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華燈初上,屬於墮仙樓的夜才剛剛開始。熱烈濃郁的胡樂在樓內響起,踩着熱烈跳躍的鼓點,圓台上的胡人舞姬旋轉着,舞動着,腰肢上,還有腳腕上繫着的鈴鐺泄了一路鈴聲,圓台周圍圍着的男人們亢奮地喊着,鼓掌着,處處皆是靡靡之音。
二樓的欄杆處,弦歌倚在那兒,手裏執着一隻酒壺,看着圓台邊那些男人們好似紅了眼,恨不得上手去摸一把舞姬們纖細白嫩,恍若水蛇的腰肢,那副急色的樣子幾近猙獰,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痕,抬起酒壺,以嘴接之,灌了一口酒,微醺間,眉目含情,風情無限,讓人看一眼便能酥了骨頭。
有個侍婢在這時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兩句,她勾唇一笑,慢慢站直身子,一步一挪,緩步沿着二樓迴廊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行進間,偶爾舉起酒壺輕呷一口。
到了她屋門前,帶着兩步踉蹌將門撞開,她偏偏倒倒走進屋內,反手將門掩上,也將外頭那些香艷靡靡的聲浪都隔絕在外。
房門掩上的同時,她亦緩緩站直了身子,穩當輕盈地走到桌邊,吹燃火摺子,點亮了燈燭,哪兒還有半分方才的醉態?
「這娶了親的人果真是不一樣,如今來找我是連正門都不走了,而且,我方才險些摔倒了,你也不說扶我一把,怎麼?怕你那夫人知道了,會生氣啊?」亮起的燈燭也映出了她的一張笑臉,少了兩分勾人的嫵媚,卻也依然明艷。
一邊問着,她一邊轉過頭看向了窗邊,那裏立着一道人影,恰恰隱在暗色之中,肩寬背闊,頎長挺拔,聽着弦歌的問話,這才從那片暗影中走出,冷峻的面部線條被暈黃的燭光勾勒,倒是多了兩分柔和,不是薛凜又是誰?
只是他卻恍若沒有聽見弦歌那似打趣的言語,沉聲道,「不是你傳訊給我讓我來見嗎?有何事?」
「你這個人啊,真是古板無趣!」弦歌臉上笑容一斂,哼聲,「我找你來是因着今日,你那位夫人特意請我去見了一面。」見薛凜微微蹙眉,她笑道,「看來你還不知道啊?喏,這些都是她買了讓人送來的。」弦歌目光往桌上一睇,上頭一個食籃,裏面滿滿當當地擺着各色糕點。
薛凜有些意外,看了那桌上的糕點一眼,沉聲道,「這幾日忙着各處排查審問,你知道的。」
「不就是有探子來嗎?這些年什麼時候少過,不過倒是又讓你尋着機會查一回細作。」弦歌一邊說着,一邊將桌上放着的一壇酒拍開,遞給薛凜。
薛凜伸手接過卻沒有喝,「她找你做什麼?」
弦歌有些詫異地抬睫看了他一眼,倏然笑了,「你那位夫人是個有意思的,我本以為她找我是為了興師問罪,誰知道啊」她笑着頓了頓,倒是賣起了關子,在薛凜冷眼看過來時,她才輕笑着道,「我沒有消遣你,她是當真有意思,非但沒有半點兒怪罪,反倒對我客氣得很,請我吃點心,一口一個姐姐地叫我,對了,還邀我去你們府上長住,你說她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我怎麼有些瞧不明白?她這是當真想要給自己找個姐姐,一道去你們府上幫着她分憂伺候你的?」
弦歌挑起眉看着薛凜,眼裏滿滿的興味。
薛凜雙眸微沉,臉上仍是一片沉寂,卻是將手裏扣着的那隻酒罈倏然放回了桌面,「砰」一聲,略有些重。
「這就要走了?」見他到了窗邊,弦歌忙揚聲道,藏不住的詫異。
「既是沒什麼要緊的,自然要走!」薛凜話落,手撐着窗檻縱身一躍,轉瞬人便消失在了窗邊。
弦歌一哂,轉頭看着被孤零零遺落在桌上的那壇酒,幽幽道,「還真是着急啊,酒都來不及喝一口!你不喝,我喝」說着將那酒罈子舉到唇邊,仰頭就是猛灌了一口,酒液熱辣,直竄肺腑,嗆上口鼻,她咳咳了兩聲,眼睛有些發紅,轉瞬卻又低低笑了開來,贊一聲,「好酒!」
薛府里,繁霜正扯着明漪的袖子哀哀切切,「救命啊,郡主!」
明漪好笑地看着她,「怎麼了?你不是最喜歡看賬管錢的嗎?」前日,松風說是奉了薛凜的命,將府中的賬送來給夫人,往後就由着夫人管理府中庶務。
明漪雖也會看賬,卻並不怎麼喜歡,可繁霜喜歡啊,是以明漪便全權交給了她。這兩日,府外因着探子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繁霜卻連面都未曾露過,終日就跟着松風一起在府中盤點庫房和對賬,明漪也兩日未曾見她,誰知今日一見着就是這般模樣。
「那也要有錢可管啊!」繁霜哭唧唧,將那賬冊攤開送到了明漪眼前,「郡主,您瞅瞅,您瞅瞅,這偌大一個安西大都督府居然是個空殼子,您敢信嗎?薛大都督,轄制安西十四州,算得一方封疆大吏,可府中的賬上只有幾百兩,您敢信嗎?」
明漪還真有些不敢信,接過那賬冊翻看起來。繁霜指着那上頭的數字,只差沒有聲淚俱下了,「郡主,您看看,這些賬目不清不楚,動輒就是支出幾萬兩,說是買馬買兵器買糧食奴婢雖不懂兵事,可也知道這軍中之事自有朝廷撥糧餉,哪裏用得着大都督走自己的私賬?」
「而且,就算是大都督的私賬,隨便說一聲就提走這麼一大筆錢也是不妥吧?看着進項也不少,開支卻這麼大,難怪了,當初送去望京給郡主修葺宅子的那些錢里連碎銀子都有,還就那麼點兒」
「而且松風說,這宅子也是郡主要來之前才翻修的,還是軍營里的人湊份子湊來的錢,說是給大都督的新婚賀禮,可大都督卻說什麼也不讓,這不,前一陣兒才將這筆還上,眼下只有這點兒了」繁霜伸出手,指着賬冊上那觸目驚心的五百四十二兩三錢,險些忍不住要捶胸頓足。
本以為郡主遠嫁也就罷了,好歹是嫁了一方封疆大吏,都督瞧着也還算周正,也勉強算得好親事,誰知道,都督居然是個表面光鮮的,內里是個窮光蛋,這能忍嗎?無論如何也不能忍
繁霜說着已是撈起袖子,正準備大幹一場,可手卻被明漪一把壓住,不准她干。
「繁霜,你聽着,這賬目之事你要爛在肚子裏,絕不可對第二人提起。」明漪定定看着她,面上神色端肅而認真。
繁霜愣了。
「聽到沒有?」明漪壓沉了嗓音,又問了一遍,壓在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一雙眼睛裏已隱隱帶了銳利。
繁霜被震住,半晌「哦」了一聲,在明漪目光逼視下用力點了點頭。
明漪這才鬆開她,將那賬冊捲起,皺着眉道,「往後府里的賬還是我來管,你管着鋪子裏就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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