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卻沒有那麼樂觀,望江流域寬廣,可絕不只望京城一處。何況還有支流,以及望京以南呢?而且,望京城才開始下雨,它上游的支流卻未必也是如此。她依稀記得,災情傳來時,雨才下了沒幾日。
這雨半點兒沒有停下的意思,而且也不見轉小,這般又過了幾日,繁霜也坐不住了,又是穿了蓑衣匆匆出了門,這回回來,臉上神色更是凝重。
「郡主,聽說西郊決了幾處口子,下游也遭了難就是咱們望京城,早前太子殿下帶着工部的人緊急將堤壩加固了一些,這幾日又都守在堤壩上,好歹是守住了,只不知道這雨還要下多久,若是再下」後頭的話繁霜沒有說出,但落在聽的人耳中只覺驚悸。
微雨本是受過災的,臉色瞬間就是刷白。望京城,天子腳下,望江有多少年未曾泛濫過了,眼下雖暫且無虞,可上游下游都是遭了災,離得又這般近,怎不讓人心驚?
房內一時悄寂下來,越發襯得雨聲如注。
明漪扭頭看着窗外起了霧的雨幕,幽幽嘆了一聲,「怕是還要下好幾日呢,但願」能撐過去吧!
記憶里,這豪雨怕是要下上半月有餘。不過這回因着太子的作為,已經多守了幾日,官倉那頭想必也早有準備,官倉里的糧保住了,至少望京城不至於損失慘重吧?
雖是這麼想着,但明漪仍是不放心,就是家裏萬事不操心的濟陽王也有些坐不住了,日日讓人出去打探消息。高氏更是讓人清點了家裏的財物,貴重的都用油紙包裹起來,鎖在了箱子裏。
偌大的王府氣氛都變得沉寂詭異起來,尤其是聽說好多處都遭了難,這人心都忍不住沉甸甸的。好在,堤壩那頭一直沒有傳來噩耗,這般一日再一日,雨勢終於慢慢小了下來。
明漪心裏估摸了一下時間,悄悄鬆了一口氣。
直到瓢潑大雨變成了淅瀝小雨,她這顆心總算放下了大半,望京無虞,這已是她眼下僅能做到的了,後續可以將糧庫里存的糧都放到周邊村鎮去,能多救一人,是一人吧!
那場噩夢裏和從微雨口中聽到的那些場景,她未親見過,卻光是想都覺心悸,老天爺既給了她重來一回的機會,她總要為這世道,為岌岌可危的大周盡一分心力,哪怕再是微末。
明漪掛心着外面的情形,待得雨快要停了,便再坐不住,與繁霜收拾了一番,便準備出府去看看情況。
誰知,才走出她院子的門,就見得濟陽王身邊近身伺候的海叔快步而來,「郡主,有貴客到訪,王爺請您往花廳見客!」
貴客?明漪眉梢輕撩,這倒是她成為傅明漪幾個月來未曾有過的事兒。
待得到了花廳一瞧,嗬!還真是好貴的客!「見過太子殿下!」將種種疑慮壓在心底,她屈膝行禮。
「郡主快些免禮!」傅睿煊的形容算不上好,可能是因着這些時日忙着救災的緣故,消瘦了些,下顎冒出點點青茬,倒有些不修邊幅的樣子。
明漪站直身子,瞄見他臉上明顯的憂色,心中思緒飛轉,已是琢磨起傅睿煊來濟陽王府的用意。
「殿下別站着了,有什麼事兒坐下說?」濟陽王上前來笑着道。
「不用了,皇叔!孤今日前來已是唐突,實在是有一事想要求郡主相幫。」傅睿煊卻是等不及,一咬牙便是單刀直入。
「找嬌嬌幫忙?」濟陽王震驚地回望女兒。
明漪心緒翻湧,面上卻還算得冷靜,「殿下請說!」她了解傅睿煊,他素日裏並沒有什麼儲君的架子,前兩回見面,也都是以「我」自稱,可今日,卻口稱「孤」,不知是因有濟陽王這位皇叔在,還是因着今日他是以一國儲君之身份來的。
傅睿煊面上掙扎了一瞬,終於是壓低嗓音道,「事關重大,還請皇叔與郡主千萬保密」
這樣神秘兮兮的,倒是讓氣氛更凝重了兩分。
傅睿煊沉吟一瞬,才又輕聲道,「實不相瞞,那日從千鍾寺回來後,孤便去了城南的官倉,想着無論如何也要護好南倉里的官糧,為了以防萬一,就提出將官糧暫且挪到其它幾倉中存儲,孰料,倉官卻是百般推諉。孤深覺不妥,讓人硬闖,這才發覺那南倉之中,餘糧已不足一二,其餘皆是穀殼和粗糠夾雜着沙石魚目混珠,就是就是城中其餘幾倉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如今,堤壩尚且完好,可要安置遭了災的百姓,卻連餘糧也沒有,這些碩鼠,實在是可惡透頂!」
傅睿煊說得義憤填膺,濟陽王和明漪父女倆聽得面面相覷。
尤其是明漪,臉色更是凝重,那場噩夢中,很多事情她只是聽說。說是望京城南堤壩決了口子,江水倒灌,淹沒了良田與民居,還將城南的官倉都沖毀了大半,以致救災之時存糧不足,就是望京周邊的災民都吃不飽,其它倒是沒有聽說過。沒想到竟是因為這樣嗎?
她那時真是太不知事了,也是,只是南倉遭了災,望京城除了南倉,還有別的幾處官倉,又怎麼會連接濟周邊災民的糧食都拿不出來?
「父皇震怒,已是下令嚴查此事,涉及倉管的上下官員已是拿了不少下獄,正在審訊。可眼下,最要緊的卻是安置望京周邊受災百姓之事」
「有我能幫忙的地方,還請殿下直言。」這麼一會兒的工夫,明漪已大概想明白了傅睿煊為何而來,一雙清澈如溪的杏眼靜靜抬起看向他。
傅睿煊卻有些不自在,咳咳了兩聲才道,「孤是聽阿嫤說起,郡主在學着做生意,頭一樁接管的便是糧鋪?」
明漪並不言語,臉上也沒什麼變化,仍是沉定如斯回望他。
傅睿煊一咬牙,「實不相瞞,孤也是沒了辦法,暗地裏查過,郡主自接管糧鋪以來,竟是買了不少的糧,如今,就都在倉庫中存着,孤厚顏,想要請郡主借糧,以解燃眉之急。」
「郡主放心,這糧自是不會白借,待得事了,朝廷定會如數奉還。孤願作保!」說着,傅睿煊甚至是將腰間垂掛的私印亮了出來。
「殿下不必如此!」濟陽王忙道,而後扭頭看向明漪,沒有言語,可眼神間卻帶出兩分憂慮來。這可是大事,嬌嬌可別拎不清,闖下禍來。
「殿下,這燃眉之急,我願傾囊相助,不過我另有法子,不知,殿下可願聽我一言?」明漪未如濟陽王所想的抓住小錢不放,或是做些什麼別的,反倒這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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