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弩的造價這麼高麼?』
這就涉及到關麟的知識盲區。
他並沒有特別去留意糧食與鑌鐵的兌換比例。
當然…
且不說這個時期,在後世,一把九五式步槍的造價大概五千元左右,而一把符合軍用的頂級弓弩的造價高達五萬元。
也正是因此,弓弩這種裝備只在特種部隊或者武警等特殊部門使用。
只不過,這是後世的價格。
可聽黃承彥的意思,哪怕是秦漢時期…秦弩的造價也不會低到哪裏去。
要知道,十萬斛糧食,都足夠一萬人的軍隊吃上小半年了。
關麟疑惑的問黃承彥:「老黃,你不是唬我吧?秦弩有這麼貴?」
黃承彥當即起身,回屋中取出一柄蹶張弩,他指着箭簇,「看到沒,單單這個簇首的製造工藝就極其複雜!莫說材料,單單工序上,一個工匠忙一天也做不出幾枚。」
關麟注意到,黃承彥做出的這個「樣品」幾乎與他繪製的圖紙完美復刻。
箭簇由簇首和鋌組成,「簇首」呈三稜柱形,「鋌」則呈圓柱形。
關麟知道這樣的設計,符合了力學,使得導向與殺傷力無限的擴張,自然製造起來,難度更大。
而最複雜的當屬刃身遍佈的那細緻而又分佈有序的磨痕,這種設計,不亞於槍矛兵刃上所帶的「倒刺」與「血槽」,是給敵人放血用的。
而這等打磨工藝,無疑更為秦弩的製造增添了不少困難。
除了箭簇,黃承彥又指出許多處。
從弩臂到牙,到弦,到匣,再到護手,為了能使「張力」破百斤,能使得射程更遠,射速更快,每一道工序的製作難度都極其考究。
還有那材料…
一如春秋戰國時期那鄭國的刀,宋國的秤,魯國的匕首,吳越的劍,這些之所以聞名於世,除了那精湛的技藝外,材料的選取更是重中之重。
秦弩也一樣…
黃承彥隨便說了幾個材料,關麟的心中已經波濤洶湧,而這股波濤歸納起來就一個字——「貴」!
——太貴了!
這種貴,讓關麟有一種,秦弩這玩意,他是不是玩不起的感覺!
黃承彥的話還在繼續,「何況秦弩的弩矢用的是青銅鑄造,可現在用青銅鑄造的箭簇,便是尋常的甲都破不了,必須改改…」
「那用上好的鑌鐵?」關麟脫口而出。
「鐵也不行!」黃承彥十分肯定,「必須得用百鍊鋼!」
講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按照咱們的構想,這萬弩齊發,是要頃刻間摧毀敵人軍陣的,如此算來,那尋常的鐵器穿透不了盾甲,對騎兵或許有些威脅,但對步兵威脅不大,必須改用百鍊鋼!」
懂了,關麟總算是明白了,這才是最貴的。
要知道,百鍊鋼是在西漢晚期出現的「炒鋼」技術下誕生的。
簡單點說,就是將生鐵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直接獲得鋼。
當然,說是這麼說,真正的實操起來,難度極大,對淬火的技術要求極高。
史書中有記載的,也僅有曹操曾命人製作「百辟刀」五枚,除自己佩戴外還賞賜諸子,曹植作賦描述制刀的場景,曰:「熾火炎爐,融鐵挺英。烏獲奮椎,歐冶是營」。
這便是曹軍陣營少有的百鍊鋼刀!
劉備也製造過「蜀八劍」,命人採金牛山鐵白煉鍛造而成,長三尺六寸,一把劉備自己佩帶,剩下七把賜給劉禪、梁王理、魯王永、諸葛亮、關羽、張飛、趙雲佩帶。
劍上銘文均由諸葛亮書寫!
這也是採用的百鍊鋼的技藝。
至於孫權,晉·崔豹《古今注》記載:「三國吳大帝孫權有六柄寶劍,一曰白虹,二曰紫電,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
此六劍亦是百鍊鋼製成…
不比魏晉時灌鋼法盛行,漢末百鍊鋼雖然出現,但因為對淬火的技藝要求的甚高,能製成百鍊鋼者寥寥無幾。
當然,關麟不會懷疑黃承彥的本事,這老頭在百工奇巧上精湛的很,區區淬火難不到他!
關麟唯一在意的是錢…
試想一下,一萬秦弩,均用百鍊鋼製成的箭簇,那萬弩齊發,射出去的就不是弩矢了,而是赤果果的金子啊!
這不是幾萬斛糧食的問題麼?
怕是幾十萬斛糧食都不夠!
說到底,秦弩的弩機,再怎麼貴,那也是一勞永逸式的投入,可弩矢…那是消耗品,就是個無底洞了。
這一刻,關麟才意識到,為何弩這種兵器在「漢末」、「三國」的戰場沒有成為主流。
就這群諸侯,一個個都是窮逼。
玩弩,他們玩得起嘛?
呵呵…
果然,所謂的「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話不是說說而已。
秦弩的強大破壞力,是建立在的是其龐大的金錢堆積之上,關麟原本還是有些天真了。
「十萬斛糧食,呵呵,別說一萬秦弩,就是連一千都不夠。」黃承彥繼續吃着他的涮菜,一邊吃一邊道:「若要實現咱們那『秦弩軍陣』重現於世的計劃,那至少得一百萬斛糧食?嗯,省點兒的話,一萬斛差不多了。」
日…
關麟繃着嘴,他突然覺得涮羊肉不香了。
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經道:「老黃,你這人不厚道啊,我關麟就是老母雞,也不能枚枚都下金蛋吧?一百萬斛糧食,我去哪湊去?」
見關麟有些激動,黃承彥幫關麟夾了一塊涮好的牛肚,笑吟吟的道:「你沒有,伱爹有啊?你去找他要啊!」
「找我爹要?」關麟就「呵呵」了,他一擺手,「老黃你不知道麼?我爹就是個窮逼,一百萬斛糧食,他要能湊出來,我倒立洗頭,罷了…咱還是吃火鍋吧…」
關麟已經打退堂鼓了。
太貴了,這秦弩玩不起…我不玩了還不行嘛?
黃承彥看出了關麟的心思,他有些慌了。
試想一下,作為一個垂暮之年的老叟…
他若是,能憑一己之力,讓那曾經橫掃六國的秦弩方陣再度重現,那是何等的壯觀?
年齡大了,對金錢、名望什麼的都已經看淡了,就想做一些「雄偉」的事兒,做一些能讓後人津津樂道的事兒。
等他再老點兒,站不起來了,躺在床上時,總是多出了一些美好的回憶!
老年人都是為「回憶」而活着的。
念及此處,黃承彥連忙提醒道:「你爹沒有,可你伯父有啊?他可是剛剛謀下益州!」
「聽聞益州劉璋的府庫里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堆積如山,糧倉中也堆滿了糧食,這一百萬斛糧食,保不齊他能拿的出來呢?」
呃…
黃承彥這話,讓關麟微微一怔,不過很快,他就搖頭道:「老黃,你跟我開玩笑是麼?益州就是再富庶,我啥身份,我給伯父要,他會給我?」
說到這兒,關麟又將一塊兒涮牛肉塞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說:「老黃,我發現你越來越不正經了,咱們可事先說好了,這秦弩必須籌集一萬方能拿出,以壓倒性的優勢,出奇制勝!萬一泄露出去,可就不能達到想像中的效果了。」
說到這兒,關麟又白了黃承彥一眼,補上一句:「老黃啊,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天真了?像個孩子一樣!」
黃承彥也不生氣,笑吟吟的回道:「那不都是跟你這小不正經學的?」
等等…
就在這時,關麟想到了什麼,他反問黃承彥,「老黃,你只說讓我找我爹要,找伯父要,怎生你不能找你那女婿要啊?如今掌管益州府庫錢糧的正是你那好女婿諸葛孔明啊…你開開口,不說一百萬斛糧食,借個三、四十萬咱們先造着,問題不大吧?」
「老夫才不會求他呢!」提及諸葛亮,黃承彥話鋒一冷,語氣驟變,「他小子,比你還不靠譜。」
「當初娶阿丑時,說好夫妻二人在老夫身邊盡孝,現在倒好,他小子去巴蜀也就罷了,竟把我那獨女阿丑也拐到了那巴蜀之地,幾年都未曾一見…想到他,老夫就恨得牙痒痒!」
嘴上雖這麼說…
可關麟能聽出來,這老頭對諸葛亮這女婿還是很滿意的。
只是空巢老人嘛,難免對女婿有點氣性,正常…正常!
「那依你這麼說,我費盡心力才湊出的這十萬斛糧食是沒啥用了,咱們那秦弩方陣重現人間的計劃也完犢子了唄!」
關麟放下筷子,一攤手…
不吃了,飽了!
「說正經的。」黃承彥突然變得一絲不苟了起來,「這造秦弩的錢,你爹和你伯父不給你,難道…你不能騙麼?」
「騙?」關麟一怔,他做出一副「偉光正」的姿態,「我關麟堂堂君子,我是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我豈會騙人?我豈會是這樣低劣的、骯髒的、齷齪的人?」
「呵呵…」黃承彥聞言笑了,他輕捋鬍鬚,「你小子自然不是這等齷齪的人,可架不住有人是這樣的人,也有人極擅長騙人哪?」
「誰?」
——「洪七公!」
此言一出,關麟一蹦三尺高:
——「老黃,你跟蹤我!」
——「你這老頭不厚道!」
…
…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常恐秋節至,涼」
江陵城的渡口,一艘烏篷船內伴隨着琴弦的波動,清麗的女聲緩緩吟出。
諸葛瑾與諸葛恪本欲上船,卻因為這聲音腳步一頓,駐足於岸邊,靜待那船塢中人兒!
不多時,一位翩躚女子徐徐走出,女子看似年齡不大,不過二十歲,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頰上,蘊含着濃郁的惆悵。
純淨又惆悵,矛盾的集合,恰恰是這獨特的氣質,讓諸葛瑾與諸葛恪的目光都死死的盯住他。
「小女子孫茹見過諸葛先生。」
這女子正是孫茹,孫策的三女兒,陸遜的正妻。
聽到聲音,也看清楚船塢中走出女子的面貌,諸葛瑾心頭一怔,連忙拱手,「原來是孫三小姐…下官失禮,失禮。」
孫茹一身幹練的女子勁裝,淡淡的道:「妾奉夫君之命特來送諸葛先生父子。」
「不敢當…」諸葛瑾再度拱手,畢竟是孫策的女兒,哪怕嫁為人妻,身份上依舊貴重。
行禮過後,諸葛瑾方才不失分寸的問道:「在下以為會是伯言來送,倒是不曾想,勞駕孫三小姐…」
「自舍其身,施於天下,明以洞察,哲以保身。」孫茹款款道:「夫君總是向妾提及先生的為官之道,夫君對先生敬仰不已,妾亦敬仰不已…」
「哪裏,哪裏…」諸葛瑾的腦海中飛速的轉動,他已經意識到,陸遜派孫茹來送他,不會那麼簡單。
可到底是因為什麼?諸葛瑾一時又想不透。
倒是諸葛恪,也拱手朝孫茹行了一禮。「晚輩諸葛恪拜見孫夫人…」
謙恭有禮…落落大方。
孫茹目光朝下,也看向諸葛恪,感慨道:「想必這位就是藍田生玉的諸葛元遜了吧?果然,小小年紀,就頗有名士之風。」
孫茹提到的「藍田生玉」,是孫權曾對諸葛恪的讚譽。
別看諸葛恪年齡不大,卻是遠近聞名的奇才,名氣極大,文采飛揚,特別是辯論…難逢敵手。
孫權見到他以後覺得異常驚奇,於是就對諸葛瑾稱讚:「藍田出產美玉,果然是名不虛傳。」
一時間,「藍田生玉」就傳開了,到後來,成了東吳地界,諸葛瑾父子獨有的讚譽。
當然…孫茹越是這樣,諸葛恪越是心如明鏡,她一定有事要求父親。
「晚輩就不打擾父親與孫夫人了!」
諸葛恪再度拱手當先進了船艙。
孫茹朝他投去讚許的目光,而隨着諸葛恪的離開,這一方渡口只剩下她與諸葛瑾兩人。
「孫夫人有話不妨直言,若是在下能效勞的,自當竭盡全力。」
諸葛瑾當先開口。
「不愧是諸葛先生,慧眼如炬,洞悉萬物。」
孫茹輕輕咬了下唇,旋即一絲不苟的問道:「妾守在此處就是想問先生,誠如先生這樣東吳朝堂上的『老人』,想必一定知曉我母親與弟弟現如今,究竟身處何方?」
母親!
弟弟!
孫茹是問大喬與孫紹的下落。
而這話脫口,諸葛瑾下意識的渾身一個寒顫,雙腿踉蹌,竟差點跌倒在地!
——這是一道送命題!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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