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是先到的。
打扮成普通的農婦模樣,臉抹的黝黑還帶着斑點,完全看不出原本誘人的小模樣。
她來的時候,正好同包玉芹走了個頂頭碰,便主動同包玉芹說話。
「老嬸兒,俺跟你打聽一下,這塊兒是周先生家吧。」
「你找周先生幹什麼?」
「俺是鍾陽來的,身上不咋舒坦,縣裏先生說金城周先生能治,讓俺來找他瞧瞧。」
「唉,你來晚了,周先生已經走了。」
「啊?他去外地了嗎?得多久能回來?」
「不是去外地了,是人沒了。」
「那,那俺可咋辦呢?俺讓這毛病纏磨得吃不下睡不好,天天疼得死的心都有了,這可咋辦呢嗚嗚嗚」
「唉,大妹子你別哭,要不你去院裏問問惠道長能不能治?」
「啥惠道長,他也懂治外路病?」
「惠道長是周先生的師弟,本事大着呢,不過他來了住下之後,沒給人看過外路病,也不知道會不會,反正來都來了,你去問問唄,要是能治,不更好嘛。」
「哎,是,是,謝謝老嬸,這是俺自家大鵝下的蛋,俺出門前才煮的,老香了,老嬸兒你拿兩個嘗嘗。」
「哎,哎,這哪好意思啊,不要,不要」
「老嬸兒你快拿着,俺也沒啥好東西」
兩人推搡了好一會兒,包玉芹倒底拿了三個大鵝蛋,大約是覺得不好意思,又悄悄指點說:「要是惠道長不會治,你等晚上找找他隔壁的小陸仙姑試試,小陸仙姑是真神仙,本事也挺大的,要是她也不會治,你看到那顆花樹沒有,冬天自己跑來的,一直開着花都沒敗過。好些拜了它做乾娘的,回去啥事都順,你也拜拜它,萬一好使呢。要是晚了不好走,我這還有空房間,你過來住一宿,我給你打個五折,晚飯跟我家一起吃,不單收你錢。」
「哎,哎,謝謝老嬸兒,你可真是救了俺的命了。」
小梅對着包玉芹千恩萬謝。
包玉芹楞是一點都沒認出來。
我隔窗看得真切。
小梅進屋一個頭磕到地上,先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源源本本給我講了一遍。
我離開後的第二天,她就按我說的找劉愛軍轉告了周成的死訊。
劉愛軍當時就破功失態,甚至想掐死她。
可在最緊要關頭,他又停下來,重新把她關了起來,直過了五天才再去見她。
這時候的劉愛軍形象大變,頭髮掉光,兩眼深陷,瘦了好幾圈,不停的劇烈咳嗽,甚至還吐了血。
劉愛軍沒有再多問什麼,只是每天都把小梅帶在身邊,四處求醫問診,還連續見了幾個香港赫赫有名的大仙,但卻沒人能治得好他。
劉愛軍這半年來的操作,在港澳台乃至東南亞一帶都名聲大作,多少人都求着門路投錢給他,哪怕本金三年不能取這種條件都可以答應。
如今這一病,再加上四處奔走求治,可以說影響極大。
就這樣奔走了好些天,他才給小梅買了張返回金城的機票,親自送她前往機場。
上機之前,劉愛軍給了小梅一張支票,也不需要她做什麼,只管如實把他做的事情轉述就行。
小梅說完,就把劉愛軍給她的支票捧給我。
我卻不接,也不講劉愛軍,卻說:「你剛才擱外面顯技給我看呢?你這點本事,也就糊弄一下對門老太太這樣的,碰上那些真正的人精,幾眼就能看穿了。」
小梅伏在地上不敢起來,道:「不敢拿這點小能耐髒老神仙的眼,我之前在對門家裏做過一小局,被周先生識破才拜在他門下,不裝扮一下,怕被包老嬸兒給認出來,耽誤了老神仙的事。」
我敲了敲沙發扶手,說:「你死了也不會耽誤我的事情。」
小梅就是嚇得一哆嗦,道:「是我錯了,請老神仙責罰。」
我說:「我從來不罰什麼人,沒意思。聽話的合用的,留着在身前用一用。不聽話的,礙事的一劍斬了就是,沒必要留着礙眼。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懂嗎?」
小梅顫聲道:「周先生收了我做門下,就是看中我學的千門手段,需要我做什麼,請老神仙指示。」
我嗤笑了一聲,也不讓她起來,摸起電話,把叢連柱給叫了過來。
這老千最近在忙着張羅鬥法賭局,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換了個模樣,花白的頭髮梳得油光水滑,金絲眼鏡鼻子上一架,鱷魚手包往腋下一挾,皮鞋鋥亮,褲線溜直,進屋先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梅,張嘴就是標準的大舌頭港普,「惠生,有什麼事情嗎?」
我指了指小梅,「她說是你同行,剛從香港回來,也不知什麼水平,你能看出來不?」
叢連柱一聽,便不裝了,蹲在小梅身旁,道:「原來是同船的相好,瞧你這身段,挑哀憐兒口放鷹打虎的吧,是走馬打穴啊,還是占山靠碼頭?扯的哪道帆,燒的哪門香,饋了幾道杵,坑了幾碗飯?」
小梅結結巴巴地道:「小妹廣梁水,水下客,走馬打,打穴佔了南山道,扯的是神帆,拜的是兵仙」
叢連柱失笑道:「水下你大爺啊,水下那有活人嗎?當你飄子吶!又走馬打穴又佔南山,你特麼連挑飯行道都沒弄明白,也敢自稱老千,騙人騙到惠道長這真神仙眼皮底下,你特麼是真不知死活。」
轉頭對我道:「真人,這是個空子,不是正經千門傳承,不知從哪聽了一半言句春曲在這裝呢,一句話就漏底了。不過瞧這身段媚氣,當是拜過師受過調教,只是沒讓她真入門,要麼是準備當瘦馬捧花用,要麼是絕戶局甩帘子用。」
我不悅地「嗯」了一聲。
叢連柱輕輕煽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我這嘴老跑偏,教她的人,要麼是養好了準備送給有權有勢的人當玩物,要麼是捧起來做替罪羊,行騙收尾的時候,直接弄死,斷掉所有線索,乾淨脫身。要是前者,教她的人就是拜伏羲的,講究取財不奪命,要是後者,那就是拜韓信的,吃干抹淨不說還要殺人奪命。瞧她這腰身,不是從小調教的,大概是半路出家,我猜應該是拜韓信的在選替罪羊。真要確准,得見一面才行。丫頭,教你的人呢?」
小梅顫聲道:「莫名其妙地起內訌,都死光了。」
叢連柱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便有些不自在。
我說:「不是我,是我師兄,他人已經沒了,你不用怕。換我哪還用得着那麼多彎彎繞,直接砍死。」
「是,是,我沒害趴」叢連柱嘴有點瓢,趕緊自己揉了兩下,「真人,你要用她嗎?沒功底,上不了大台面,送人做禮還行。真要大用,得至少調教三年。」
小梅又哆嗦了一下,按在地上的手,慢慢攥緊,青筋凸起,卻終究沒有動。
我說:「過兩天京城會過來個人,我要安排她代表我跟那人一起去充個場面,照我這樣子調教一下,幾天能行?」
叢連柱陪笑道:「真人,您這神仙范兒,一般人可扮不來,沒個三年五載連邊都摸不到」
我瞟了他一眼。
叢連柱立刻道:「真要只講扮相,不過是坐臥起行言談舉止八個字,又不是扮權貴富豪,也不用在見識上長進,最多十天能調教個架子出來,只是這神仙光靠架子可扮不出來,不露兩手唬不住人。」
我對小梅道:「抬頭,看好了。」
小梅趕忙抬起頭。
我將面前茶杯扣到茶几上,輕輕一彈,便憑空落下一條小黑蛇。
小黑蛇在杯中遊走吐信,形狀猙獰,涎水滴下,落到桌面,嗤嗤細響,化為一朵朵細小的紅花。
再屈指一彈,小黑蛇憑空消失。
我再把杯子正過來,倒入茶水,拿手輕輕一握杯壁。
便有一朵白色蓮花在杯口盛開,幽香撲鼻,沁人心脾。
我取下蓮花托在手中,吹了口氣,蓮花熊熊燃燒,無聲爆開,化為漫天星點。
小梅和叢連柱看得目瞪口呆。
我說:「這是江湖顯聖的小把戲,可以無中生有,化假為真,漫天過海,我師兄教着我玩的。你想學嗎?」
小梅吞了吞口水,張嘴就要說話。
我說:「想好了再說,話出口就不能反悔。我這人向來講道理,明話說在前頭,學了我這本事,富貴就手可得不假,可從今以後就是我的人,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間,從此再沒有自由可言,就算我離開這世間,你也一樣要聽人驅使。」
小梅便有些猶豫。
叢連柱突然連着咳了好幾聲。
我瞪了他一眼,道:「讓她自己想,你急什麼。」
叢連柱陪笑道:「真人,我能學嗎?我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好在見多識廣,知情識趣,又有千門正傳的功底」
我說:「得是女的,你想學先把屌切了,去泰國變個性,我不嫌你年紀大。」
叢連柱道:「也不是不行。」
我說:「話出了口可就不能反悔。」
叢連柱趕忙道:「開玩笑,道長,您可別當真,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變了性也不像女人,最多像個太監。丫頭,想好了沒有,別讓真人等着啊,不想學就直說,真人是真神仙,也不會為難你。」
他這話其實得反着聽。
小梅雖然沒入門,但倒底經過老千調教,聽話音的本事還是有的,咬了咬嘴唇,道:「我想學,請道長教我,我願意拜在道長門下,聽您驅使。」
我說:「你去村口買條魚來。」
小梅應了,爬起來就往外跑。
我又瞟了叢連柱一眼。
從連柱道:「這丫頭想不明白我也是好心。她這樣的,能得着機會拜在您門下,是老天爺給她的福分。就她這身段,沒有庇護,肯定會變成有錢有勢人物的玩物,能全須全尾地活着都難。」
我說:「以後不要多事。」
叢連柱道:「以後不敢了,再有下次,您直接砍了我。」
我笑了笑,道:「我不會砍你,徐五的四個死法,你可以自己選一下。」
叢連柱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道:「真人,我什麼狗屁身份,哪敢跟橫霸金城的地仙會老仙爺一個死法。再說了,我這狗命還得留着給您辦事不是?」
我搖頭說:「我師兄說過,江湖,兩個水字,掉進去,遲早淹死,沒人真能靠岸。老叢,老實辦事,過後我給你個下場,讓你安穩靠岸退休。」、
叢連柱深深低頭。
像他這樣的老江湖,最大的心病就是不能安穩靠岸,臨老不得好死。
想要收服這些鬼精鬼精的江湖人,威要施,恩要給。
大威能我已經亮過了,接下來就要施恩,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地做事。
叢連柱如是,小梅如是。
當然,這恩不能空口白話,得讓他們見識到我有施這個恩的能量。
小梅很快就回來了,拎着條活蹦亂跳的肥大鯿魚。
我讓她拎着魚站在門口,自來到柵欄旁。
三花正趴在木芙蓉樹上乘涼睡覺。
我沖它施了一禮,道:「高道友,今日有事,想請你做個見證。」
三花睜開一隻眼睛瞟我。
我閃身亮出站在門口拎着鯿魚的小梅。
三花兩眼都睜開了,慢吞吞爬起來,伸了個懶腰,從樹上跳下來,邁着小碎步鑽過柵欄,跟着我返回屋內。
路過小梅身旁的時候,它甩了甩尾巴,卻是昂着頭,沒有多看那魚一眼。
進了屋,它熟門熟路地跳到沙發上,大模大樣的一蹲。
我找了個盆,放上清水,把魚放裏面,擱到三花面前,這才對驚疑不定的叢連柱和小梅道:「這位是高天觀的高塵花道友,我是高天觀外門弟子,正式收門下,需得請個見證,就麻煩它跑這一趟了。小梅,你也謝過高道友吧。」
小梅給三花鞠躬,道:「謝謝高真人。」
我笑道:「它不能稱真人,你這麼叫它,是折它的壽,叫高仙姑吧。」
小梅重新鞠躬,道:「謝謝高仙姑。」
三花「喵」地叫了一聲,抬爪子捋了捋鬍子。
我便攤開黃裱紙,錄下小梅的生辰八字,宣了規矩,將黃裱紙化了碗符水讓她喝了,道:「既入我門下,現在的名字不要再用了,從今以後你就叫惠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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