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魏諜。
這是關麟整個大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這一次售賣軍械之所以如此高調。
說到底,就是為了引蛇出洞,為了查出江陵城的細作,用這個時代的話說,那便是「吳諜」與「魏諜」!
在關麟那期盼的眼神中,魯有腳重重的點頭,「有!」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竹簡,遞給了關麟。
關麟徐徐展開,目光幽幽的掃過。
隨着…眼眶移到最底,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許笑意,他感慨道:「總算…浮出水面了!不辜負咱們這麼一通忙活!」
言及此處,關麟的眼眸眯起,他繼續吩咐:「張方…不,是『張無忌』那邊可以啟用了!」
不等關麟把話說完,魯有腳的話已經傳出。
「對方…已經先一步聯繫到了『張無忌』!」
「你的意思是?」
「幫主放心,魏諜已經入局了!」
呵…
看着魯有腳自信滿滿的表情,關麟長長的吁出口氣。
他口中喃喃。
——「好戲開場了!」
言及此處,關麟像是又突然想到什麼。
「我記得,你方才提到,兩個…還有一個是誰?」
「這人…更神秘!只說要買連弩…且只要二十柄,其餘的,他並不感興趣!」
唔…
聽着魯有腳的話,突然間,關麟倒是對他感興趣起來了。
…
…
入夜,長新酒樓內,一處普通的臥房。
簾幕低垂,光線幽暗,一個男人手上纏着繃帶,正一次次的揮拳擊打向,那掛在牆上的畫像。
那是曹操的畫像。
隨着擊打的次數越來越多,畫像…也越來越殘破。
直到最後,這男人一把撕毀畫像,將畫悉數放入火盆里…
任憑火盆將那曹操殘破的面頰燃成灰燼。
「哼!」
男人似乎尤自不解恨,重重的又哼出一聲。
這男子正是張方,便是昔日與史火龍、游坦之一道…得關麟賜名「張無忌」的男人。
只是…
史火龍與游坦之得到這名字後,幾乎完全用新名替代了原本的名字。
但張方不會,哪怕是對外依舊以「無忌」的名字示人,可他心中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本名。
他叫張方,是張超的兒子,是張邈的侄兒…是兗州東平郡的豪族!
他的伯父曾是赫赫有名的「八廚」之一,參加過反董卓聯盟,更是幫曹操從一個東郡太守,一躍成為官督民選的「兗州牧」!
可…最後,他的伯父,他的父親,卻被曹操屠戮…
整個東平張氏幾乎亡族。
殘忍…
那第一屠刀的曹操,何其殘忍?
他永遠不會「那滅族之日」,他也不會忘記,他是何其幸運,才從死人堆里爬了出去!
他更不會忘記自己是張方…
洪七公老人家賜予他這個「張無忌」的名字,是要助他報仇雪恨。
呼…
再三呼出口氣,收斂下心情,趁着夜半十分,呼聲四起,他頭戴斗笠,身着蓑衣,緩緩的走出了這酒樓的大門。
而門外,早有一駕馬車守候在此。
「張公子,請…」
馬車上,是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他像是在此等候了很久。
而他的身份,張方知道,正是這「長新」酒樓的掌柜,又或者說,是丐幫得到線索後…
從大量的調查,無數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最終判斷出的:
——魏諜!
不多時…
他們行到一處寂靜無人的宅院。
兩人進入其中。
桌案上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水果,像是很用心。
兩人跪坐在案幾的兩側。
「一萬金!」張方直接爆出了他的價格,「若是你能給我一萬金,我就告訴伱,這批軍械如今藏匿之所!」
「你知道的,這批軍械已經被人定下,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一萬金,換算成重量,相當於兩千斤重量的金子了。
這個重量的金子,足夠他…他兒子,他孫子,他子子孫孫無窮盡…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這個…」
而當張方報出價格後,這長新酒樓的掌柜遲疑了。
當然,這已經不是他們的第一次接觸,作為魏諜的「夜鶯」,他通過多日的觀察,發現那『交州』商隊裏,就數這個叫「張無忌」的小子最貪財好利。
此前,旁敲側擊了許多次。
他終於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
這小子竟會獅子大開口。
不過是一條「藏匿軍械」的情報,張張嘴的事兒,就敢張口要,一萬金!
「這個價錢高了!」
掌柜輕輕搖頭。
張方卻是寸步不讓,「你、我都知道,這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買賣,若是連一萬金都沒有,那小的何必冒這份險,安分守己賺個小錢不好麼?」
「哈哈哈哈…」張方的堅持,讓魏諜「夜鶯」消除了心頭最後的戒備。
——『呵呵…還真是個貪財好利的小人!』
「錢,我可以給你,現在就可以!你讓我送至何處,我便派人送至何處…」掌柜笑吟吟的道:「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得去趟襄樊!當然,這中間的事兒,我會安排!明日就走!你也說過,這批軍械藏匿在江夏,那麼由你親自…帶我們的人去!你敢嘛?」
言外之意…
魏諜「夜鶯」是要張方到他們的地盤,到曹仁將軍的手裏。
人均畏死,如此這般,若然張方撒謊,那他有幾個腦袋可掉的?若然有假,他一定就會膽怯,會拒接。
這是最好的試探。
可…他忽視了張方的堅定,為了報仇雪恨…他何懼生死?
「這有什麼不行的!」張方大聲道:「不過…我要先看到錢!」
「哈哈哈…」魏諜夜鶯大笑,「這個好說,好說…」
他心裏卻嘀咕着。
——『子孝將軍,這批軍械,如此…就十拿九穩了吧?』
…
…
烈日炎炎,矛戈劍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鮮亮整齊的甲冑顯示了關家軍軍容的威嚴。
罕見的,這一日的關麟出現在了牙門將關平的軍營處。
作為統領五千兵馬的牙門將。
關平白日裏要操練兵馬,訓練軍陣,十分忙碌。
可…聽聞是四弟求見,他不假思索,當即趕回大帳。
「什麼風把四弟給吹來了…」關平顯得頗為熱情,笑吟吟的吩咐侍衛準備茶水。
關麟示意不用,他開門見山道:「弟這兒有一份天大的功勞,特地來問過大哥,是要,還是不要?」
啊…
關麟的話把關平說的怔住了。
「四弟與父親不是在採買軍械麼?怎生…又多出功勞?什麼功勞?」
關平感覺有點兒懵。
這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事兒啊,哪來的什麼功勞?
倒是關麟,他轉過身把目光放遠,眺望着烈日炎炎下的東北方向。
那是江夏城的方向!
那是曹操、劉備、孫權三股勢力疆域連接處的方向!
也是軍火商人最好的藏匿軍械的所在。
無論軍械賣給哪一方,因為地緣位置,都可以即刻交易!
「四弟…四弟…」
見關麟愣神兒,關平連忙拿手在關麟的眼前晃了晃。
視線被遮擋,關麟才回過神兒來,他緩緩道:「大哥,我可以告訴你一些真相,但大哥務必不能告訴父親,更不能告訴別人!」
啊…
感受到關麟的語氣一下子變得一絲不苟,不像是開玩笑的。
關平略略有些動容。
「四弟直言即…我答應你!」
看着關平信誓旦旦的樣子。
關麟微仰着頭,仿佛視線穿過了…那早已呈蕭疏之態的樹林,凝望那湛藍的天空。
許久許久,他才慢慢的把目光收了回來,投注在關平的身上。
「大哥,其實一切的真相是…那批軍械,原本都是我的,那史火龍、游坦之也是我的人!這一切,從一開始起就是一個局!」
…
…
關平是個聽話的孩子。
準確的說,關平是個聽父親話的好孩子,這孩子…打小就沒撒過謊。
這不…
他前腳才答應關麟,不把一切真相告訴別人,特別是父親!
後腳,關平就來到了關羽的書房,恭敬的朝他行禮。
此時的關羽本在與馬良議論。
因為這件事,他們特地派人去暗中跟蹤、調查…
按照近些時日的情報,這支販賣軍械的商賈,一共收了三家的定金…
除了已知的糜芳,其餘兩家,並不知道背景、身份。
當然…
關羽還是有一種感覺。
雲旗是不是玩大了…
哪有一批貨賣給三家的道理,他這是想錢想瘋了麼?
馬良還一個勁兒的勸,「雲旗公子做事…素來別具一格,讓人迷惑,可…前有考文答卷,後有合肥戰場,珠玉在前…這件事兒,不妨再等等!或許很快…就會出現驚喜與轉機呢?」
驚喜?
呵呵…關羽就「呵呵」了!
關麟這小子給他驚喜,別想了,還是…「驚嚇」來的實在。
至於…等。
關羽如何不想等呢?
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到時候這批軍械交付時…雲旗難不成,還能變戲法一樣的,變出三份兒麼?
當然…
隨着關平的出現,這些困擾着關羽與馬良的疑問,登時間悉數化解。
取而代之的是兩人巨大的驚詫。
「你是說…雲旗向你坦白,這批軍械是他的,整個事件,本身就是他佈下的局?」
「是!」
面對關羽的疑問,關平如實回答。「四弟還說了一處山谷的位置,他說他有辦法…引得曹軍進入這山谷,讓…讓孩兒帶本部兵馬去埋伏!說這是…這是一份天大的功勳。」
「咕咚…」
關羽與馬良下意識的咽下一口吐沫。
頃刻間,有關此事的總總疑點像是悉數迎刃而解。
商賈、軍械、高調展示、報價、哄搶…
然後是…
雖然整件事,依舊雲霧繚繞…
可關平的這一句,無疑…已經替兩人理清了不少頭緒,甚至將一系列事兒串聯了起來
馬良像是先一步悟了,他連忙提醒掉道:「關公,如此佈局,倒是符合四公子的一貫作風…示弱實強,示怯實勇,示假實真…正所謂治亂,數也;勇怯,勢也;強弱,形也…」
不等馬良《孫子兵法》中的這番話吟出,關羽直接打斷。
他仰面感慨道:「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言及此處…
關羽捋須的手都微微的有些發顫。
他也想通了…
為何關麟會既是買主,又是賣主,呵呵,他從來就沒打算賣過這一批軍械!
他這是在做給別人看…
他這是在引誘別人…
他這是要逼得所有暗處的敵人,浮出水面!
馬良還在解釋:「四公子此番以『軍械』偽裝,此豈不是『形之,敵必從之!』」
「假象迷惑敵人,以各方勢力的爭搶『引誘』敵人,此又豈不是『予之,敵必取之!』」
「而如今…敵人已經入局,雲旗公子又請長公子去江夏設伏,這接下來要做的,便是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四公子的目的是要『以重兵等待敵人』,然後…」
言及此處,關羽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亢奮與激動,他直接道:「雲旗是要伺機殲滅敵人!」
懂了…
這下,馬良全懂了,關羽也全懂了。
此前他與馬良的對話中,還揚言…對《孫子兵法》中的這一番見解——悟了!
可現在,關羽才發現,他悟個毛毛蟲!
他對《孫子兵法》這一計的理解,依舊只是浮於表面而已!
表面上,這小子是在買軍火,可實際上這小子是在賣軍火!
表面上,這小子是在賣軍火,可實際上,這小子是在引誘敵人!
表面上,這小子是在引誘敵人,實際上,這小子要殺人!
天哪…
關羽本以為,這小子是在第二層!
甚至,他還把關麟想成了第一層,天真、單純、胡鬧…
大戰在即,用唬騙的方式搞錢!
但事實上,關羽發現,天真的是他自己!
如今的關麟已經在第五層,已經以這「軍械」為餌,引蛇出洞,佈下了局…甚至,已經到了該去收網的時候了。
越是這麼想…關羽越是震撼不已!
反觀關平,他撓着頭,父親與馬良軍師說的,他怎麼就有點兒聽不懂呢?
形之,敵必從之。
調動敵人,用偽裝假象迷惑敵人?誰是敵人哪?
誰調動誰啊?
予之,敵必取之。
用利益來引誘調動敵人,同樣的問題,誰是敵人哪?誰去引誘啊?
還有…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不懂…
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他關平就是聽不懂,更別說聯想到四弟關麟的身上了。
當然…
他關平是不是懂不重要,重要的是,關羽與馬良已經看懂,且徹底明白了關麟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
偏偏,這從表象上,誰能看出來呢?
當即,關羽豁然起身,他迅速的展開了地圖,手指向江夏的位置。
「坦之,雲旗讓你何時動身?埋伏於何處?」
「是這裏…四弟讓我即刻就將兵馬分成十餘隊,走水路秘密抵達,兩日就能到…」關平不假思索,連帶着他還補上一句,「我問四弟,為何篤定曹軍會來這裏,四弟卻只笑笑,不回答我…」
「不回答就對了。」馬良眯着眼,仰頭望向房梁,心頭尤自無限的感慨與悸動。
——『荊州如棋局,四公子執棋爾!』
關羽沒有說話,只是望着那地圖…望向關平指向的位置。
劉、曹、孫三家匯聚的江夏…
且是僅有一條道路的山道…
其最深處,還是一處幽幽山谷。
若說於這山谷中藏匿軍械,售賣給各方,倒也委實是一方妙處!
——『雲旗這地方選的,也夠真的!』
心念於此…
關羽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變得一絲不苟:「雲旗讓你帶本部兵馬去埋伏麼?」
「是…孩兒麾下五千兵勇!」
面對父親突然嚴肅的表情,關平心裏一個寒顫,他以為父親是怪罪他…
連忙拱手:「若是父親不許,孩兒…這就去回絕了四弟!」
關平低着頭,一副做錯事情的模樣!
哪曾想…
關羽口中直接吟出了一個極重的字。
「不!」
緊接着…關羽的手重重的敲打在那輿圖上江夏的山谷,他的話變得更添得一絲不苟。
——「五千兵,不夠!」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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