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滌盪天地,吞噬着一切黑暗與罪惡。
莫德凱撒奮力掙扎,可這毫無作用。
「不!」他不甘地憤怒嘶吼,但他的聲音卻迅速淹沒在了那呼嘯的亂流之間。
那無數縷蘊藏着浩瀚神力的強勁氣流,就如同最鋒銳的刀刃、最堅韌的繩索,它們牢牢束縛着他,如絞肉機般切割、吞噬着他的軀殼。
在靈魂潰散前的最後一刻,莫德凱撒終於回想起了自己在進軍之前見到的,那一道道冰冷而憤怒的眼神。
「去死吧,暴君!」呼嘯的風暴之間,似乎有千萬人在向他吶喊。
而這一次,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片刻之後...待到天清氣朗、玉宇澄清,風暴才終於停息。
莫德凱撒的靈魂在風暴中徹底消散,只剩下一具空蕩蕩的鐵鎧。
瀰漫在大海和城市上空的死亡黑霧,也隨着這位冥界之王的隕落,而漸漸消弭於無形。
那十幾條分佈於世界各地的,由莫德凱撒邪惡魔法打開的位面通道,也在他死後緩緩閉合。
冥界與凡世重新建立起了界限,再沒有更多的亡靈湧入凡世。
冥界中遺留的千萬亡靈,都在這一刻隨風消散。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本就是因為莫德凱撒的奴役魔法才能在死後永生。如今莫德凱撒已死,這些弱小的靈魂自然無法再抵禦冥界之風的侵襲。
但這並不是什麼悲劇,而是他們夢寐以求的解脫。
米特納·拉琛本就是死者的地獄,除了極少數心懷執念的人,便沒人願意生活在這裏。
於是,亡靈們紛紛在那自由的喜悅中主動躍入冥界之風,在釋然的笑聲中隨風消散。
而在符文之地,那些已然進入凡世的亡靈,也在這一刻徹底擺脫了莫德凱撒的奴役。
他們不再束縛於莫德凱撒的命令,也不用再被迫地向前衝鋒。
雙城、恕瑞瑪、德瑪西亞、諾克薩斯、艾歐尼亞...遍佈在世界各地的亡靈大軍,都在這一刻迅速地止住了步伐。
「莫德凱撒已死!」迦娜女神輕揮法杖,將集中起來的神力又回饋了給每一個人。
全世界的領風者們,都在這一刻聽到了女神的呼喚:「我們——」
「勝利了!」
..............................
與此同時,祖安。
原先如洪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湧入城市的亡靈們,這時都伴隨着莫德凱撒的隕落,隨着那死亡黑霧的散去,而紛紛停下了腳步。
「蒙特羅,看!我們自由了!」西恩激動地看向身旁戰友。
這兩年多來犧牲的領風者們,曾自發地在死後成立了數十家冥界分會。
而來自祖安的工人蒙特羅,和來自德瑪西亞的法師西恩,他們領導的冥界分會就是其中之一。
他們是第一批在冥界開展鬥爭的先行者,也是最早和迦娜女神恢復聯繫的人。
而現在,他們在莫德凱撒的控制下一齊回到了凡世,又很幸運地沒有死在雙城同志們被迫自衛的炮火之下,最終成功地擺脫了束縛,重新獲得了自由。
這顯然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西恩...」蒙特羅卻沒有那麼激動。
他很平靜地說:「我們該走了。」
「走?」西恩微微一愣:「去哪兒?」
蒙特羅沒有多說,只是用他那散發着慘白熒光的手,指了指道路兩邊的綠化帶。
因為亡靈們帶來的沖天死氣,這些花草樹木都已經凋零枯死,放眼望去再也看不到一絲生機。
甚至,就連那沒有生命的水泥路面、混凝土建築、路牌、汽車...他們身邊的一切事物,都因為這些亡靈的扎推湧入,而沾染上了濃濃的亡靈氣息。
這片沿海城區,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一座被污染的死城。
草木枯敗還是小事。活人要是在這兒走上一圈,就算不死,估計也得被「輻射」得身體發虛。
「唔...」西恩終於反應過來。
亡靈本就是不該存在於物質領域的生物,而他們身上又都或多或少地帶着莫德凱撒遺留下來的,那邪惡的死亡魔法氣息。
他們的存在本身,對凡世的生命就是一種威脅。
所以哪怕這些冥界領風者已經重獲了自由,又遺留在了凡世,也並不代表他們可以像生者一樣,回歸到凡世的正常生活。
「現在的祖安真漂亮。」蒙特羅欣慰地眺望前方,那座燈火通明的城市。
這是他的家,是他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這裏也曾經是一片絲毫不遜色於米特納·拉琛的煉獄。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我死的時候,祖安才剛解放呢。那時祖安哪有那麼多的新公寓樓,那麼寬敞的馬路...甚至就連工人公寓的樓下,都停滿了漂亮的小汽車?」
「嘖嘖...」這位曾經的祖安工人感嘆道:「現在的祖安人,簡直過得跟過去的皮城老一樣了。」
「可惜啊,我死早了。」
蒙特羅的話聽着有些落寞,但他的嘴角卻始終掛着那欣慰而又樂觀的笑容。
「走吧,西恩。」他轉身走向大海:「凡世的同志們好不容易把祖安建設成這樣,我們可別再把它給毀了。」
「嗯。」西恩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他們是該走了。不過,在離開祖安之後,他們又該去哪兒呢?
他們就像是行走的輻射源,不管走到哪兒都只會帶去死亡和毀滅。
物質領域不歡迎他們,他們也不願意將自己熱愛的世界,變成死氣沉沉的樣子。
「或許...」西恩試着思考:「我們可以打開不朽堡壘的靈魂之井,再從靈魂之井返回冥界?」
莫德凱撒打開的十幾條位面通道都關上了,但作為冥界和凡世之間的永久橋樑,靈魂之井還始終封印在不朽堡壘深處。
通過靈魂之井,他們可以回到冥界,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這似乎沒必要。」蒙特羅說:「西恩,你得知道,哪怕是我們領風者,也沒幾個人能在冥界長久生存下去的。」
「我們就算回去,也得面對那致命的冥界之風。」
這上百萬亡靈領風者,回冥界後能活下百分之一就不錯了。
那吹息不止的冥界之風,對亡靈們來說更是一種永恆的折磨。沒人會喜歡這種永生。
冥界只有折磨在等着他們,凡世又不歡迎亡靈的存在。
「所以,我想...」蒙特羅一邊率領着亡靈向大海走去,一邊戀戀不捨地回望着:「或許,我們也時候,永遠告別這個世界了。」
「蒙特羅!」你...」西恩本能地想要勸阻。
但蒙特羅卻灑脫地說:「我們都已經是死人了,死人就該有死人的樣子。」
「冥界迎接我們的只有消散和折磨。而我們就算留在凡世,也無法為領風者做貢獻,只能成為破壞環境、拖累大家的包袱。」
「這樣活着,那還不如早點死了哩!」
西恩聽得一陣沉默。
但他還是很堅定地說:「不,蒙特羅,我們活着還是有意義的。」
「或許大多數亡靈無法在冥界生存,但你、我,那些最堅定的領風者,卻還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在冥界生存下去的!」
「所以,我還想活着...」
「我知道。」蒙特羅說:「你想活下去,活到看見大同社會建成的那一天、」
這是西恩的執念。
「但我倒沒你這麼執着。」蒙特羅笑道。
他之前硬扛着冥界之風的折磨,堅持着沒有消散,是因為他還心憂領風者的未來,擔心那時剛剛崛起的領風者還無法在凡世站穩腳跟,以致於功敗垂成,
後來,蒙特羅等到了領風者在符文之地獲得全面勝利的消息,他的這份執念也就得到了滿足。
現在莫德凱撒這個惡魔也已伏誅授首,亡靈們的鬥爭取得了最終勝利,蒙特羅便再也沒有了堅持生存下去的理由。
「我相信大同社會一定能夠建成,我相信凡世的同志們,一定能接替我們完成任務——這不用我親眼目睹,也可以確信。」
「而我如果無法為這個過程做貢獻,只能年復一年地當一個旁觀者,那可就太沒意義了了。」
說着,蒙特羅笑道:「看着別人幹活自己卻幫不上忙,那還不如早點解脫了呢。」
「不...」西恩搖了搖頭:「我們能幫得上忙的,蒙特羅。」
「哦?」蒙特羅不解望來。
「我們可以想辦法研究亡靈魔法,研究能夠改造米特納拉琛的法術。」
「莫德凱撒能找到辦法,在空無一物的冥界荒原上建造起不朽堡壘;」
「我想我們只要堅持下去,就也能研究出改造冥界的辦法,最終將那片荒蕪的地獄,改造成一個屬於全人類的死後天堂!」
這是一個瘋狂的想法。
如果冥界真能被改造成班德爾城一般的存在,那人類可就集體實現了靈體飛升,一躍進入迦娜主乂、大同社會了。
但驚才艷艷的莫德凱撒都沒能將那荒原變作天堂,西恩不過是一個二流法師,又哪有能力實現如此宏大的野望?
「可我不是孤身一人。」西恩真誠地看向蒙特羅:「我身邊還有你,還有你們,還有之後世世代代去往冥界的同志們。」
「只要我們能一直堅持不消散,我們就有永恆的生命,就有永恆的時間——大家一起努力,又怎麼能說完全沒可能實現呢?」
「可我只是一個工人。」蒙特羅質疑道:「我活下來也無法協助你們的魔法研究。」
「不,蒙特羅。」西恩鼓勵道:「魔法是可以後天學習掌握的。只要你肯花時間去學習研究,你就遲早能幫上忙的。」
「這...」蒙特羅為西恩眼中的那抹瘋狂而浪漫的理想之光所感染。
有這個宏大的目標在,生存似乎又有了意義。
哪怕這個目標看上去是如此遙遠,如此不切實際。
「好!」蒙特羅終於抬起了頭:「西恩,那我就陪你回到冥界,陪你一起研究!」
「嗯!」兩人找到了新的目標,他們發誓要繼續戰鬥。
只不過...
「唉,要是我們能留在凡世,又不危害到生者就好了。」決定好好活下去之後,蒙特羅又不禁感嘆起冥界的生存環境惡劣。
那地方現在還是一片煉獄。雖然蒙特羅已經憑藉自己的力量撐過去了整整兩年,但他也不確定,自己還能在那冥界之風的侵襲下堅持多久。
之前他還不想永生。
現在發現活着也有意義,他倒不捨得那麼快死了。
可凡世不歡迎亡靈,他們如果不回冥界,還留在這物質領域,就只會持續不斷地對周邊的人和物造成傷害。
滯留凡世的亡靈可能有上百萬之多,哪塊土地能容納得下如此海量的「輻射源」,能容忍他們的存在?
「要是符文之地有那種可以讓我們這些亡靈長久棲身,又不至於對人和自然環境造成威脅的地方,那就太好了...」蒙特羅正這麼感嘆着。
「額,等等...」西恩和他都勐地抬起頭來。
剛剛一直在討論怎麼在冥界掙扎求活,怎麼一邊受苦一邊追逐理想的兩人,突然都意識到...
符文之地,好像還真有個不怕污染、能住死人的地方。
.......................
三天之後,暗影島。
這裏曾經是一座擁有高度文明的島嶼。
然而,在一千多年前,一場前所未有的魔法災難撕碎了物質與精神領域之間的屏障,讓二者發生了融合效應。
如今,一團惡毒的黑霧永久地縈繞着這片群島,就連土地本身也被惡毒的巫術污染。任何凡人如果膽敢踏上這片淒涼的海岸,就會被漸漸偷走生命力,繼而引來永不知足、獵食成性的死靈。
每到一年一度的蝕魂夜,伴隨着那亡靈黑霧的蔓延,嗜血的亡靈們就會追隨着那黑霧的腳步,向遠方的土地發動噩夢般的入侵。
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此時此刻,經過過去兩屆蝕魂夜的慘痛教訓,暗影島的亡靈都已經被守護在比爾吉沃特的領風者們,給「教育」成了無害的宅男。
戰爭之影,赫卡里姆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生前是一位嗜血的將軍,死後又和自己的坐騎,被融合成了半人馬形狀的鬼魅惡靈。
而在這過去一千多年來,赫卡里姆死後最大的愛好,就是率領着他麾下的亡靈大軍,在每年的蝕魂夜裏北上比港,展開一場殘忍而愉悅的屠殺。
蝕魂夜對他來說就像過年,每一次他都能殺個痛快、玩個盡興。
可這一切,都在去年的那次蝕魂夜改變了。
那時他如過去一般,借着蝕魂夜的黑霧掩映,興奮不已地殺向比爾吉沃特。
結果,他們迎面就撞上了領風者支援艾歐尼亞的海軍艦隊,被炸得七葷八素、人仰馬翻。
他的隊友錘石當場就被轟成了碎片。他見勢不妙轉頭就熘,才完好無損地逃了回來。
今年的蝕魂夜就更慘。
領風者的實力比去年更強。以前都是亡靈攻城,今年卻是領風者們開着船,滿大海地追殺亡靈。
幸虧赫卡里姆有四條馬腿,轉進時跑得夠快,否則他恐怕就徹底交代在那兒了。
而他的靈魂也因此一役受了不輕的損傷,直到現在才堪堪恢復過來。
「不去了,再也不去那鬼地方了!」
哪怕時間過去了三個多月,赫卡里姆回想起今年蝕魂夜的慘狀,都忍不住在心裏感嘆。
只要一想起自己作為堂堂的戰爭之影,卻被一群臭打魚的在海上追着亂跑的屈辱...
他就不甘而無奈地決定,自己以後再也不去犯比港疆土了。
他以後就呆在這暗影島,一輩子不出去了。
反正暗影島對人類來說就是一塊爛地,他躲在這裏不出去,領風者還能打進來不成?
赫卡里姆正這麼想着...
「唉?天怎麼亮了?」他一臉茫然地抬起腦袋。
這片被黑霧籠罩了千年之久的天空,竟然真的亮了起來。
只不過,亮起的不是什麼明媚陽光,而是一片散發着慘白熒光的...
御風懸浮在天空中的,無窮無盡的亡靈之海。
赫卡里姆:「???」
千年來第一次,他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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