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遼水的南岸的野渡口,此時人聲嘈雜,亂做一遭。
就在剛剛平州刺史公孫度親自來到了渡口處,手殺了一名漢吏。
這位五百主只因為丟失了一批輕舟就被公孫度親自處決了。
沒有人敢勸,因為這些軍將們都知道公孫度痛下殺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是的,是悲憤!是迷茫!更是恐懼。
軍中最先,為公孫家倚為柱石的柳毅大將就這樣死了,隨他一起而沒的是兩千馬步胡漢。
柳毅的戰死除了對遼東軍的士氣產生巨大破壞之外,對整個戰局的走勢也是致命的。
現在小遼水的北岸陣地已經丟失,且從目前看玄菟多半也是丟了。如此下來,遼東軍就被鎖死在了小遼水以南了。
但這些只是對軍中那些銳意進取的軍將而言的。對於軍中大部分吏士來說,這反而是好消息。
畢竟,敵軍要想打過來也得渡過小遼水,到時候小遼水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但這些都是上面貴人要考慮的。
對於多數的遼東軍吏士來說,活着就行!
小遼水對峙的翌日,清晨。
烏雅正在小遼水邊上發呆。
這個時候,一個掛着某個家族族旗的營頭從上游下來,看起來像是試圖到上游尋找淺水處。
但顯然,他們失敗了。
烏雅看着那面奇怪的字符的旗幟,並不清楚為何漢人總愛用這些奇奇古怪的東西作為部落的圖騰。
想不明白,烏雅就不想了,這是他們肅慎人的美德。
對於他們來說,世界只有黃羊、東珠、弓弩才最重要,其他的誰管呢?
在岸邊,他又看了一會下來的漢兵,發了會呆就隨便割了點草回到營地了。
回到營地,烏雅發現自己營地的旁邊又開出了一處營地,站在外面都能聽到那些嘰里咕嚕。
烏雅厭惡的撇了撇嘴,聽出是北面的夫餘人。
夫餘人總瞧不起他們這些肅慎人,覺得他們是沒有文化的蠻子。
哼!你夫余有個王就是有文化了?不也還是蠻子?
這種二狗子,他烏雅最是瞧不起。
背着草,烏雅回到營地,一到就遇到自己那個帳篷的族人們在那聊。
他們告訴烏雅,這一次的戰鬥規模應該非常大。
用他們的話說,從早上到現在,源源不斷有營頭從後方開來,多少年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了。
上一次見,還是他們部落最年長的邑長去世的時候,那是啥山里知道有號的部落皆來參加了。
在烏雅和這些個族人暢聊的時候,又一支肅慎小隊回來了,他們背着個漁網各個喜笑顏開。
他們見到烏雅他們後,趕緊叫道:
「趕緊來搭手,上大貨了。」
烏雅等人忙上前,果然見到這些漁網裏全是大魚,正在那活蹦亂跳。
烏雅他們連忙接魚,就聽那隊肅慎中一人說道:
「這條水是真的好啊,都是大魚,那些漢人太傻了,這麼多魚竟然就看着。」
其他幾個肅慎人連忙點頭,應和道:
「是的,這些漢人是真的傻,這條河就應該讓給我們,這樣不知道一天能打多少魚呢?」
當這些肅慎人在討論這些魚的時候,可能並不在乎這條小遼水剛剛吞噬了多少人命。
和漢人不同,這些肅慎人的待遇是千差萬別的。
他們當中的勇士會被揀選到各個漢將帳下做牙兵,這些人有足夠的伙食和待遇。但其他的肅慎人就需要自己解決補給問題。
所以當烏雅這些人獲得足夠的魚獲的時候,早就樂得不行了,哪還會在乎這些魚吃過人肉?
烏雅當年還在部落的時候,就曾問過那些出山的族人,問他們既然漢人不供應糧秣,那還出山血什麼戰呢?
至今,烏雅還記得那個族人用閃閃發光的眼神憧憬道:
「你不懂,誰會為了那幾袋粟出山?有這個,我打幾頭黃羊不行?我們真正在乎的是戰利品。每次破城,我們可以大搶三日。你知道這意味什麼?」
當時烏雅不懂,現在他知道了,那裏有一切。
正是為了破城後的劫掠,烏雅他們部落的青壯出來了二十人。
之前隨漢人破了一處高句麗的山城時,烏雅他們死了三個,但當他們帶着戰利品回到邑落的時候,他們的人數擴大到了三十人。
而現在他們三十人再次追隨公孫度出發,他們的目標就是玄菟城。
但這個畢竟是目標,在這段時間中,他們還是要自己管自己的,有了這些大魚,他們又能熬個十天。
但就在烏雅他們歡天喜地的時候,隔壁營的夫餘人出來了,見到這些活蹦亂跳的大魚後,下意識就圍了過來。
烏雅見這些夫餘人越聚越多,有點緊張了,張口叫了句:
「看什麼看,河裏多着呢,自己去網啊。」
但烏雅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反倒是提醒了這些扶餘人。他們將烏雅這人團團圍住,然後就開始將他們撲倒在地,直接開始爭搶起來。
混亂中,漁網被撂在了地上,一群大頭魚只能絕望的在黃泥地上蹦躂。
場面越來越混亂,其他帳落的肅慎人看見自己人被欺負了,也紛紛趕了過來。
一場大鬥毆越演越烈,甚至到了肅慎人看見扶餘人就要揍。
這個時候,一些披甲刀兵終於趕了過來。
這些人都是戰兵,看見各營的部落民都在廝鬥,臉上就不好看,就準備下場。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營的扶餘人甲兵也趕了過來,看見肅慎人的甲兵要欺負自己人,大罵:
「山狗,你們也敢動我大扶餘人?」
那邊為首的肅慎營將聽到這個話後,火冒三丈:
「該死,是你們人搶我們營的魚獲。」
但肅慎營將的解釋並沒有緩解,反而讓扶餘將更氣盛:
「好,連自己的食都護不住的山狗也配和我狂吠?」
這一句話是真的惹怒了對面的肅慎營將了。
他直接從伴當手裏拿起一面三層牛皮包裹的巨楯,然後反手就拔出了自己的刀。
看見這山狗還敢對自己呲牙,對面的扶餘將感覺到自己的威嚴被冒犯了。
他一口濃痰呸到黃土地上,然後舉起一個橡木錘就沖了過來。
其實這一副場景非常滑稽。
文明程度最低的肅慎將用着漢楯、漢兵,反而文明程度相對較高的扶餘將卻是蠻人作風。
兩將一上來,就是生死搏殺。
對於他們這些從部落蠻荒氛圍出來的武士來說,沒有點到為止,每一次比武就是生死戰。
就在這個時候,馬蹄聲來,一名披甲騎將直接沖了過來,先是用手中的馬鞭抽翻了兩個營將,然後直接策馬衝撞進了鬥毆的人群中。
在其後,又是十餘騎沖了進來,他們手持着木棍對着下面的這些兩族丁一陣敲擊,砸的下面一眾是哀嚎不斷,鮮血淋漓。
混亂就這樣被粗暴的消弭了,但這就真的結束了嗎?
摘掉面甲,公孫離厭惡的看了一眼下面哀嚎的兩個胡將,殺氣凜然道:
「還不站起來?如果你們連一頓鞭子都吃不住,就是活着也對我們公孫家沒用。」
這句話駭得地上的兩個胡將呲溜站了起來。
他們臉上一片血污,顯然是傷得厲害了,但依舊不敢有怒色,腆着臉媚笑道:
「公孫郎君,怨我們,怨我們,是咱們不懂事,你息怒。」
這個叫公孫離的騎將並沒有理他們的諂媚,而是直接下了一個命令:
「有一股賊軍在小遼水的下游乘舟過來了,你兩帶着各自的甲兵去下游尋他們。」
見這兩個胡將不動,公孫離才補充了一句:
「這次給你記軍功。」
說完再不搭理這兩人,策馬離開了。
這兩個胡將直到這隊漢騎離開了,才敢直起腰。
這個時候,兩人沒了剛剛的你死我活,反而互相抱怨:
「真要帶族人們去下游尋那些敵軍?」
「去個屁,那個小公孫說話不清不楚的,說一股,那這一股是多少呢?騎軍多少?步甲多少?熊的,什麼都搞不清楚就讓我們去送死。要去你去,我反正是不去!」
別看這個扶餘將說的硬氣,但是看到那個肅慎將悶着頭就去召集部下們,此人也只能嘆了一口氣,隨後也去召集了。
半個時辰後,當這兩人沒辦法再拖延了,這兩將才磨磨蹭蹭的帶着五百兵出了營,向着小遼水的下游而去。
而對於這一切,遠處的公孫離全部看在眼裏。
直到這些胡兵全部出動,公孫離才罵了句:
「這些胡狗一貫偷奸耍滑,想指望彼輩用命真不如指望豚犬。」
公孫度的謾罵惹來邊上另外一名騎將輕笑:
「所以才要讓他們物盡其用啊。」
說完,兩人暢快大笑。
說這話的也是公孫將,在他們身後是一支足有兩千人的龐大騎軍,這是他們公孫家的底蘊。
而之所以他們會在這裏,全因為柳毅的戰死。
他們倒不是悲痛於柳毅,而是隨着柳毅的戰死,遼東軍將的格局出現了巨大變化。柳毅是外姓大將的支柱,隨着他的倒下,以公孫度這些宗親將自然是要填補上去的。
但這個就需要他們能有拿的出手的軍功。
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幕,為了公孫家的榮耀,請這些胡虜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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