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笑問道:「有個名叫樊丹娘的女子,老夫人你可認得?」
丁老太太登時氣憤起來:「樊丹娘?老婆子自然是認得的!
那是我家老頭子買回來的一個妾。
怎麼,難不成她到縣太爺那裏去告了我丁家不成?」
這時丁老太的孫兒奉了茶上來。
楊沅先向他頷首示意,又對丁老太道:「老夫人不必着急,且聽楊某慢慢道明來意。」
他籌措了一下語言,才道:「你家老翁想要納妾,本應得到老夫人你這位正室同意,那才合乎道理。
老夫人你既然不同意,那麼這個妾納的便不合規矩。
老夫人你把那丹娘轟出去,也就合理合法了。」
丁老太一聽,滿臉的褶子都笑成了花。
丁老太歡喜道:「縣尊大老爺英明,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兒麼!」
楊沅笑道:「老父母他主政一方,愛民如子,自然是要斷案公道的。
我聽說你們丁家為了買這個妾,可是足足花了一百五十貫錢吶?」
丁老太憤然道:「可不是麼,那個死老頭子,家裏剛有了幾個閒錢,他就動歪腦筋了。
一個土埋脖子的老猢猻,居然還想納妾!
那可是足足一百五十貫錢吶,老身平日裏省吃儉用,他倒捨得。」
楊沅來此之前,從丹娘那邊已經問明了情況。
丁家老翁為了買她作妾,是給了樊家一百五十貫錢的。
別看娶親最低只需要五十貫彩禮錢,可納妾,一百五十貫已經是極低的價格了。
之所以買妾比娶妻的花用還要高,那是因為兩者性質不同。
妻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家庭里的身份地位與夫君等同的。
而妾是家庭私產,男女主人不僅可以把她轉賣,如果留在家裏,也是打一輩子白工,比雇個小工每月付工錢還要划算。
實際上,臨安那邊美麗的少女被人買為妾侍時,最高的身價已經有數千貫。
像丹娘這般美貌的女子,哪怕是在富春鄉下,最少也得三五百貫的身價。
只是因為丹娘的弟弟樊冬好賭,欠了丁老翁一個孫兒的賭債。
他實在還不上,又被逼不過,便上門央求丁家老翁寬限還債期限。
可他和丁老翁也說不通,這才靈機一動,想到了賣姊還債的「好主意」。
因此在抵消了他的賭債之後,樊家就只拿到了一百五十貫錢。
楊沅問道:「你們丁家趕走丹娘以後,可曾向樊家索回買妾之資?」
丁老太氣憤地道:「我們家的錢又不是大風颳來的,當然要去討要。
可那樊家就是個潑賴無行的破落戶兒,到了嘴的銀錢,哪捨得吐出來?
老身着實不忿,帶着兒孫去樊家也鬧過幾場,奈何他寧可挨打,也不還錢。
縣尊大老爺明察秋毫,還請為我丁家作主啊。」
楊沅便嘆口氣道:「老夫人吶,你可知道,那樊家為了不還你的錢,又不叫你丁家抓他們的把柄,那丹娘被你們趕走以後,冒雨回到樊家,她那爹娘竟然連門都不開?」
丁老太吃驚地道:「什麼?簡直是喪盡天良!世間怎麼竟有如此禽獸!
對了,老身上門討債的時候,還真沒見到丹娘。
他們樊家人當時也說了,人已經交給我們丁家,所以堅決不退錢。
這一家子,對自己親生骨肉竟也如此無情,簡直不是人!」
楊沅嘆息道:「那丹娘有家難歸,走投無路,就在縣城裏一處小巷子裏,尋了棵歪脖子樹上吊了。」
「啊?」
丁家老太太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呆立半晌,才把雙手重重一拍:「哎喲,你說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就,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這怎麼還鬧出了人命了呢,真是造了大孽了。」
老婆子一邊說,一邊偷偷瞄着楊沅表情。
她只怕這人命官司牽連到丁家。
見楊捕頭神色漠然,丁老太忙道:「楊都頭,這事可跟我們丁家沒有半點關係啊!
我們丁家還白白搭進去一百五十貫錢,到現在都要不回來呢,
那丹娘自盡,也是她自己爹娘沒有良心,可怪不到我們丁家頭上」
楊沅笑了笑,道:「老夫人是個心善的。常言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這也難怪你丁家紙坊生意興隆,發了大財了。
老夫人你不必着急,那丹娘自盡時,虧得一個路人看見,把她救下來了。」
丁老太鬆了口氣,雙手合十,連連慶幸:「阿彌陀佛,謝天謝地,沒鬧出人命就好。」
楊沅把神情一肅,又道:「不過,人雖然是救下來了,可她若是沒個去處,難免還要尋死。
若是咱們縣裏出了這樣的事情,對縣尊大老爺的官聲政績可是大有影響的!
當然啦,這事兒和你丁家確實無關,你們丁家也是受了無妄之災」
丁老太忙不迭應和道:「對對對,楊都頭說的對,正是這麼個理兒。」
楊沅似笑非笑地道:「理兒當然是這麼個理兒,不過那樊家是講理的人麼?
一旦他們女兒死了,你猜他們會不會抬屍上門,攪你家生意,訛你家錢財?」
丁老太臉色頓時大變,滿臉的皺紋都繃緊了:「這這,我們丁家人財兩空不說,難不成還要被人訛詐?
楊都頭,官府可要為我們丁家作主啊。」
楊沅笑道:「老夫人稍安勿躁,坐下慢慢說。」
她那孫兒連忙上前扶住祖母,將她攙回座位。
楊沅笑吟吟地道:「老父母差遣本都頭過來,就是想和你們丁家商量一個妥善的辦法出來。」
丁老太敏感地道:「楊都頭,這事兒跟我丁家可沒關係呀,要和我丁家商量什麼?難不成縣尊大老爺是想讓我丁家接受丹娘?」
楊沅搖了搖頭,莞爾道:「老夫人,你想的岔了。
你不許丹娘過門,天經地義,誰會難為你呢?
可那丹娘,又何嘗不是無辜?
再者,如果她真死了,縱然丁家沒有罪過,樊家來鬧,官府也不好出面的。
人家畢竟死了人,死了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官府也不能不盡人情啊。」
丁老太滿面愁容,道:「那如何是好?」
楊沅笑吟吟地道:「來來來,我給你指條陽關道,只要你如此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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