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老太太也沒想讓他跟上。
「我不是你娘。但也不是什麼孤魂野鬼。」
老太太直言:
「我來,是幫你們胡家續命的。」
老太太直接將上輩子發生的事告訴胡老大,她掩去了胡嫣兒對胡家的懲戒,只說他們自己作的死。
胡廣茂當街被砸死,胡老二因不爭氣的兒子魔障,叢氏瘋了;鐵牛斷了一條腿,胡廣清在朝中舉步維艱,胡老三與小田氏更是兩相生厭;胡老四和姜氏也一言難盡
至於胡老大一家,胡廣深考中秀才後沒能再進一步,秦氏和胡老大糾葛不斷。在一個冬夜,胡老大死了。
「不,不可能」
胡老大捂住耳朵,似乎這樣,那些可怕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他也不想去相信那些事,可老太太的聲音太悲涼,就好像這些事真的發生過一樣。
「你娘到死都盼望着你能光宗耀祖,可惜,你被仕途蒙蔽了雙眼,她直到死也沒能等來你的悔悟。」
老太太猶嫌不夠,繼續說着扎心之言,將胡家人的慘烈原原本本展現到胡老大面前。
胡老大嘴角抽動,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娘」
恍惚間,他透過老太太,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老太太。
那時,他的娘
有太多的未竟之言無法說出,有太多的悔恨無法釋懷,胡老大像被抽取了魂魄似的,呆呆愣愣。
「財富地位於我而言不過過眼雲煙,侯爺也好,老太太也罷,我只想讓胡家人能夠壽終正寢。」
所以,胡老大想要討好她,以利誘之的想法從一開始就錯了。
老太太不想他一錯再錯,這條性命保住不易,別再讓那身外之物蒙蔽了心神。
老太太所言字字珠璣,一字一字打在胡老大心頭。他抬起迷茫的目光,忽而憤恨:
「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這些?」
誠如老太太所言,他早就覺得他娘和換了個人似的。他沒錯,眼前的老太太早就換了一個胚子。
她說,她是來此是為了他們好,那她為何要隱藏種種,還不是她心思不正?
胡老大像一下子抓住了老太太的痛腳,藉此彰顯自己的無辜。
老太太冷眼相對,毫不客氣道:
「早說你能變好?」
怕不是要將她碎屍萬段?
胡老大招來道人做法那事還歷歷在目,老太太憑什麼相信他能夠改正?
胡老大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他仍不甘心,執拗追問: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願意說了?」
他雙眼瞪如銅鈴,眼底的陰鬱快要奪眶而出。明明知道自己打不過老太太,但這一刻的胡老大無所畏懼。
別告訴他說,老太太大發善心。以他的觀察來看,老太太或許不是什麼惡人,但也絕對不是善人。
是什麼原因讓她把隱藏許久的秘密說出,還告訴他這個冥頑不靈的蠢貨?
胡老大恨不能將老太太盯出個窟窿來,只待她解釋不通,他就撲上去,撕碎她的虛偽面具。
老太太定了定神,胡老大以為她解釋不通,而她的解釋卻讓胡老大慌了神。
「最遲三五載,快的話也就這一兩年,我的身體快要撐不住了。」
近來,老太太時常有種力不從心之感。肖大夫給她把脈,嘴上雖然說好好養着,但老太太能感受到他的疑惑。
明明從外表看沒什麼不妥的身體,內里怎麼會虛成這樣?
作為選定的宿主,胡老太的身體虛弱成什麼樣,老太太也無法改變。
她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讓胡家人凝成一股繩。
「我打也打,罵也罵,你總能惹出事端。我沒信心能教好你,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
老太太放棄了,任由胡老大順着命運的軌跡步入深淵。
回不去便回不去吧,她累了,倦了。
疲憊一股腦湧來,前一刻還身體康健的老太太,後一刻已滿面倦容。她擺擺手,對胡老大也沒了要求。
人大概都有一種倔性,哄着不走打着倒退。本想捉住老太太痛腳的胡老大,當聽到老太太命不久矣的消息後,他一點兒要報復她的想法都沒了,心中反而隱隱升起一種懼怕。
他害怕老太太的身體真的不成了,真的沒命。
「不會的。你打我還很有勁兒,怎麼會撐不住?」
老太太:「」
一口氣沒上得來,差點破功。
努力咽下一股不適,老太太傷感不已。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老太太的命數到頭了。」
她半真半假刺激着胡老大的內心,突如其來的死亡降臨打亂了胡老大的陣腳。他想和老太太硬碰硬,他想打擊報復她,可他沒想過她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沒娘的孩子是根草,別看胡老大這麼大年紀,但他也想有娘在。更何況,現在他娘還是侯爺!
老太太沒了,侯府還會存在嗎?
想到侯府沒了,胡老大哆嗦得更厲害了。
「娘,你別嚇我,我知道你都是騙我的!我好好改正錯誤,我什麼都聽你的!」
他跪倒在老太太腳下,什麼心思都沒了。
他要功名利祿,侯府都有;他要榮華富貴,老太太也有;他要什麼,老太太便有什麼他還折騰個什麼勁兒?
至於老太太說的她的身份問題
有奶便是娘,胡老大不在意了。
況且,老太太是真心為了胡家好。若是,若是他娘在天有靈,想必也是滿懷欣慰的。
看着匍匐腳下的胡老大,老太太由衷嘆了口氣。她沒有看錯胡老大,就算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在利益的驅使下,胡老大會成為她最忠心的兒子。
在胡老大心中,利益比感情更有價值。
若胡老太在天有靈,也不知道是何感想?
本以為最難搞定的,其實最好搞定。
胡老大見老太太許久沒有開口,生怕她會將自己捨棄,趕緊尋求庇護。
「我治療,我讓嫣兒給我治療。娘,我什麼都聽你的。」
胡老大如同驚弓之鳥,老太太什麼都承認了,他反倒什麼都不敢不相信。一個勁兒表達忠心,一個勁兒請求寬恕。
老太太:「」
瞧,她什麼都沒說,他已將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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