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骨灰盒問我。
「唐門,實在是名不虛傳。」我這話不是恭維。
「虎頭將那起鬨的傢伙告訴我之後,我將那小王八蛋捆在樹上,脫了他的褲子,你可知道,男的哪裏最怕疼?」骨灰盒問我。
「你別給人打壞了。」我倒吸一口涼氣。
「菜刀,你不知道,我現在有時候覺得當初不該那麼狠,有時候覺得應該更狠一些,他是個極狗腿的人,為了討好唐羽,當眾嘲諷、擠兌唐安,讓跟唐安同齡的孩子們從此都疏離、冷落,至此,這真相才水落石出。」
唐安,骨灰盒的妹妹,三歲時就有了一個綽號,這個綽號叫做掃把星,這當然不是一個善意的玩笑。
唐安,一個幸運的女孩,她生下來就父母雙亡,一個本就命運多舛的孩子被人扣了一頂掃把星的帽子,這要如何辯駁?
人言之可畏,甚於刀劍,古今中外有多少才子佳人被流言活活逼死,以死明志固然痛快,背着這座大山前行者就更見其艱難,因為這艱難,所以唐安變成了安靜的安安。
「雖未謀面,你這妹妹,卻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十三歲取狗王老佘的一滴血,就分析出了銷魂蝕骨的二十七種有毒成份,再用三十二味奇毒,救了狗王的命,十八歲就名列殺手之王榜單的第九十一位,真是了不起啊。」
骨灰盒此時落筆有如老牛陷在泥沼之中,進退維艱,額頭上已然是有了細密的汗珠。
「沒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你是一個很稱職的哥哥,就不要再自責了,冤有頭,債有主,連本帶利總有討回來的時候。」我說。
「唐安原本是活潑可愛天真爛漫的性子,漸漸的就變了,變得內向、沉悶、自卑而封閉,她不再出門跟別的小孩子一起玩耍,當然別的小孩見了她也是躲的遠遠的避之唯恐不及,好像她就是一株會扎着人的仙人掌。最要命的是眾口鑠金之下,這丫頭真以為自己是個掃把星,是她命太硬剋死了爹娘,這個傻丫頭開始封閉自己,跟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就連我和老祖宗也不例外,她怕會將壞運氣傳染給我和老祖宗,於是這小丫頭開始變的就像是一個幽靈那般,她躲藏在大家視線之外,她走路沒有聲響,安靜的就像是夏夜裏的星光,所以她後來被江湖上的朋友叫作安靜的安安。」骨灰盒手中的煙蒂已經快要燃燒到盡頭,想必很是燙手,他卻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苦痛的記憶里。
「唐羽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問。
「他是一個天才,習武的天才,卻又聰明過人,又生就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族裏無論男女老幼都很喜歡他,待人接物極有分寸禮數,儼然是唐門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他永遠是人群中最受矚目的那個人,所以,歸根結底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似乎冥冥中老天早已經給他鋪就了錦繡前程,長老們有時候議論族中後輩,說到唐羽時眼眸中必定大放異彩,想着日後或許會出現一個父子二人先後都擔任過家主的唐門佳話,這就是我的堂兄唐羽。」
「這賤人居然這麼生猛,不過他既已死在了你的手裏。」我說,骨灰盒卻搖了搖頭。
「我苦苦隱忍了一年,眼看着唐安一天比一天安靜,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從十歲那年開始布一個局,一個用來殺死唐羽的局,我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才將這個局布好,因為我要成為唐羽最親密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我要接近唐羽,讓唐羽信任我,這是我從我的大伯身上學到第一件事。」眼前的骨灰盒突然變得有些陌生,那對眼睛冷酷而殘忍,甚至有些猙獰。
「你學到了欺騙?」我問,他依舊搖頭。
「我學到的是遇到正面難以擊倒殺死的對手,那就把他變成你的朋友,在他自以為安全而放鬆的時候,從背後發出那致命的一擊,你明白了麼?」骨灰靜靜的看着我,我沉默了許久。
「要讓一個人毫無保留的信賴你,真就那麼簡單麼?」我問。
「這個問題不妨問你自己,你現在難道不是毫無保留的信賴着我麼?」骨灰盒回答,我脊背突然一片冰涼。
他不惜展露自己最陰暗與卑劣的那一面,正是為了警示信錯人的下場會有多麼悲慘,而我下意識的沉默與戒備,是如此的傷人。
「一個曾經辜負了信任的背叛者,並不可靠,你的想法是對的,我不配,也不該奢望再度得到毫無保留的信賴,這是我自身的問題,你不要煩惱。」
「我真他媽的是個白痴,人終究難逃一死,既然遲早會死,若是死在你手裏,總比死在別人手裏痛快,我他媽的認了!只一條,讓我死的利索點,我他媽的最怕疼!」我這句話很是粗魯,骨灰盒卻不以為忤,那對死灰色的眼睛漸漸明亮了起來。
「菜刀,你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骨灰盒挾了片牛肉,在嘴裏慢慢的咀嚼。
「嘿嘿,那是當然,日後哪家的女子若是嫁了我,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這臭不要臉勁頭,真的是越來越像老烏賊。
「聽說那隻蜘蛛對你別有幾分親睞。」骨灰盒的殭屍臉突然多了一絲人間的煙火氣。
「咳咳不談這個,你好好的,千萬不要學八卦,這沒有影的事,那小姑奶奶臉皮子薄,本事可大的緊,靠山又多,收拾你或許有點難度,收拾我易如反掌!」骨灰盒居然罕見的露出了心有餘悸的神情,連連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我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心想這殭屍臉莫不是從前在蜘蛛手裏,吃過些苦頭。
「你是如何接近唐羽再獲取他的信任?」我問。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無非是投其所好,誘之以利,動之以情,再加上我和他本就是堂兄弟,要接近他自然是輕而易舉。」
「後悔嗎?」我問,骨灰盒沉默了許久,他依舊搖了搖頭。
麵館里的食客漸漸變的稀少,今夜佐酒的故事也接近尾聲,麵館老闆王貴走了過來,手裏端了一大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牛肉湯,他把牛肉湯輕輕放下,說了一句,不能光喝酒,腸胃要喝壞的,趁熱喝點湯。
骨灰盒卻怔怔的看着那碗色澤橙黃的牛肉湯,湯麵上漂着蒜葉。
「唐羽生前很愛喝牛肉湯,他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挨了打怕什麼的,喝了這碗牛肉湯,咱們再去找那幫臭小子的晦氣,說句實在話,那兩年唐羽待我很不錯,我和他一起打了許多的架,喝了很多碗牛肉湯,自從他死後,我便再也不喝牛肉湯了,這碗湯,還是你喝了吧。」骨灰盒將那碗湯往我面前輕輕推了一推。
「唐不破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他的唐門家主,你卻連碗牛肉湯都不敢再喝,這又是何苦。」我有些詞窮。
桌上那碗牛肉湯已經涼了,表面結出一層薄而乳白色的霜,骨灰盒卻一瞬不瞬的盯着這碗湯。
不知不覺,我的眼眶又開始濕潤,這人世間,竟悽苦至此。
「怎麼不問問唐羽究竟是怎麼死的?」骨灰盒終於抬起了頭,不再看那碗牛肉湯。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端起這碗已經涼了的牛肉湯,大口大口的開始喝,並沒有喝出什麼好滋味。
「唐羽最後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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