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山大營外,一支整齊劃一的隊伍正在集結。
隨着兵士的各就各位,這支紀律鮮明的軍隊,如同一條銀色的巨龍,目光森森,氣勢磅礴。
「報——」
一名斥候匆匆行來,看到于禁,當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報道:「陸遜的兵馬與樂進將軍的兵馬已先後湧入那雞鳴山中,如今入口處,被大火點燃,我軍無法入內探查,不過,料想這大火是樂進將軍放的!」
隨着斥候的稟報,于禁微微頷首,感慨道:「看這架勢,樂進將軍是不打算讓敵軍逃出去一個了,呵呵…這倒是符合樂進將軍一貫的勇武作派,可惜這群江東子弟,逃出虎穴,又入狼窟,哈哈…可憐,可憐哪!」
隨着陸遜與樂進湧入雞鳴山,于禁的心情也穩當多了,宛若一塊兒大石頭落地。
雞鳴山戰場穩操勝券,那麼…接下來,他這邊可部署的空間就大了。
「上將軍,兩萬汝南將士已經集結完畢。」
董超連忙稟報…
于禁璧山大營原本是有三萬汝南兵的,上一次因為銅鏡的反光,折了七千人。
如今還剩下兩萬三,這一次攻城,于禁是打算一鼓作氣,定了江夏的局勢,故而他點了兩萬兵。
只留三千人駐守璧山大營。
只不過…于禁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慌張,面對董超迫不及待的請命,他只是微微點頭,回答道:「知道了!」
「將軍?現在還不去攻安陸城麼?」董超急壞了,他覺得致勝的戰機已經到了,為他兄長報仇的機會也來了。
他恨不得親手劈了那廖化,狠狠地羞辱那關麟…
他要告慰兄長的在天之靈!
「再等等!」
于禁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
這就是他區別於樂進的地方,比起樂進的「勇」,比起樂進的每戰先登,永遠衝鋒在前。
于禁無疑更謹慎,他不輕易出手,可他要出手必定是殺招,一擊斃命!
「上將軍,這種局面,還用等?時機不等人哪——」
董超還在勸。
于禁卻笑了,一邊笑,一邊拍拍董超的肩膀,「戰場非兒戲,耳朵聽到的也未必是真的,除非是眼睛看到的,再等等,等安陸城的虛實,等敵軍守軍的數量,這些…朱靈將軍父子一定會想辦法傳來!本將軍要這迷霧戰場中的真相!」
這…
于禁的話成功說服了董超。
他雖覺得于禁將軍有些太謹慎了,但他也反駁不了,也知道勸不動!
只是,急啊…董超雙手握拳,他是愈發的急不可耐了。
倒是于禁,他目光幽幽,始終盯着安陸城通往此間官道的方向。
他篤定,消息一定會傳來,且不會太久。
話說回來,這些年,他與朱靈因為「兵權」的事兒雖看似不合。
可于禁心裏頭明鏡似的,他能奪去朱靈的兵權,那是因為丞相更傾向於讓子健公子做世子,那是朱靈過早的站隊曹丕,所必須經歷的懲罰。
奪去他的兵權,這是另一種程度,對他的保全啊!
反倒是論及能力,朱靈是少數能讓于禁看得上眼的將軍。
他的才能、膽識、心智不比曹魏宗室的那些武將差,更也不比五子良將差!
呼…
心念於此,于禁長長的吁出口氣。
他心下喃喃:
——『該來了吧?那邊的消息也該傳來了吧!』
…
…
那邊廂。
安陸城內,陸遜與樂進分別湧入雞鳴山,且大火封門,戰況激烈的消息也傳到了城中,傳到了關麟的耳中。
「如你所願…」比起一個時辰前,如今的張星彩顯得鎮定了許多,再不是那個火急火燎,恨不得提起蛇矛就衝到戰場上的大小姐。
知道一切真相的她,也開始學着關麟去揣摩,去分析整個戰場,當然…這對她來說很難,她繼承的天賦中,並沒有宏觀戰略這一項。
關麟端起菜碗淺淺啜了一口,默然片刻,徐徐說道:「雞鳴山這邊穩了,接下來,就該下一步的計劃了!」
「下一步?」
「星彩姐忘了,我一直在想方設法將于禁給勾引過來!」
「我知道。」張星彩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可…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麼?如今安陸城內只有這麼點兒人,于禁怎麼可能不過來呢?」
「星彩姐又小看他了。」關麟感慨道:「若是五子良將中的樂進,若是張遼,若是徐晃,他們或許都直接會殺過來,不會放棄這麼一處良機,可若是張郃,他會因為狡猾而想到我的狡猾,若是于禁,他會因為謹慎持重,而不見兔子不撒鷹。」
「你的意思是…要讓于禁撒鷹,得先讓他見到兔子!」
「沒錯!」關麟頷首。
「可兔子在哪呢?」張星彩的秀眉高高的凝起…她激動的站起身來,在房間內大踏步的走來走去,她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關麟則向張星彩解釋道:「朱靈是隨着我大哥去往衡山大營,可朱術還在呀,咱們得想辦法幫他把信給送出去…」
「啊…幫他?」
「沒錯!」關麟重重的點頭,「如今的時局,安陸城守軍雖少,卻是守衛森嚴,朱術一定是杯弓蛇影,不到萬全的機會他不會放親衛去冒險外出,送出信箋,萬一信箋被截獲了,反倒是影響大局,所以…必須我們幫他一把。」
「怎麼幫?」張星彩大眼睛連續不斷地眨動。
「把一座城門交給他去守…」關麟幽幽的嘆道:「如此,他自然就能把消息送出去了,水到渠成!」
「可…你不怕于禁大軍攻來的時候,他開城引敵軍入城麼?」張星彩激動的反問。
「不怕!」關麟笑道,「我現在就怕,被于禁看出了什麼,反倒是他不敢來了!甚至,如果能提前確定于禁攻的會是朱術看守的那處城門,我的計劃會更順利許多!再說了,如今的安陸城不過兩千守軍,面對數萬大軍的壓境,讓誰守?誰又能守住呢?」
呼…
張星彩長長的吐着氣。
她雖有些不懂,但…她相信,雲旗弟已經把一切都算好了,現在的行動,依舊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所以,你要把哪個城門交給他!」
「南城門吧!」關麟望着輿圖,南城門外是一片山間的道路,左右兩邊樹木橫生,枯草遍地,還有幾堆不高不矮的土山。
更重要的是,這裏離于禁的大營更遠,不像是刻意的「請君入甕」!
當然,關麟沒有向張星彩解釋為什麼是南城門。
張星彩也沒有問那麼多,她主動道:「那我去告訴他…」
「辛苦星彩姐了!」關麟語氣如水。
張星彩應諾着站起身來,剛向外邁出步子,又不舍地停住,轉回頭凝望着關麟,目中無限疑竇。
可她心裏卻又明白,雲旗弟的腦子裏藏着整個戰場,反倒是她自己能想通的事情實在有限,且先不要問他太多了,去按他說的做,去按他說的執行就好!
念及此處,張星彩甩了甩腦袋,略微沉吟了一下,先是想通了與朱術交談時的說辭,然後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了。
而直到她走遠…關麟方才小聲吩咐士武:
「讓蔣公來見我,現在——」
…
…
安陸城內,一處還算闊綽的宅府。
進入大門,院子裏,一個二十餘歲的少年正在左右踱步,少年冰寒的面容上散發着怒氣。
他的身前還站着一個人,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
「朱公子,這種時候,整個安陸城各個城門戒嚴,想要出城必須得有雲旗公子的手令,否則…少不了搜身,可…可朱將軍的信箋就在我這懷中,我…我怎麼敢讓他們搜啊?」
說話的是朱靈的一位心腹部曲。
他面前的那二十餘歲的少年則是朱靈的兒子朱術。
安陸城內還有朱靈一百多個部曲,是他專門留給兒子,讓配合兒子行動的。
可…現在的局勢,根本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兒。
想把父親的竹簡,想把這安陸城的守備情況,想把這邊最真實的消息傳出去…簡直難如登天。
「一群飯桶,簡直是一群飯桶…」
朱術一邊踱步,一邊凝着眉思索,一邊憤憤然的罵身邊的人…
他小聲嘀咕道:「于禁將軍素來謹慎,若是見不到父親的手書,是絕不可能動兵的…怎麼辦?怎麼辦?」
一時間,朱術急的直如熱鍋上的螞蟻,連連垂頭喪氣直跺腳。
這時候,他就恨不得自己能長出一雙翅膀,然後…然後能飛出去,這樣就能把情報給送到于禁將軍手裏!
可是…
可是
『唉呀…』
心頭一聲沉沉的呼喊,朱術也是醉了,父親交代的這麼簡單的一個任務,他…他竟也做不好。
就在這時…
「哐哐」的擂門聲突然響起,伴隨這叩門聲的是一道清脆的女聲。
「朱公子可在?」
是張星彩。
朱術當即就聽出了這女聲,他不敢怠慢,向親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退到一旁,朱術則親自打開門。
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怎麼是星彩姑娘…如今這個時候,星彩姑娘不該護衛着雲旗公子麼?」
朱術別看年齡小,可自小跟着老爹朱靈見慣了大場面,更是有過族人慘死城頭的經歷,這些年他的心態已經被歷練出來,宛若鐵汁澆灌。
張星彩看到朱術如此鎮定的表情,心頭暗道:
——『挺能裝的嘛!』
當即笑道:「是雲旗派我來的,如今安陸城風聲鶴唳,處處都是用人之際,糜陽、麋路,他們兩位校尉駐守東、西兩處城門,士武將軍駐守北城門,我則需要護衛雲旗公子的周全,現在…倒是缺一個信得過的駐守南城門的可靠的將軍,思來想去,朱公子是名將之後,如今…倒是唯獨朱公子最合適了。」
「我…我…」
朱術一怔。
這是,心想事成麼?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吧?
方才還在思慮,怎麼把信箋送出去,如今雲旗公子竟要他去駐守南城門。
等等…
經過了一個迅捷的腦迴路,朱術突然愣過神兒來。
如果他駐守南城門,那…這可不單單是能讓他把信箋給送出去這麼簡單。
只要是他駐守南城門,那于禁將軍大軍若從南城門入,豈不是…豈不是暢通無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攻入城池,連攻城都省了…
如此…大局可定!
想到這裏時,朱術整個人激動壞了,他感覺他要立功了,立大功了。
倒是他這副不淡定的表情,讓張星彩的嘴角淺笑了一下。
心頭暗道:
——『還是沉不住氣啊,比起雲旗弟,可差遠了!』
想到這兒,張星彩連忙問。
「怎麼樣?雲旗敢用朱公子,朱公子敢立功否?」
「敢…是敢!」朱術像是想到了父親提醒的要謙虛,要內斂,特別是在敵營時。
他故作推遲,「可…可父親的部曲多已經帶了出去,剩下的僅僅有一百多人,如此數量…能…能夠勝任嘛?」
「一百多已經不少了…」張星彩故意把語速抬到極快。
像是不經意間泄露出各城門的佈防,「如今整個城池不過兩千人,北門距離于禁的璧山大營最近,定然要着重防護,得有千人駐守,東、西兩門也少不得五百兵士,南城門…也只能用這百餘人了,不過…」
張星彩故意話鋒一轉,她像是寬慰朱術,也像是喃喃自語:「料想,南城門距離敵軍的營盤最遠,若是攻城,那于禁定也不會捨近求遠,選在那裏吧!」
「也是…」朱術頷首,他又刻意的沉吟了一下,方才拱手,「既雲旗公子信任,末將當赴湯蹈火,不辜負這份信任!」
「好…」張星彩讚許的點頭,「朱公子如此颯爽英姿,看來,雲旗弟的眼光一如既往,沒有看錯人——」
…
…
咚——
咚——
雞鳴山內,「嘎吱」、「嘎吱」,那八牛弩弩機上膛的聲音,正不斷地響徹。
巨大的弩矢連綿不絕的重重的砸在樂進軍倉皇逃竄的路上,其實殺傷力不算大,但…就是讓他們根本無法整理起有效的地形!
南陽軍的火矢與密集的箭雨還在繼續。
數不盡的火矢將這山谷點燃成了一條條火龍,不斷地在敵軍中席捲、蔓延、燃燒。
到處都是慘叫,到處是哀嚎…
可更多的,卻是這支兵馬逃生的本能,他們太渴望逃出去了。
「樂進將軍,前面就是出口…」
一名先鋒軍的一句話,瞬間點燃起了所有將士們的希望…整個軍隊疾馳的速度都變快了不少。
可很快,又一名先鋒軍的聲音,迅速的澆滅了這片希望,也再度將速度緩了下來。
「有火…谷口有大火——」
這時,所有人才看到,谷口處早就被大火點燃,火勢從外往內湧進來,越來越大,濃煙滾滾,樂進與他的兵馬被嗆得大咳,站立不穩…
樂進的頭盔也落了下來,絕望地癱坐在地上…
身後追兵的火矢還在繼續,因為谷口處的大火阻攔住了前進的道路,曹軍無奈,只能紛紛轉過身,去抵擋箭矢。
烈火與箭雨中,樂進的心情,正如六個字——哀莫大於心死!
他已經承受不住這份壓力,他已經是單膝跪地,似乎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夠緩解喪子之痛,緩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愴與苦楚。
可他不敢死,他死了,他身邊的這些弟兄們?怎麼辦?
「將軍,出不去了…」
「將軍,我還不想死在這兒!」
「將軍,若我死了,那我妻子就…就不是我的了,這本沒什麼,可…可我還有襁褓中的孩兒啊!」
似乎是因為「孩兒」這樣的字眼,讓樂進又提起了最後的精神,他環望着這片戰場…
為什麼?
為什麼?
樂進想不通,本是他們五萬曹軍瓮中捉鱉、十面埋伏痛擊這些膽大包天,竟敢踏足荊州的陸家軍的局。
可現在,愣是變成了他們五萬人去十面埋伏,去痛擊他樂進三萬人的局!
同樣的瓮,鱉不一樣了——
同樣的瓮,結局截然不同!
「唉…」
深深的嘆息後,樂進又一次展現出了名將的風采,他大聲喊道:「此地已是絕境,待在這兒是死,被火燒也是死,與其坐以待斃的死,不如去賭一把,去從這火海中衝過去!」
說到這兒,樂進大吼一聲,「水!」
當即有親衛將水袋遞給他,樂進則毫不遲疑的將水灑滿自己的腦袋,讓這水淋濕全身。
他再度大聲道:「現在,我第一個沖向火海,覺得能衝出去的,敢賭一把的就跟一起,覺得不能的,就在這兒束手待斃!」
說到這兒,樂進用劍撐起了他的身子,他挺直了腰板兒,他用那被水浸過的手抹了把腦袋,他大聲道
「今日,若我樂進能衝出去,此仇必報——」
「此仇必報——」
這一刻,作為曹營獨樹一幟的「傻大膽」,他憤然上前,直接沖向火海…
而一乾親衛面面相覷,他們也學着樂進的模樣用水灑滿全身,然後用多餘的水將衣衫染濕,一邊甩着這濕衣,一邊追隨着主帥樂進沖了過去。
「特麼的,拼了…」
「橫也是死,豎也是死…賭了!」
「媳婦,老子死了…你…你,哇——」
頃刻間,數以萬計的曹軍將士,他們宛若「飛蛾一般」,一個個完全喪失理智了一般直衝向大火。
對於樂進而言,他是閉着眼睛往前沖的,他只感覺,那狂盪不羈的火龍四處的亂竄…正在吞噬着一切。
那炙熱的溫度,仿佛在這裏多停留一息,都有可能讓他被融化,都有可能讓他徹底的窒息而亡。
樂進甚至能感覺到,身邊有親衛被火焰席捲,變成了火人。
滾滾濃煙如同鋪天蓋地的塵爆一般騰空而起!
終於,終於…
也不知道是樂進的毅力,還是上天的眷顧,亦或者是這谷口處,根本沒有那麼的助燃物。
這道烈火…蔓延的並不長,這只是很狹窄的一小段的火焰。
哪怕這火焰的距離再長十步,那麼…將不會再有一個曹軍將士能闖出來。
樂進的皮膚已經被燒的焦黑,他完全是憑着毅力,沖了出去。
他已經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在迅速的下降…
降的飛快。
——『成功了麼?』
樂進已經發不出聲音…他只能在內心中呼喊。
成功了!
他確定成功了!
他已經能看到光,看到那谷口處的光。
那麼…那麼他與他的弟兄們逃出來了,逃出來了麼…
這一刻,太陽從烏雲後跳出,放出燦爛的光芒。
樂進鬚髮半焦,帶着同樣狼狽的戰士們。
三萬人…
入谷時,整整三萬人,可出谷時已經不足五千人!
樂進不知道,有多少是被射殺的?有多少是被燒死的?
可他很慶幸,他還活着,至少這樣…他…他就能為兒子報仇了!
——『此仇不報,吾…吾誓不為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天不絕我,天不絕我——」
樂進狂嘯了起來,人到了極致的悲痛會笑,會仰天大笑…會歇斯底里的狂嘯。
只是,就在樂進大笑的時候。
突然,他的瞳孔一縮,心猛地一緊…一口粘稠着血水突然就涌到了他的嗓子裏,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脯時,發現那裏多出了是個窟窿,被十枚弩矢穿透的窟窿…
這些弩矢,很小…一根根從他那黝黑的胸前穿膛而過。
——『這…』
——『這…』
不等樂進抬頭去看清楚這弩矢的來處,他只感覺他渾身都是窟窿,繼而…數不盡的涼風正迅速的穿梭往其中,帶來渾身的顫粟感與仿佛要墜入黑暗的冰涼感!
然後,就是巨大的虛弱感,與一股力量將他靈魂抽離的感覺。
這一刻,樂進仿佛看到了他的一生。
早年追隨曹操,在募兵時得到器重,他個子很小,膽子卻很大,只要有他的戰場,他一定要打頭陣,衝上城牆,人稱先登!
他跟着曹操於濮陽打呂布,在雍丘打張超,在苦縣打喬蕤,這些都是先登立功!
後來,征討張繡、包圍呂布、消滅眭固、攻打劉備,英勇作戰、屢立戰功。
官渡之戰,烏巢的那把大火,他樂進陪着曹操一起去燒的,北伐時,曹操擊敗袁譚、袁尚,攻破鄴城,破南皮城門,這些都是樂進又、又、又一次先登!
就在去年,他還跟着曹操打濡須,得到「假節」,退兵時留下他與李典、張遼守衛合肥,然後在他的輔助下,見證了那場載入史冊的八百破十萬!
他的人生本已經到了最輝煌的時刻…
他的人生本該落下更多華彩的篇章,可是…
結束了!
就在這裏,就在這雞鳴山徹底結束了——
與他的「勇」,與他的「傻大膽」,一道葬送在這雞鳴山!
「咚…」
「咚…」
樂進倒下了,他是睜着眼倒下的,而他睜開眼的方向看到的,是谷口處,那叢林裏,那荒草中,一排排的弩機,正在瘋狂的射出連弩。
「突突突…」
「突突突…」
每一次弩機的跳動,就是一排曹軍的倒地,隨着每一次弩矢的射出,原來,大火之後,烏雲之後…這晴空萬里才是真正的殺戮之地,是白日裏,最血腥的修羅場。
只見,遙遙高坡上,陸遜與侯音均已現身。
兩面旗幟在他們的身後飄揚,一面寫着一個碩大的「陸」字,一面寫着碩大的「南陽」二字!
兩人俯視着戰場…
侯音感慨道:「不愧是雲旗公子屢次提及的陸將軍,一個谷口的防護,卻能如此部署,可見果然如雲旗公子所言,人中龍鳳,在下佩服,佩服啊…」
陸遜深深的吁出口氣,「人,往往在闖過一個必死的難關時,都會懈怠那麼一下,輕鬆那麼一刻,嘚瑟那麼一下,而這時候往往是最危險的,也是最容易喪命的時候!」
陸遜太懂了…
不誇張的說,他就是從東吳那一個個「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他就是從交州的那場大火中,撿回這條命的!
侯音重重的頷首,對陸遜的話深有感觸,他不忘補上一句,「那五子良將中最『勇』的樂進已經死透了吧!」
陸遜淡淡的笑了笑,卻是不露息怒,毫無波瀾的感慨道:「我只知道,這仗還沒打完,在殺掉最後一個敵人之前,咱們還不能慶功!」
言及此處,陸遜沉吟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感慨道:「戰場上,對敵人的憐憫,那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是啊!
這話,對於陸遜,是:
——多麼痛,多麼深刻,多少年,多少心酸血淚的領悟啊!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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