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家遭到滅門開始,從那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化成光幕展現在古青陽的視野中。
那些光幕明明是在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飛速變幻,但古青陽卻能清晰地看清每一道光幕展露的光景。
起初,他覺得他像一個旁觀者。
後來,他認為他是一個經歷者。
因為他漸漸看不清那些光幕的邊邊框框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到後來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些事。
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他的心境之中還沒有太多漣漪出現。那到後來,他的心境中就滿是漣漪。
那些漣漪大大小小,在出現之後又會不斷地消失,會在他的心境深處留下數不盡的波紋。
「滴——」
「咚——」
「滴——」
「嘩——」
最開始的時候,響徹在古青陽的心境之中的聲音還是水滴聲。而且這樣的聲音還是偶爾才會響起。
但到後來,隨着被古青陽回憶起來的往事變得越來越多,漸漸地,那水滴聲就變成了雨點聲。
那陣雨點聲起初還是小雨淅淅瀝瀝,但到後來,那陣雨點聲就能讓人聽出大雨滂沱,宛若天瀑。
「叮——」
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古青陽能看到的光景已經變得異常模糊。他確實是有些看不清他那些回憶了。
因為他的內心世界已經滿是悲意和傷感,當他將他曾經歷過的那些事情盡數想起來。
他內心深處的自己,就成了一個傷痕累累的人。
那種狀態之下的古青陽,已經不會記得他究竟回憶起多少事。
他只是覺得很累、很絕望,卻偏偏又是極其的不甘心。
在完美修成第六境的時候,他曾為他自己舉辦過一場「大祭」。
通過那場大祭,他成功地葬下了過往的那些「自己」,然後又讓他的身體之中多出一個新的自己。
不管是在以前的修行中,還是在那場大祭之中,古青陽始終都認為那千千萬萬個自己是各有千秋。
正是因為這樣的認知,他才會認為那些個自己都是不同的。他總覺得不同的自己就是有區別的。
雖然說,當那場大祭進行到最後時,他也曾有過新的明悟,明悟到那些個自己其實都是他。
但在此刻,當他因為形勢而被迫再度回頭看時,他對他的人生和修行都有了新的明悟。
他的想法變了。
他覺悟到,其實過往的那些自己在本質層面上並沒有任何不同。
進行大祭的時候,他總是想要告別過去迎來新的開始。
在大祭舉辦的過程中,他也曾想到過那些個他一直都是他,都是「古青陽」,但他想得不夠透徹。
因為他只是想到了那些個他都是他,再深層次的意義,則是他從未想到過的。
而現如今,當他再度面對這樣的人生,他才發覺千千萬萬個他所做出的選擇其實是一模一樣的。
「轟隆——」
有此明悟,古青陽只覺得內心世界的一切喧囂全部都消失了,它們消失在頃刻之間。
很快,一道足以震動他整個內心世界的雷鳴聲響起。隨後,他的內心世界變得一片光明。
古青陽的意識不再模糊。
同一時刻,他辛苦重塑的身軀已經失去了最後一抹生機。
在天之鎖的束縛之下,他的身軀則徹底成了真正的牢籠。
這座牢籠要困鎖的註定是他的靈魂,他的靈魂也確實是被這座牢籠牢牢地束縛在其中。
在天道的攻勢之下,他的心境不再如原來那樣完美無暇。
因為他的本心不曾變過,所以面對過往,他會遺憾也會愧疚。
儘管他自己不是第一次明悟到解決之法,但在直面問題的時候,該有的感覺他一定會有。
故而,當那道轟鳴聲響徹他的內心世界時,他心中的痛苦並沒有因此而消減半分。
與此同時,千千萬萬個已經被他葬下的他再度浮現,不過那些個他在出現的時候並不是特別的清晰。
他們只是影子,很是模糊,一道又一道地不斷浮現,前前後後地將他的內心世界填滿。
「千迴百轉,我還是一個人。」
「可就算是一個人又能如何?」
古青陽的聲音自雷海中響起,此刻的他,聲音沙啞,透露着一種獨特的滄桑,又有着無法掩飾的悲傷。
悲傷之後,是他的第二句話。
相比於第一句的感嘆,他在說這第二句話的時候,聲音中已經沒有悲傷之意。
他不再悲傷,而是變得決絕。
在這個瞬間,古青陽覺得也許他就是想得太多了。
在過去,他總是在思考什麼才是道?他應該走怎樣的道。
可實際上,道就是道,道就只有眼前這一條。
如果他不想讓某些事情發生,如果他不想讓某些悲劇重演,那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拼命。
拼命拼命再拼命,縱然在最後還是沒能得償所願,那也只能說明他還是不夠強大。
正是因為這樣純粹的想法,他的內心世界不再複雜。
同一時刻,那千千萬萬個他自己不再是影子,他們變得清晰。
但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多了一柄刀,那柄刀的模樣是問青天演化魔道時化成的魔刀太衍。
而按理來說,就算是要以這樣的形式展露這些個「他自己」的道,他們手中的兵器也應該是各有不同。
因為這些個「他自己」的道,本就是象徵他對於世間萬道的感悟,本就是象徵着他對世間萬道的理解。
而現在,它們統一變成了刀。
對於這樣的變化,古青陽自己當然清楚,因為這是他以最為純粹的形式踏上魔道的一種象徵。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從何起,古青陽的身軀之內突然多出一道心跳聲。那心跳聲並不響亮,卻是極其的遒勁有力。
而與此同時,全權象徵着天道意志的至高天也察覺到這變化。於是他眉頭緊皺,眼眸中多出驚疑之色。
他顯然知道,古青陽這是憑藉着心境的蛻變再一次煥發了生機。這說明,他很難殺死眼前的古青陽。
「轟隆隆——」
下一刻,雷聲轟鳴,只在一息之間便已經響徹整個世界,引得四季谷為之震動不已。
四季谷外,正在與大菩提龍樹交戰的一眾骨修更是被震撼到了,紛紛露出一副驚懼不已的模樣。
「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你們可以選擇現在就立刻離開這裏。我可以放棄追殺你們。」
「當然,如果你們一定要繼續執迷不悟的話,那我也不介意拼了這條老命,繼續殺下去!」
龍影翻騰,佛相菩提。
翠綠色的光華將一片天穹都染成了青天,此時此刻,大菩提龍樹儼然是拿出了最強的戰鬥狀態。
他的確是老了,但他積累的生命精氣也是無比繁多。如今,他更是將這份精氣全部轉化成戰力。
這樣的殺伐方式,根本就是在自殺。相比之下,那些骨修雖然也很想強行闖入四季谷。
但是這些骨修明顯還是惜命,還是不願以他們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幫他們各自的宗門奪回那「養靈」。
「哼!」
「殺!」
大菩提龍樹確實是很給這些人機會了,但這些人也確實是真的不想抓住這個機會。
他們能看到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於淺薄了,在此刻,他們只是覺得大菩提龍樹確實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再多的事情,他們不會想。
對於四季谷之內的情況,他們一直都是知道的不多。可大菩提龍樹的勸阻,確實讓他們惱火至極。
因此,在大菩提龍樹全力開戰的時刻,他們決定熬下去。反正這熬着是一定可以熬死這棵樹的。
然而這些骨修又怎麼知道,他們這些人心心念念的「養靈」,在現如今則是早就已經化成了天之鎖。
在至高天的驅使之下,它正在不斷地侵蝕古青陽的軀體,奪取並毀滅古青陽重新煥發的生機。
因為至高天的出手,它的確是一下子就擁有了其他生靈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無上力量。
但歸根結底,它這一生也的確是如古青陽所想的那樣悲哀。
它是因什麼而生的呢?它是因為那些人族骨修的貪婪而生。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人族骨修的貪婪,它根本就不會誕生。
因為,它是獻祭了整個大力魔霸藤一族才衍生出來的生靈。
像它這樣的生靈,天賦太好,上限太高,自身的價值太過於珍貴,的確是無上的存在。
但它卻是從一出生開始就背負一份罪孽,因為它的誕生本就是有傷天和的事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這一生幾乎註定了要命運多舛的。
先不談別的,單單就是因為這份天賦,都會有很多生靈主動來爭搶它或者是獵殺它。
所謂匹夫無罪,但懷璧其罪。以純粹看待寶物的眼光來看,它的確是一件稀世珍寶。
可它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它的價值本該屬於它自己,但在它沒有成長起來之前,它的價值絕對不會屬於它自己。
不過好在,如果擁有這份天賦的它真的能夠成長起來,那也算是一種別樣的慰藉了。
畢竟那樣的話,它就可以成為一位無上的強者。若是有強大至極的實力作為保障,它就擁有了自由。
而且,因為古青陽引發的這場異變,本來,它的確是有很大的機會得到真正的自由的。
但就因為至高天的一個念頭,它的一生都被順勢改變了。
在天道的加持和掌控之下,它成功地一步登天,成了一件專門用來鎮殺古青陽的絕世神兵。
對於眾多生靈而言,這或許是一份求之不得的絕世機緣。可在古青陽看來,這件事是悲哀的。
一個本該擁有大好前程、擁有無限可能的生靈,就這樣被至高天給徹底毀了。
這是對生命的漠視。
這樣的漠視,他古青陽真不曾有過。但天道意志有這樣的漠視,因為天道意志從來不是真正的生命。
儘管它可以化成人形,甚至是擁有人的面容和表情,可以展露出屬於它的喜怒哀樂,從它變成「他」。
但本就生靈的一些東西,是天道無法擁有的。
這樣的事情,芸芸眾生或許是真的不知道。
可作為一個兩生兩世都在與天道爭鋒的人,作為「天」的對手,他對天道是無比了解的。
同樣都是抹殺生靈,他在抹殺敵人的時候雖然也會「物盡其用」,但對於他會給他的敵人該有的尊重。
而相比之下,天道意志化身成為的至高天雖然也會「物盡其用」,但他的物盡其用就只是物盡其用。
該有的尊重,天道不會給。
因為那些生靈對於高高在上的至高天而言,只是棋子。棋子而已,用壞了自然就可以丟棄了。
古往今來,天道對於所有生靈的態度都是如此。古青陽知道,這也是至高天會自稱至高天的原因。
至高,至高
顧名思義,這個名字真正的含義不就是至高無上嗎?天道化身以此為名,無非就是想要彰顯一下地位。
「哼哼呵呵哈哈哈——」
同一時刻,四季谷之內,被天之鎖狠狠鎮壓的古青陽在狂笑。他笑得暢快,笑出了肆無忌憚的味道。
哪怕這天之鎖已經將他的心臟徹底穿透,哪怕他好不容易重新煥發的生機正在一點點地被毀滅。
他的態度,依然如此。
不過,在完成了又一次的心境蛻變之後,古青陽面對這次滅殺之劫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應對手段。
他這次心境蛻變,歸根結底就是被迫問心。
當時,只要他的心境陷入徹底的崩壞,那至高天就可以趁機毀滅他的靈魂,讓他永遠消失。
但好在他挺住了,他並沒有讓心境無限制地崩壞下去,而是讓心境在崩壞之中迎來更深層次的蛻變。
在這個世界上,就有那麼一類骨修,他們不修術法神通,也不修身煉體,只是修心問心求心。
這類骨修,就是心道骨修。
這類骨修看似是不修大道,實際上卻是不以尋常方式修成大道,而是以非同尋常之法靠近大道。
古青陽當然也知道心道骨修的存在,無論前世今生,他都對心之一道有過頗為深刻的修行和接觸。
心道骨修確實很強。
因為這一類骨修的戰力的確是有唯心的成分,在戰鬥的時候,這一類骨修的戰力根本不能正常看。
但,因為他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都有抹之不去的傷痛,所以他也算是有心魔的骨修。
故而,前世的他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心道骨修,他也只是對心道略微有所涉獵而已。
但這一世不一樣了。
在這一世,他憑藉前世已經積累的底蘊,先是堪破了諸多業障,又是對心道有着前世不曾有過的明悟。
到了現如今,他對心道的明悟又因為心境的蛻變而更上一層樓。如此一來,他也算是一個心道骨修。
而這,便是他能再有力量與至高天爭鋒抗衡的原因。
若是以尋常的目光去看待心道骨修,那心道骨修的力量體系就的確是超乎常理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心道骨修的一切偏偏都是與大道法則相符合的。所以,心道骨修的存在即是合理的。
因此,在他心境蛻變的同時,至高天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他獲取這份可觀的力量。
而如此一來,隨着太蒼枯榮經被他再度推演,那心道力量也就被他化成了最為純粹的靈力。
「我觀天道觀自在。」
「我登天路踏至高。」
「這一步,步名,踏天。」
「此之一行我必將踏天而去,就算是你至高天親自出面相阻於我,也一樣無濟於事。」
「這道火,火名,彼岸。」
「忘川是世人對來世的暢想,彼岸是流傳無盡歲月的傳說。但於我而言,彼岸即是真正的新生。」
在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身在雷海的古青陽,居然真的動了。哪怕他是身纏無數鎖鏈,他也還是能動。
他開始一步步地大步向前,一步步地踏向天穹深處。而自他動身的那一刻,他身邊的天穹便變為青色。
與此同時,古青陽的身上更是燃起潔白的火焰。
那火焰看上去真是無比聖潔,仿佛真就是極致純淨的火焰。
可還沒過多久,這火焰便會由潔白轉而化作血紅色。
雖然它還是完美無暇,但它也會讓人感到驚心動魄。
遠遠地望去,身繞天之鎖的古青陽正踏天而去。他身燃無暇赤火,步步蘊藏大道韻律,真的染了青天。
與此同時,深藏天穹深處的至高天則是默默的笑了。這一戰,好像終究還是他這個真正的主宰者敗了。
但這樣的結果他也曾預想過。所以,他針對古青陽的殺局仍然還是沒有結束,遠遠沒有結束。
「事情,又開始變得有趣了。」
「古青陽,你還能更拼命嗎?」
天穹深處寂寥無聲。
至高天的聲音突然響起,這聲音的確低沉。但因為他的聲音,整個四季谷之內都開始有狂風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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