯默默地想到,但他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

    幾乎是下一刻,哈迪斯的腦中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現在,絕對無法進入亞空間。

    幾乎是冒出這個念頭的那一刻,哈迪斯就感到了來自亞空間的排擠與尖叫。

    那他該怎麼離開這片星域——以及,他該怎麼去撈深陷亞空間中的莫塔里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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