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黑衣聽馬號說罷,淡淡地回答道:「知道了!你們無事不要聯繫。」
寇黑衣一縱身,手掌在牆頭輕輕一按,整個人就打橫貼着牆頭掠了進去。
這樣目標不太明顯,如果是禿鷲一般騰空而起那就難說了。
馬號看着寇黑衣消失的地方,心中有些失之交臂的遺憾。
不過,他又覺得寇黑衣如此高冷寡言是理所當然的。
若非如此,「白隼」又怎麼可能成為金國「血浮屠」最成功的派出潛伏者呢?
馬號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他的八個同伴這時也應該趕到濟南城了。
馬號便翻身上馬,策馬揚鞭衝進了夜色。
很快,這片「禁地」就重新納入了士卒巡弋的領地,水銀瀉地一般的嚴密。
此次見面,寇黑衣得到了兩個消息:
其一,「血浮屠」很看重他在宋國的成功潛伏,並且還想多送些功勞給他,助他更上層樓。
其二,明天仆散忠義和孔彥舟將在游大明湖的時候,在船上對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下毒手。
負責動手的是身手超卓有軟甲護身的九名「血浮屠」。
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縱然驍勇,也只是馬上功夫,只適合衝鋒陷陣。
況且他二人在船上時身無長物,又是猝不及防之下,不可能再有僥倖發生。
我要不要給他們一點警示呢?
寇黑衣對此有些猶豫。
他也不清楚今天和楊沅的一番唱和,有沒有讓那兩個金國大王提高警覺。
回到房間後,他先把用來裹腳的毛巾投洗乾淨,用力擰乾了。
這麼熱的天氣,又是北方,氣候比較乾燥,毛巾只要擰乾,就只剩下一點濕氣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幹。
然後他把盆里的水從後窗倒出去,這才躺回榻上,細細思量起來。
他在猶豫,要不要趁着完顏大睿他們還在,想個辦法提醒他們。但思量半晌,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樣做風險太大了,如果那兩個人反應不太對勁,被人發現端倪,那麼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對大聰明和驢蹄子這對難兄難弟,可沒有豁出自己生命去保護的想法。
寇黑衣不想讓他們死的原因,是想給完顏亮多留些反賊,這些反賊可以拖完顏亮的後腿。
但是風險太大,他就沒必要搭上自己了。
之前他已經和楊沅在對答中警示過這兩個人,如果他們此前還不曾採取辦法應變,現在示警也來不及了。
想到這裏,寇黑衣徹底打消了示警的念頭。
且待明日見機行事吧!
如果完顏大睿他們已經無力自保,那就看看有沒有機會把事情鬧大。只要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被殺的消息,能夠穿過仆散忠義的封鎖,讓上京那邊的女真貴族及時知曉,這兩位金國王爺也就死得其所了。
辛棄疾進入「濼源堂」,很快就找到他的祖父辛贊,尋個機會把來意說了。
辛贊聽說自己孫兒救下了刺殺完顏亮的一位大宋義士,不由又驚又喜。
他急忙囑咐孫兒淡定,然後找個機會把辛棄疾領到了楊沅身邊。
「呵呵,楊學士,這是老夫的孫兒棄疾,很是仰慕你這位大宋狀元,所以央老夫引見。」
楊沅向辛棄疾看去,和辛棄疾看他一樣,激動中帶些好奇。
辛棄疾發現這位大宋狀元看他的眼神兒有些奇怪。
那不是一個上位者對年輕後輩的欣賞與讚許,倒像是
有些像頭一次見到他本人,卻已久聞他「濟南大青兕」大名的江湖人,帶着一些驚訝與好奇。
又像是被他一雙鐵拳打服,拱手拜他做了大哥的那些幫派團頭。
奇怪,我怎麼會有這樣荒誕的想法。
辛棄疾晃了晃腦袋,對楊沅露出了一個少年人純真爽朗的笑容。
「原來這位就是辛家麒麟兒。」
楊沅看着辛棄疾連連點頭。
辛贊笑道:「楊學士謬讚了,老夫這個孫兒一向頑劣,哪裏當得起楊學士如此讚譽。」
楊沅笑而不語,要不是他不好在辛老爺子面前扮神棍,他就可以用一副篤定的口吻告訴辛贊,你這個孫兒,將來必成一代人傑,其文如龍,其武如虎,留芳千古!」
窺個機會,辛贊就把楊沅拉到了一邊,把辛棄疾救下大宋義士肥天祿的消息告訴了楊沅。
楊沅一聽肥天祿就在「濼源堂」外,不由得又驚又喜。
楊沅激動地道:「辛翁祖孫忠義無雙,此事雖不能大肆張揚,待楊某回到大宋,也是一定要面奏天子的!」
辛贊和辛棄疾祖孫聽了,也是激動不已。
他們心中一直以宋人自詡,奈何卻只能遙望南方,不能堂堂正正地以宋人身份示人。
如果他們祖孫的名字能夠被大宋國的皇帝知曉,那無異於受到了大宋的認可。
既然肥天祿現在是「義士」身份,楊沅倒不好告訴辛贊祖孫,肥天祿的女兒就在他的使團當中了。
只能一會兒再找機會讓肥天祿父女相見。
楊沅和辛贊祖孫又交談一陣,因為此時尚未與肥玉葉溝通,對如何安排肥天祿,也就暫未商量個辦法。
他們不好單獨交談太久,楊沅便向辛老爺子遞個眼色,走向其他賓客。
大楚提着一口酒罈子,一腳踏在椅上,正瞪着眼睛和一個金國武官行酒令。
他們這一桌行酒令兒的規矩是每人說兩句話,一共十個字,內容至少要涉及一項罪行。
大楚大聲吆喝道:「持刀奪老嫗,下海劫人船!」
旁邊看客鼓譟道:「兩罪兩罪,該你了!」
對面那金國武官就惡狠狠道:「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看客們繼續鼓譟:「兩罪,兩罪,又該你了。」
大楚一拍桌子,叫道:「夜撬寡婦門,偷刨絕戶墳。」
看客們鼓掌大笑:「兩罪,兩罪,又該你了。」
對面那金國武官擰眉瞪眼半晌,也把桌子一拍,大叫道:「我喝!」
大楚放聲大笑:「我陪伱一個!」
說罷,他單手舉起酒罈子,就在唇邊豪飲起來。
旁邊另一桌文人行的酒令就斯文多了。
他們在做前人詩詞接龍的遊戲,這個考較的就是你掌握的詩詞量。
要求是吟出的詩詞中要有「花」字,「花」字最多者勝出。
這個酒令雖然文雅,其實比大楚那桌斗的更加兇狠。
那邊你一句我一句的,總要一方啞口無言接不下去了才需要喝酒。
而這邊卻是每一回合都分勝負,都要有人喝酒。
一個濟南士子明明蠻魁梧的身子,卻故意捏着個蘭花指,細聲兒地唱道:「我有一枝花,斟上些兒酒。唯有花心似我心,幾歲長相守。滿滿泛金杯,重把花來嗅。不願花枝在我旁,付予他人手」
「四個花,四個花啊,岑先生,你對不對得上?」看客們不怕事兒大,笑着看向斗酒令的另一方。
楊沅從他們身邊昂然而來,目不斜視。
那氣場強大的,人家看了根本不敢請他參加斗酒令。
沒看見人家這位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大才子根本看不上這些小遊戲嗎?
楊沅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要不說除非不得已,他輕易不願顯擺詩詞呢。
就剛才這桌斗的酒令,你讓他參與一次,就得立馬現了原形。
楊沅走過去與仆散忠義等人又笑談一陣,便微微欠身,溫爾爾雅地道:「諸位先聊着,楊某少陪。」
一見楊沅往「濼源堂」外走去,辛贊馬上道:「棄疾,你去照看着些,可別叫楊學士失足掉進泉水裏頭。」
眾人聞言大笑,仆散忠義見已經有人去給楊沅領了,便沒有張羅另派人手。
楊沅出了門,馬上向門邊侍立的肥玉葉遞了個眼色。
等辛棄疾追上來,楊沅便與辛棄疾舉步下了石階。
肥玉葉見狀,馬上跟了上來。
楊沅正想把找到肥天祿的消息告訴肥玉葉,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免得一會兒見到肥天祿,肥玉葉驚喜之下不夠鎮定。
不想他一抬頭,就看見前方橋邊樹叢之下,就閃出一個人來,正是肥天祿,倒把楊沅嚇了一跳。
辛棄疾趕緊搶上一步,攙了楊沅一把,笑道:「楊學士,慢些走,小心腳下。」
楊沅定了定神,便與辛棄疾並肩而行。
肥玉葉跟着楊沅,肥天祿則跟着辛棄疾,兩人在後邊舉步而行,已然悄悄低語了起來。
到了「東肆」,楊沅假意進去方便,辛棄疾跟進來,低聲道:「我那『隨從』,便是那位大宋義士,楊學士不與他聊聊嗎?」
楊沅低聲道:「人多眼雜,我就不和他多說了。我已吩咐了隨從,讓他二人先溝通着。至於是否讓這位義士隨我大宋使團一起離開,且再看看。」
楊沅在裏邊稍稍等了一陣兒,估摸着肥天祿父女已經做了簡短的交流,便從「東肆」里出來。
肥天祿和肥玉葉齊齊向他點了點頭,楊沅心中有了數,便微微一笑,頭前行去。
「濼源堂」里,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已回來了。
他們在請託「六千會」幫忙,送人出去傳訊的時候,還多派了幾個人,觀察濟南城內外消息。
此刻,這幾人已經回到「濼源堂」。
「濼源堂」戒備森嚴
孔彥舟的五千騎兵分別駐紮於四城
這些消息,令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為之悚然,這副架勢,顯然是真的對他們磨刀霍霍了。
原本還在努力勸說完顏驢蹄能忍則忍的完顏大睿,目中也不禁泛起了凶光。
如今看來,明日就算能順利把兵調來濟南,怕也不能善了啦!
一想到那些男丁被完顏亮殺光,女眷被完顏亮納入後宮的權貴下場,完顏大睿便不寒而慄。
「驢蹄,咱們現在是鋼刀加頸,咱們不得不反了!」
完顏驢蹄大喜:「我就說嘛,不能猶猶豫豫,反他娘的。你說,咱們該怎麼做?」
完顏大睿看着正迎向楊沅的仆散忠義和孔彥舟,冷笑道:「明日大明湖上,咱們出手反制!他們想砍了咱們的腦袋,咱們先剁了他們!」
完顏驢蹄雖然比較莽,聽了這話也不禁一呆:「大睿,就憑咱們不足百人的侍衛?」
完顏大睿道:「不足百人又如何?完顏亮當日奪宮弒君,篡位當國,也不過九人而已。只要辦法得宜,咱們有九十多人,也足以轟轟烈烈地干他一場!」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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