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那道聲音的那一刻,古青陽傻了。他當然能認得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可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傻在原地的,因為他在前不久還見過這聲音的主人。
這個聲音屬於那個老頭子。
那個本就應該早早地隕落,卻憑藉強橫的意志硬生生挺了將近十年才隕落的老頭。
別看古青陽曾對其使用過搜魂秘法,可歸根結底,古青陽對這個人還是極其尊敬的。
哪怕是不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意志這一點,古青陽都會敬重這個人。因為這個人的意志很特殊。
他修行兩世,見過很多人。
那些人形形色色,其中也不乏意志堅定着。但為了心中的執念能夠在那種條件下堅守那麼久的人。
那個老頭子,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人。他也很清楚,那很有可能就是他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那個老頭子始終都在默默地承受着那份煎熬,為的是等待一個可以將珊瑚帶回水家的人。
為此,那個老頭子寧願承受身體和靈魂的雙重折磨。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走向衰亡,在過去的每一個瞬間都在承受那種靈魂滅亡的痛苦。
這種煎熬的日子,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過的。而那個名為水東流的老頭子卻硬生生地挺到他出現。
「你不是死了嗎?」
古青陽閉目冥想,嘗試着以靈魂為念與這個人進行溝通。但古青陽還是失敗了。
在發出那道模模糊糊的感謝之聲以後,水東流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更沒有與他建立溝通。
但他憑藉他那敏銳的感知,還是察覺到,在他的身體中,有一抹微弱的靈魂氣息不屬於他。
「水東流。」
想到這個名字的同時,古青陽也將這一抹靈魂氣息從他的身體之中剝離,然後握在手中。
那一刻,古青陽苦笑一下。
他仔細地思索了一下,然後就明白了一切。原來這水東流做事還真是足夠謹慎。
水東流自己也知道,就這麼把一個被他自己寄予厚望的後輩交給一個陌生人是極其危險的。
所以,哪怕是在垂危之際,他也要在這個陌生人的身上留下後手,以防後輩遭遇不測。
只是,他所選擇的陌生人終究還是有些太過於強大。
故而,他這後手才剛留下一段時間就被人給發現了。
苦笑之後,古青陽並沒有立刻抹殺水東流的靈魂氣息。
他的確是非常厭惡水東流對他的算計,但他也知道水東流沒錯。
換了他,讓他站在水東流的立場上去做選擇,他也會做出和水東流一樣的選擇。
水東流這樣做,無非就是為了看看珊瑚的日子是否好過。
而事實證明,古青陽並沒有虧待過珊瑚。
別看古青陽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可在這一路上,古青陽的確是把珊瑚照顧的很好。
珊瑚最多就是會在醒着的時候對古青陽感到恐懼,除此之外,珊瑚並沒有被古青陽傷害過。
甚至,因為有古青陽的庇護,珊瑚的睡眠質量是直線提升。
在以往與水東流相伴的時候,珊瑚總是不敢安心入睡。
她怕她的爺爺會被某些生活在人族城鎮的小型荒獸襲殺,也怕他們兩個會受到別人的欺負。
所以她在過往總是小心翼翼地活着,總是會用她學到的那套生存方式盡力生存。
而在遇到古青陽之後,她就再也不需要擔心生存的問題了。
除了水家的人以外,不會有人期盼着她這樣的小丫頭去死的。
再說,那些人本來就是為古青陽而來的。
他們找上古青陽,只是為了殺死古青陽。
至於她這個小丫頭,只要她不擋這些人的道,這些人又何必殺她?這樣的道理她不明白也沒關係。
然而古青陽自己清楚一切。
此刻,他是既驚訝又憤怒,還有些許無奈。他驚訝,是驚訝於這樣的一個油盡燈枯之人竟然還有後手。
他憤怒,是憤怒於自己竟然會被人算計,需要為了一件本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而受到牽制。
可他也很無奈。
他無奈,是無奈於他所見的種種現實。其實這水東流也只是想要讓家族的嫡系血脈回歸家族而已。
對於一個為家族奉獻自己一生的老人而言,這樣的願望的確是足以成為其臨終之前的遺願。
而珊瑚呢?
這個小丫頭年齡尚小,什麼都決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她的命運完全就是被動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是擁有回到水家的權利,她也擁有繼承水家那幾分家業的權利。
可那樣的生活就一定會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她就甘心接手水家,然後也像她的先輩那樣為水家而亡?
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她有權利選擇另外一種人生。
也許她可以活得自由一些,可以活得逍遙一些。她可以隨便學點什麼然後遠離紛爭。
她可以隨便找個地方,躲得遠遠的,在別人為了利益拼死拼活的時候盡情享受光陰流逝的快樂。
當然,如果這丫頭是決心要繼承她這個爺爺的遺願的話,那古青陽也願意把她送回去。
人生,就是要不斷的做出選擇。
一個人在一生之中經歷的一切事情,都是選擇之後才有的結果。無數的選擇交織在一起,就是最終。
其實把這種事放在他的身上也是一樣,如果他當初沒有選擇變得堅強一些,那他就只會是一個懦夫。
那樣的話,在古青螢隕落之後便不會再有他的故事。
一個什麼都不敢做的懦夫,是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同理,一個懦夫又怎麼可能會成為第一代帝者,君臨大荒,掀起這與天相爭的狂潮?
想到這裏,他不再去想。
他沉默着,默默地轉身,然後就把目光定格在小丫頭的身上。這一刻他突然心生一種期待的感覺。
他很看看,這個小丫頭在幾年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人。或者說,這個小丫頭最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是不甘心接受命運,借着他的幫助退出紛爭自此享受逍遙。
還是甘心接受命運,自行入主水家奪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古青陽很期待,真的很期待。他很希望這個小丫頭能給他帶來一些特別的東西。
但他的直覺也在告訴他,或許他不應該對這個小丫頭抱有期待。因為他已經看到這個小丫頭的個性。
倔強、執拗這種個性的人若是有實力,的確是可以成為強者。但若是不懂得用人之道,就是悲劇。
一個人自己修行,一個人帶着一個家族一起修行。
這兩種生活都是生活,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古青陽很清楚,做好後者的難度相比於做好前者的難度,其中差別就是天差地別。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更改的事實。
「嘿嘿——」
仿佛是察覺到了古青陽正在看着自己,小丫頭在狼吞虎咽之餘也不忘抬頭看向古青陽。
她衝着古青陽笑了笑,笑容之中有七分興奮,有兩分感激,還有一分討好。
在古青陽看來,這就是一個真誠的笑容。這樣的笑沒有任何錯,讓人遺憾的是這樣的笑失去了純真。
不過想來也是——
珊瑚這小丫頭自小的生存環境就是那樣,她能活着就是萬幸,她能長成這樣更是萬幸中的萬幸。
在這種條件下還要求她笑的純真一些,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古青陽並沒有察覺到,他想到這裏的時候,他看向珊瑚的目光已經變得柔和許多。
然而他自己沒有察覺到,珊瑚卻是察覺到了。她放下盤子裏的珍饈,歪着頭又衝着他笑了笑。
這一下,古青陽愣住了。
因為珊瑚這再度一笑的笑容是真的充滿了溫情,就像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孩子終於遇到了親人。
她的笑不再帶有任何刻意討好的意味,她只是笑着,仿佛只是在為她終於飽餐一頓而高興。
「好孩子。」
古青陽幾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輕撫她的小腦袋幾下。他喃喃自語了一句,讓珊瑚熱淚盈眶。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古青陽再度起身猛然看向東方。此時此刻正值清晨,這裏沒有晨霧。
他看清了遠方的天穹。
那裏一片赤紅,同樣赤紅的烈陽還沒有散發璀璨而又刺眼的光輝,它只是剛剛出現。
清晨,紅日,赤霞滿天!
這是一幅多麼具有生意的美好景象,可惜,在紅日升起之地等待着他的不是新生,而是註定的滅亡。
等珊瑚揉着小肚子表示她再也吃不下的時候,古青陽將她抱在懷裏再度沖天而起。
他能感知到,有不下於百人數量的骨修正在向這裏飛速靠近。
那些人顯然是又衝着他來的,不同以往的是,這一次,這些人里好像還有魔道骨修存在。
這讓他的笑容多了幾分冷漠,他覺得他的這個發現確實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他戰至現在,已經展露了太多底牌。就算他不去展露什麼更為強大的底牌,他們依舊會覬覦他的東西。
人吶——
長大之後,總是會變得更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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