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寂靜的夜空中,那輕微到…可以稱之為「低沉」的號角聲,顯得有些格外的突兀。一筆閣 www.yibige.cc
但這號角,又像是預示着什麼,或者準確的說,是引領着這支貫穿峽谷的軍士前進的路。
「踏踏踏——」
馬蹄聲響徹,緊隨而至的是一白馬銀槍的英武將軍以及他身後的三千精騎。
這聲音,也讓附近的山民,以及…徐盛留下的暗哨一驚。
「這?」
夜半無人,萬籟俱寂,這些東吳的暗哨本也要休息。
太累了,累到睜不開眼睛。
是啊,一場埋…伏殺退了糜芳與荊州追兵的同時,也讓整個吳軍有一股揚眉吐氣的感覺,就連探子都顯得有些懈怠。
可隨着這號角聲與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到…就在耳邊,那如虎嘯,如龍吟的聲音響徹。
幾名暗哨頓時打起了精神,再顧不得睡覺,連忙點燃了火把,撩開了那匆匆雜草,頓時…就有一股刺骨的冷風灌了進來。
「怎麼了?」
一個疲憊至極,睡得深沉的暗哨也被驚醒,睡眼惺忪的問道。
「噓,聽!」
這剛醒來的暗哨頓時閉上了嘴巴,側着耳朵認真的聽。
「嗚嗚嗚——」
「踏踏踏——」
一如既往的是號角聲與馬蹄聲,從若隱若無,到聽得真切,再到若隱若無。
「聽到了麼?號角…馬蹄…號角,這…這該不會是江陵那邊又派人追殺來了吧?」一名暗哨眼眸閃爍,不可置信。
「不該吧?」另外一名暗哨連連搖頭,「他們不是剛剛遭遇埋伏,大敗了一場麼?」
「敗了…就不能再追殺了?徐盛將軍可沒有再埋伏第二次啊!」
啊…這…
隨着這一道聲音,這些暗哨盡皆愕然,這時有一個年齡小的問:「埋伏之後沒有埋伏,可追兵之後還能有追兵麼?」
這話傳出,眾人方才回過神來,「快…速速稟報徐盛將軍…敵襲,敵襲…讓他及早做準備。」
可…
這話吟出的瞬間,不知道從哪,一支銀槍突刺而出,在夜空中划過一道絢爛的軌跡…
「啊——」
伴隨着一陣哀嚎聲,「嘎嘎嘎」,叢林裏的烏鴉四散而飛,不過很快…這邊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然後這邊樹叢里的暗哨,無一倖免,悉數殞命。
反觀那白馬銀槍的戰將,他看了眼這些暗哨特地生起的火把,再望了望天穹中,那可以俯瞰一切的熱氣球…
這白馬戰將笑了。
可以說,當敵人的暗哨點燃起火把的一刻起,這些暗哨的位置就暴露了!
空中的飛球兵有一百種方法能將敵人暗哨的位置報送給地下。
暗哨?呵呵,在他們看來,本就是不存在的。
倒是那白馬銀槍的戰將並不停留,他迅速的收斂起笑容,面頰上又恢復嚴肅,他一如既往的吩咐:
「繼續進軍,疾馳向前——」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還在響徹,仿佛傳達命令的某種訊號。
月夜下,山谷間,一柄柄長槍、戰戟與夜風碰撞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而這些長槍與戰戟的尖頭處,正——泛着寒光!
沒有人知道,不…是東吳的那支「得勝之際」、「得意洋洋」的兵馬,他們哪裏會知道,一支讓他們聞風喪膽,無限接近於小兒止啼的馬蹄聲,殺戮聲…就要來臨。
…
…
入夜。
徐盛帶着人馬安營紮寨,其實趕夜路的話,他們能在黎明之前趕到港口,踏上返程的歸途,但…沒有這個必要。
一來,徐盛需要安排兵士提前沿岸打漁,儲備退往廬江所需的糧草。
二來…熬了這麼十幾天,未有寸進,今日又埋伏了許久,打了一場殲滅戰,將士們也都累了,故而,徐盛讓三軍就地安營,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趕赴港口,拔錨起航。
月黑風高,寒風呼嘯——
徐盛躺在一個帳篷里,身側擺放着幾本兵書,大多是《孫子兵法》的不同篇章。
話說回來,孫堅、孫策、孫權作為孫武的後裔。
自然…在東吳,孫氏一族對祖輩孫武極至推崇,故而《孫子兵法》也被尊為東吳將者必讀的篇章。
只是現在,徐盛完全沒有心情看兵書。
「唉…」
伴隨着一聲粗重的嘆氣,他無奈的搖頭,儼然替如今時局下的東吳擔憂。
——『區區一個糜芳,吾都攻克不下?就算至廬江,按照主公的吩咐,在那裏與關羽決戰,吾又贏得了關羽麼?』
正想到這裏…
賬外的篝火旁,突然響起了劇烈的爭吵。
「什麼東西?竟敢對本將軍沒大沒小?」
「你有能耐,你怎麼不攻下這江陵?擒了那糜芳?哼…一將無能,害死三軍,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將軍,我江東子弟才踏不入這江陵城內!」
喊話的是一名校尉與副將馬忠。
按理說,一個校尉不會與馬忠有如此爭執,但,這爭吵就是這樣發生了。
儼然,一場埋伏下的大捷並不能遮掩此番突襲屢屢受挫、屢屢受阻局面下的窘迫,再加上,那校尉喝了幾口悶酒,心裏悶悶不樂。
爭執隨之而來…
解決的方式也極為簡單——角力!
「打打打…」
「看看誰能放倒誰?」
「馬忠將軍?他可是咱們軍中的大力士啊!」
…
一場角力的決鬥直接將吳軍的氣氛推至高潮,惹來了歡呼聲震震,極為熱鬧…
更像是宣洩每一個兵士,對此番戰意結局的不滿。
徐盛聽着外面的喊鬧聲,有些不滿,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悅之色,也不知為何,今晚他的心情很是壓抑,就好似…隱隱有一種大事不妙,卻又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糜芳的那支追兵已經敗了,他這裏還有兩萬多人,又能出什麼事兒?
徐盛百思不得解,索性把《孫子兵法》取來,強逼着自己去看…不時的琢磨着,如何在廬江戰勝關羽。
而離着這裏七、八里的地方,一支猶如幽靈般的騎兵正在迅速接近,他們只有三千人。
「噠噠噠——」
馬蹄聲低沉婉轉,卻好似有一種魔力一般,使人聽着心裏…也徒然一驚。
今晚月黑風高,正是殺人之夜。
…
馬忠的力氣比不過那被稱作「大力士」的校尉,但他技巧上明顯更勝一籌,與那大力士角力,對方是一力降十會,他則是利用腳步,利用巧勁…在與其抗衡。
三個回合…那大力士反倒是被馬忠摔翻在地。
潘璋也走到了這附近,駐足觀看着這一場精彩的表現,身旁的親衛露出一抹愁容,「沒有把敵人打趴下,反倒是自己人打起來了。」
潘璋不以為意,擺了擺手,「大家心裏頭都有怨氣,讓他們發泄發泄吧…」
話音落下,潘璋索性轉過身子,不去再看那「角力」場,而是朝徐盛的軍帳處走去。
如何籌措退軍的軍糧?
如何繞開柴桑?
如何避免被關羽擊於半渡?這些都是問題,需要與潘璋一起討論。
哪曾想,就在這時。
「噠噠噠——」
馬蹄聲,突然響徹了起來,極為乾脆,從那聲音上判斷,是有騎隊沖入了前寨…
潘璋的腳步一頓,「怎麼會有馬蹄聲?」
角力場上的馬忠也像是聽到了這聲音,他的動作一頓,然後「咚」的一聲被那大力士掀翻在地。
「馬將軍,伱也不怎麼樣嘛?」那大力士還發來了嘲諷。
馬忠卻咬了咬牙,目光朝向前寨方向,「還顧着打呢?這大晚上的這種聲音,是敵襲…有敵襲——」
因為經歷過逍遙津被八百人「突突」的慘痛,故而每個東吳的將領,耳朵都極是敏銳,特別是晚上…時刻就等着
果然…
隨着馬蹄聲越來越響徹,連帶着前寨傳出的喊叫聲、哀嚎聲,所有吳軍兵士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他們下意識的變得戰戰兢兢,很快…顫顫巍巍的踉蹌後退。
反觀此時的前寨。
「發生了什麼?」
「這大半夜誰的馬兒受驚了?」
「趕緊起來…啊…你…你們是誰?」
「不要,饒命…饒命…」
一道道慘叫聲不斷的響起,聽上去…好像這裏遭遇了什麼劫難一般。
「發生了何事?」大帳內的徐盛也迅速的走出帳門,看着整個慌亂的中軍,他不由得蹙了蹙眉,目露不解之色。
在他看來,前寨人數雖然不多,也好歹有四、五千人,再加上糜芳新敗,理應不會再度追擊?就算追來…敗軍之將,有何可懼?何況又是糜芳…此前埋伏的一次,讓徐盛意識到,這傢伙無論是統率還是武藝,其實並不強!
唯獨仰仗在城牆之內耀武揚威罷了!
只是…
慘叫、哀嚎聲還在繼續,且在迅速的蔓延,聽着就如同那陷入單方面的屠戮。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片黑暗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情況變得越發詭譎。
靜謐的夜色下,仿佛一場血腥殺戮的儀式正在進行,夜風奏響的也是屬於吳軍最後的葬魂曲。
馬蹄聲越來越近,仿佛催命的音節,整個前寨摧古拉朽,壓根就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唯有嚎叫聲此起彼伏。
終於…
還在前寨待着的人連滾帶爬,就跟嚇破了膽似的逃回來之際,他們的面色煞白如紙,極其慘烈,這些都是…被嚇的!
「發生了什麼事兒?這般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
潘璋大喝,要讓這些人冷靜下來。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無奈之下,他只能拉過一人,「你看到了什麼?嚇成這副模樣!」
「他…他來了…來了…」
這人臉色煞白,全身都在顫抖不已。
「誰?」
「那些山西人,逍遙津時的那八百山西人…還有那為首的…為首的白馬銀槍的戰將!」
山西人?
很顯然,來的不是山西人,是糜芳的部曲,是徐州東海人。
只是…在糜芳的提議下,他們悉數扮成曹魏張遼麾下,那支山西軍團的模樣,就連裝備都分毫不差。
再加上在趙雲的引領下,在糜芳許諾出的巨大的賞賜下,一個人頭就是幾畝地…
這完全沒是「拼一次、富三代」的良機,沒有人會不盡全力。
故而,他們一個個太猛了,這份勇烈讓東吳不自禁的回想起當年逍遙津一戰的畫面。
——來了,來了!
那支十萬人被八百人整整砍了半天,最終砍得十萬吳軍喪膽還;
那支由張遼統御的山西軍團,讓東吳小兒止啼的軍團,他們來了!又回來了!
他們的裝束一致,他們「勇」的一模一樣,也「狠」的如此一則。
這從前寨逃回的兵士,顫巍巍的回話間,瞳孔猛烈擴張,還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他這副恐懼至極的樣子,很難讓人不信。
潘璋也是一驚,手一松就將這人放開,這人卻宛若得了失心瘋一樣,又哭又笑,一路連滾帶爬,繼續往後逃竄,還不斷地嚷嚷着。
「那張文遠來了,那小兒止啼的張文遠來了,山西人來了,快…快跑啊——」
…
時隔一年,逍遙津一戰依舊是所有吳軍心中的痛。
沒有人會忘記,曾經的這些山西人在逍遙津時,掀起了怎樣的血雨腥風。
無疑…在糜芳超常發揮的…「構想中」,追擊之後第二次追擊,除了他糜子方這個統帥變了;這些兵士裝扮的改變,也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是巨大的威懾。
更何況,趙子龍,在統兵與武藝上,又何曾弱於張文遠過?
「噠噠噠——」
很快,就在中軍剛剛開始混亂之計,就在徐盛、潘璋、馬忠總算碰面,打算點兵列陣抵擋之際。
一道道黑影已經縱馬殺來。
朦朧月色之中,這三千人身着寒衣,臉帶面罩,頭蒙黑巾,只露雙眼…
這等裝束,簡直與逍遙津時張遼手下的那八百人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他們乃騎兵。
是他們為首的戰將沒有手持月牙戟,而是銀槍白馬的趙子龍,他背負大弓,負箭三十一支,手中的龍膽亮銀槍格外的閃亮,那冷冷的槍鋒,還在往下滴血。
「嘶…」
幾乎所有的吳軍兵士看到這一幕都嚇傻了,整個陷入呆滯之中。
反抗?這種浸入骨髓的恐懼,還有那敵軍為首白馬戰將的威懾,讓人只覺得兩個字——不詳!
就在這些吳軍還在驚愕之際。
趙雲與三千兵士已經沖入了中軍,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將那些眼神呆滯,或是倉皇而逃的吳軍砍翻。
鮮血揮灑長空,只一會兒的功夫就屍橫遍野。
「啊…」
終於,一道眼前的慘叫聲,將失神的眾人喚醒,卻也沒有人敢去反抗,人…最恐懼的就是未知。
徐盛、潘璋、馬忠翻身上馬,就連他們下意識的反應也是——逃!
——逃出這是非之地!
一如逍遙津的那次!
可…才剛轉身,他們就覺得後背一寒。
徐盛當先回過味兒來,「他張遼在淮南?曹魏在襄樊又大敗,張遼與他的部曲怎麼可能來得了江陵?他怎麼可能會突襲我等?」
話音剛落…
「嗖」一支箭矢穩穩的刺中了徐盛的肩肩部,「唔…」徐盛只感覺左臂一痛,再望向左肩時,已經有血水順着鎧甲流下。
「徐將軍…」
潘璋與馬忠同時開口…
嗜血的徐盛,仿佛突然間展露出狠辣、陰損、血腥的一面,他將肩部箭矢掰斷,抬起頭尋着這箭矢來的軌跡望去,目光所視之處,正是趙雲。
「突襲?哼!徐盛在此!汝休想——」
說話間,徐盛就要提刀去與趙雲對壘,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憑着這槍法,料想不是無名鼠輩。
潘璋連忙勸道:「徐將軍受傷,先行撤退,我與馬將軍去擒了這白馬賊將——」
也不知道是徐盛那一句『張遼在淮南,怎麼可能來江陵』,還是主帥中箭,引發的將士們的同仇敵愾。
一時間,原本奔逃的吳軍…悉數調轉馬頭,但並未追隨着潘璋一道殺上去。
馬忠性子急,徐盛的受傷,反倒是激發起他心裏邊的凶性。
「弟兄們隨我殺——」
他一騎當先,高舉着馬刀就縱馬朝趙雲殺去,還大聲呼喊着,想要有人能夠響應。
然而,除了潘璋外,哪裏還有人響應。
是,吳軍是止住潰逃之勢,可那是因為,他們也懷疑,這些不是張文遠,不是山西人,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會主動去送死,去當炮灰。
觀望…
所有人都在觀望。
『賊將,受死——』
終於,馬忠殺到了趙雲的近前,他心裏嘀咕一聲,趁着趙雲在與一名吳軍校尉拼殺。
馬忠並不認識趙雲,當年趙雲護送劉備赴東吳娶孫尚香時,馬忠與潘璋這種級別,是無法參加的。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馬忠已經提起馬刀,衝着趙雲的脖子劈砍而去,趙雲仿佛沒有任何反應過來一般,馬忠心頭狂喜…
——『偷襲…看來要得手了!』
——『擒賊擒王,殺了這賊子,敵軍自潰!』
是啊,在《三國演義》中的馬忠堪稱「名將終結者」,關羽、黃忠、樂進、曹仁、許褚、張遼…悉數都是被他暗箭與下黑手所殺。
他的冷箭讓人畏懼…
他的黑手讓人膽戰心驚。
似乎,他很擅長這種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方式,擒賊擒王!
「殺了他,殺了他…」
緊隨在馬忠之後的潘璋也不禁興奮了起來。
「鏗——」
哪曾想,出人意料的是,就在馬刀即將挨到趙雲脖子的時候,趙雲手中的銀槍突然冒了出來,以匪夷所思的角度與力度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連帶着還有趙雲淡淡的話語。
「這等拙劣的偷襲?傷得了誰?」
甚至…趙雲用的是「傷」得了誰,而非「殺」的了誰,侮辱…這是赤果果的侮辱啊!
啊…
馬忠一怔,他本是瞅準時機,瞅准角度,是無法格擋的致命一擊…
按理說,就是眼前這白袍銀槍的戰將腦後長眼,但長槍也收不回來呀。
話是這麼說沒錯。
但他忽視了一條——他的對手是趙雲!
七探盤蛇,人槍合一的趙雲!
莫說是腦後長眼,單單是馬刀襲來時的勁風,就已經讓他早有準備,且…準確的不是格擋,而是殺招——
果然…
就在趙雲張口之際,他手中的長槍極為隨意的向下一划,竟順着馬刀卸力時退卻的力量,順勢點槍出擊。
這一「點」…太鋒利,太刁鑽,也太難防了。
剎那間…龍膽亮銀槍從馬忠的下巴處貫穿而上,然後直挺挺的從馬忠後腦處刺出。
那槍頭處的倒刺,在馬忠的額頭內翻攪,隨着龍膽亮銀槍的拔出,汨汨鮮血直流,往外四濺…
這一幕,太過血腥…讓不少人驚呼出聲。
而趙雲的這一順勢的點槍,無論是反應,無論是槍刺的角度,無論是出手的迅捷都太快了,快到讓人咂舌的地步!
所有人,無論是糜家軍,還是東吳的水軍,悉數隻感覺到四個字蔓延全身:
——「恐怖如斯!」
而趙雲,在刺殺馬忠之後,沒有停留半分,就宛若殺這馬忠如殺雞,殺任何一個吳軍的兵卒一樣稀鬆平常,微不足道…
他迅速的又投入了持續的殺戮之中,繼續用他的勇武感染着身後的糜家部曲,也威懾着江東群小。
只是,唯獨…
一具屍體從馬上滾落,伴隨着「咚咚」的一聲,馬忠的脖頸處、後腦處兩個窟窿,正不斷的、洶湧的往外噴涌着鮮血,還有…那令人作嘔的腦漿。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眼睛是張開的,就像是自始至終,沒有瞑目一般!
見到這情形,潘璋差點就嚇尿了,何止是潘璋,就連徐盛也嚇了一跳。
儘管,他們已經可以篤定,來偷襲的敵人絕非「張遼」與那八百「山西大漢」。
可…這還重要麼?
很明顯,這為首的銀槍白馬戰將,他的勇武…或許還在那張文遠之上!
能讓東吳小兒止啼的,又何止一個張遼?
一時間,潘璋慌了。
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他又怎會是這白袍銀槍戰將的對手?可…已經衝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打不過…硬着頭皮也得上啊!
「爾…爾乃何人?本將軍手下不…不斬無名之將…」
潘璋顫巍巍的張口,這是心理暗示…暗示,他打不過,至少還能溜之大吉。
哪曾想,對方的自報家門,直接把他嚇尿了。
「吾乃常山趙子龍——」
呃…
人的名,樹的影…這趙子龍長坂坡七進七出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潘璋就是天性再放蕩,也不會自以為是的覺得他…是趙子龍的對手,這差距太遠了!
趙雲可不慣着他,說話間,銀槍已經呼嘯刺來…
潘璋還在發呆…握住手中大刀的手都在顫抖。
終於,在那銀槍距離他的脖頸還有一尺之地,他迅速的脫口,「久聞趙子龍大名,我…我潘璋是來請降的呀!」
唔…
潘璋的話讓趙雲一愣,可隨着「鏘啷啷啷」的一聲,潘璋手中的大刀已經丟在地上,連帶着他身形如靈猴一般,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子龍將軍,我…我久仰劉皇叔大名,我…我是來棄暗投明的啊——」
隨着潘璋這麼一跪,登時,他的一幹部曲悉數放下武器,悉數跪了,他們似乎發現了一種方法…只要跪下,就能在這修羅場中活下去!
活下去——
活着回去——
話說回來,潘璋山賊出身,本就是個莽夫,是在建安元年,十五歲的孫策任陽羨縣長時,開始追隨的。
他天性放蕩,喜歡喝酒,可家中貧窮,於是就經常賒賬酤酒。
債主上門討債,他就說:「等我以後富貴了再還。
後來,他的確富貴了,成為了將軍,可那酒的賒賬卻至今未還。
類似於潘璋這種山賊、小人物出身,是很難受到孫權重用的。
副將…也就是他在東吳軍職的天花板。
這樣的人,其實對孫氏一族談不上如何忠義?他追隨的只會是強者!能鎮得住他的人,能讓他過上好日子的人!
當然…
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轉移,這個在古籍文獻中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帶領部下馬忠擒獲關羽、關平、趙累,將關羽、關平就地斬殺的將軍,在如今建安二十一年,竟然率先投了…
局勢所迫也好,惜命也罷…
總而言之,潘璋與他所部就是投了。
是啊,他沒得選,那龍膽亮銀槍離他太近了,那龍膽亮銀槍也太鋒利了。
趙子龍的名聲太響亮了,除了投降?他…還能做點什麼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
隨着馬忠被銀槍點殺,隨着潘璋率眾歸降,整個吳軍可謂是兵敗如山倒。
這一仗,趙子龍三千破兩萬雖不及昔日張遼八百破十萬戰績輝煌,但無疑,也足以嚇破了東吳孫氏一族與眾大族之膽魄。
再說徐盛,面對如此潰敗,他知道…再抵抗勢必是死路一條,他當機立斷下令撤軍。
倒是,也不知道是肩傷,還是局勢使然下,雙腿、雙臂的癱軟無力,堂堂徐盛大將軍,竟是連續爬了幾次,總算才爬上馬背,與一眾殘兵敗將倉皇逃亡。
一如屁滾尿流一般。
這些吳軍逃竄留下的道途之上,一股子刺鼻的腥臊之味兒也隨之傳開。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三千糜家部曲,仿佛是提前受到了糜芳的安排,他們振臂高呼,他們齊聲吶呵:「破賊者,常山趙子龍是也——」
「破賊者,常山趙子龍是也——」
聽着這些震耳欲聾的歡呼,望着跪地不起的潘璋一部。
趙雲仰起頭,享受這勝利所帶來的別樣感受!
這一仗,無需兇險的七進七出…
也無需能進能退…
對付東吳鼠輩,只需略施小計,只需一名慨當勇武的將軍,三千破兩萬、八百破十萬,不過都是常規操作!
常規操作罷了——
一時間,「破賊者,常山趙子龍是也——」這聲音空谷迴響,餘音繚繞,震天動地,良久不絕!
一時間,趙子龍的名聲也將繼張遼之後,讓吳軍膽顫、心驚——
…
…
許都城,魏王宮殿。
秋季的窗外艷陽高照,蟬鳴此起彼伏,熾熱的陽光透過一處處奢華的竹簾映進來。
宮殿中擺着冰塊兒,桌上鋪開輿圖,曹操正微眯着雙眼,餘光不時的望向那輿圖之上…
賈詡則在與曹操侃侃分析着時局。
「關麟的主力兵馬悉數在襄樊,荊南與江陵無疑是空虛的,這種時候,孫權突襲的贏面很大…若孫權奪下江陵與長沙,那主公…便可以壽春換江陵,再以江陵…贖回被困在平魯城的徐晃與三萬魏軍兵士…如此,那關麟派諸葛恪為使,設下的陽謀,讓主公失信於天下,失信於三軍的計劃,也就被主公悄無聲息的化解。」
——壽春一城換三萬魏軍!
隨着賈詡的分析。
曹操微微頷首,「文和說的,倒也不失為一個破局的方法…那荊州使者諸葛恪說的一句話很對,徐晃與三萬魏軍兵士,關乎我大魏的軍心、民望,無論如何,孤也要救…只是,壽春…」
儼然,曹操還是有些捨不得「壽春」那處軍事要塞…
要知道,一旦將壽春也讓給東吳,那東吳可就徹底破局了,擺在孫權面前的北可進徐州,西可攻豫州、兗州,局面完全打開了。
賈詡如何看不出曹操的擔憂,他「唉」的一聲嘆出口氣,「大王,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東吳不過是疥癬之疾,荊州才是心腹大患,從這點上看,失一個壽春,換取徐晃與三萬兵卒,保持着許都城現有的兵勇…這才是更重要的。」
「唉…」
隨着賈詡的話,曹操又是一聲悶沉下的嘆息。
拿壽春與東吳交換,換江陵;
拿江陵與荊州交換,換三萬兵卒的性命,這事兒,曹操不想做,放在十年前…不,是五年前,他絕對不會做!
但現在,關麟那明謀之下,是要逼他曹操失了人心,他是不得不做!
唯獨慶幸的是,是把壽春割讓給孫權,而非把許都割讓給關麟,此間相差甚遠,判若雲泥!
「看來,孤也只能如此了…但讓出壽春,終究是一大隱患…」
曹操還是有些不甘心,卻迫於無奈,只能按照賈詡的提議這麼做。
當然,曹操與賈詡是想這麼做,但卻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東吳對荊州的偷襲奏效,江陵…已經落入東吳之手。
這時…
「大王,大王——」
一道沉悶的聲音從大殿外傳來。
是程昱…
看到程昱,曹操立刻提起了一分精神,他知道…程昱如此匆忙的來,定然有最新的情報傳來了。
果然,程昱迅速的行至宮殿,他拱手朝曹操行禮,然後迅速的稟報。
「南方傳來的三件事兒,其一…是淮南,既大王命淮南的曹真、張遼撤出兵馬,率軍馳援許都後,孫權也將淮南的三萬兵馬悉數撤出,馳援廬江…」
隨着程昱的話,曹操當即問:「為何是廬江?」
孫權撤兵的行為,曹操可以理解,畢竟現在無論是曹魏,還是東吳,都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放在淮南之上,可…怎麼會是廬江呢?這既非後方,又非前線?除非…
不等曹操仔細去想…
「這就要說後二件事了…」程昱繼續開口,「一個是東吳突襲長沙與江陵,背刺荊州的大軍徹底失敗,江陵處馬忠陣亡,潘璋投降,徐盛中箭敗走…長沙處,呂蒙奄奄一息,丁奉陣亡,面對兩千人駐守的長沙城,五萬吳軍損兵過半,如今…如今正直後撤,惶惶逃竄如…如那喪家之犬一般!」
因為中間隔着一個襄陽、樊城、宛城,故而…有關荊南、江陵的情報,曹操是最後知道的那個。
這要比諸葛恪與諸葛瑾知道情報、掌握情報,整整晚了三天。
也正是這三天,讓曹操與賈詡浮想聯翩,甚至制定出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方案…
可現在…
「什麼?」曹操聽到這一條情報,豁然起身,他完全無法理解,更無法遏制自己的心情,「今日是什麼日子?七月十五是麼?這一天…是酒囊飯袋冒出來的日子麼?東吳的這群文臣武將?都是飯桶麼?我大魏的兵士將荊州主力牽扯在襄樊,他們…他們如何連長沙、江陵二城也攻不下來?飯桶…飯桶!」
憤怒之下的曹操提起桌案上的「石墨」憤憤然的砸向地面。
石墨中本已研磨好的墨水頓時飛濺,整個一片地板上,悉數都是漆黑如墨的小圓點。
曹操已經盛怒到了極點。
然而,程昱接下來的話,卻又一次讓曹操的憤怒突破了瓶頸,朝着新一輪的極點迸發。
「大王,還有一事…東吳背刺荊州的同時,關…關羽也突襲江東,且…且關羽長驅直入,連破益陽、赤壁、樊口…如今,如今已經打到柴桑,據…據斥候傳來的消息,這封飛鴿傳來之時,孫權支援柴桑的兩萬援軍已經潰敗,武將董襲、宋濂陣亡…關羽…關羽他已經開始攻柴桑了。」
轟…
轟隆隆!
如果說方才,東吳背刺攻不下一個荊南、江陵,已經足夠讓曹操驚訝、驚詫…乃至於不能理解。
那麼現在,關羽幾乎把東吳給殺穿了,這就讓曹操那驚訝的情緒迅速的升騰為驚愕,不可置信,無法理解的驚愕。
「孫…孫權是個廢物!是個飯桶——」
曹操這輩子就沒這麼無語過,偏生,這次讓他無語的還是他曾經誇耀出那句「生子當如孫仲謀」的孫權。
太無語了,簡直是大無語事件——
荊州主力在北,哪怕如此,數量寥寥的荊州軍竟然擋住了東吳的背刺;
哪怕如此…準備了四個月,乃至於半年的東吳,被…被關羽給突破到這種程度,都打到柴桑了。
是不是再給關羽一個月,就打到建業,打到吳郡了?
在曹操的眼裏…這已經不是某個人是廢物,而是整個東吳,所有人都是廢物,都是垃圾!
「孤…孤…」
曹操吟出了這一個字,可他突覺額頭恍惚,痛感傳來,心情也止不住的沉痛。
其實,孫權與關麟…雙方互相偷家這事兒,他曹操是提前知道一些風聲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兒,曹操並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荊州兵的主力,也就是關麟手下那大幾萬的兵馬都在襄樊…
荊南?江陵能有多少人駐守?
至於關羽的偷家?孫權就是再不懂統兵,他也定然會在必經之道上布下兵馬,以防不測…可就這麼巧,三處全敗!
敗的一潰千里,敗的是真穩定啊!
長沙、江陵、後方…三處全敗,曹操覺得就是栓條狗去指揮,也無外乎這個結局吧!
「孫權豎子,不足為謀,狗…狗都不如——」
曹操一邊捂着額頭,一邊踉蹌的後退,終於退到王位前,整個身子仿佛虛脫了一般,重重的砸了上去…
可他的口中不斷重複着這句話,「孫權豎子,不足為謀,狗…狗一樣的東西!」
程昱與賈詡都看出了曹操的痛苦。
賈詡也無語了,這時局的發展與他判斷的是完全不一樣啊。
有那麼一瞬間,深深地無力感拍打在他賈詡的身上,讓他覺得他老了,時代變了,他完全無法推演現如今的時局…
他的判斷,全錯啊——
這種挫敗感,也正在深深的折磨着賈詡這個老臣。
程昱因為提前知道了這些「情報」,他有心理準備,故而顯得更堅強一些,他連忙勸慰曹操:「大王千萬不要動怒啊,一旦動怒,那勢必牽扯到頭疾,孫權豎子不足為謀,可千萬不能因此讓丞相頭風復發啊…」
「孤知道…可…可…」曹操幾乎每一句話都在動怒,怒不可遏,他真的就一種強烈想法,他大魏之主敕封的吳王簡直不如一條狗!
弱,弱,簡直太弱了!
「傳…傳那諸葛恪,傳那荊州使者諸葛恪——」
總算,過了半天,心情平復了些許的曹操,連忙吩咐。
是啊,東吳偷襲江陵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壽春換江陵,江陵換徐晃的計劃也隨之胎死腹中。
那麼,擺在曹操面前的最大難題就是…
就是用談判的方式,換回徐晃與三萬兵士的性命,否則,大魏的軍心與民望就徹底崩了!
門外的許褚自然聽出了曹操的急不可耐,他連忙答應,就派虎賁軍士去傳諸葛恪。
程昱眼珠子轉動,好似還有話說,他連忙將知道的悉數稟報給曹操。
「大王,在五日前,東吳使者諸葛瑾與荊州使者諸葛恪私下裏見了一面…校事府的人扮成酒肆跑堂,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是孫權用諸葛瑾全家性命去要挾諸葛恪,逼迫他…逼迫他救東吳一把?」
唔…隨着程昱的話,曹操的眼眸微微的閃爍了一下,然後他憤憤然的說,「他諸葛恪有什麼能耐能救東吳?」
程昱沉吟了一下,然後表情變得極致的嚴肅與一絲不苟,他鄭重的說,「東吳還真的提出了一個方法,可以使得三方罷兵,讓大魏與東吳緩一緩,留有轉圜的餘地…只是,若諸葛恪答應了,那他將變成整個荊州,乃至於整個漢室的罪人!」
這…
曹操頓了一下,他那細密的眼眸頓時睜到最大,他用極致沙啞的聲音問道。
「什麼方法?」
「還有,那諸葛恪會答應麼——」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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