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煥僵在原地,剛準備取茶杯的手停在了空中。
躺椅上的陸依兒捂住了肚子,嚇得不敢呼吸。
「怎會…娘親的身子骨一直好好的」
被鄭管家領着的小太監抹了抹額頭的汗珠。
「王爺,奴才奉命來傳個話。」
「」
看着一身灰色的小太監,秦煥隱約記起是舅舅安排在宮中的眼線。
「管家,帶公公下去領賞。」
話音一落,秦煥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領什麼賞!
明明該帶着他一起進宮!
但此刻的雙腿,卻如壓着千斤重石一般,無法挪動。
「王爺」
一旁的陸依兒趕忙從躺椅上站起了身。
此時的她已經懷有五個月的身孕,雖不至於行動不便,但一個起身也着實有些勞累。
秦煥漠然地側過身,看到陸依兒撐着腰,才下意識地收了收神。
「依兒,沒事,我進宮一趟,去去就回。」
他的目光停留在陸依兒隆起的小腹上。
雖然這個孩子不會成為嫡子,但還是很期待它的到來。
他又閉了閉眼,娘親也很期待這個孩子。
「娘親」
家丁面前,秦煥還是努力保持鎮定,但他的確不知如何走過漫漫長廊。
潺潺水聲從腳下划過,他抬眸看向東邊的香榭小居。
娘親會和林依一樣離自己而去嗎?
他打了個寒顫,心底升起莫大的恐懼。
不會!
肯定是傳話的公公弄錯了!
「王爺,側妃娘娘吵着要去清嵐苑。」
秦煥頓足,看向來匯報的下人,差點忘了這個女人。
「別讓她靠近!」
這些日子,林萱兒的狀態時好時壞。
有時她會化上精緻的妝容,默默伺候秦煥,雖然沒有任何事物需要她做,她就靜靜的待在一旁,如娘親身旁的小貓。
秦煥垂了垂眼眸,就算再如何偽裝成沒成親時那般的溫婉賢惠,現在的他也不會上當。
回不去的過去,見不到的人。
如今的秦煥,無法再對林萱兒動情,那些雞飛狗跳的日子,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他們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呼吸,也磨滅了他對她僅存的一絲情意。
更何況林萱兒還會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指着他的鼻子大罵負心漢。
秦煥闔了闔眼,他的情,沒有辜負任何人。
「煥兒!」
「舅舅…」
身着官服的曹長清邁着大步沖向秦煥。
秦煥又僵在了原地,舅舅這番模樣,難道母親真的薨了?
「舅舅…是真的嗎?」
曹長清雙眼微紅,這個表情已經回答了一切。
「煥兒,我陪你入宮。」
此時的蓉瀾宮靜謐得可怕。
秦明帝站在曹落霞面前,臉上寫滿了震怒。
青得發黑的面龐,不用御醫開口都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竟敢如此明目張胆的下毒,當皇宮是何處!
「查!一定要揪出下毒之人!」
袁宸景擰緊了眉頭,十九皇子之事才剛剛查到茛玉蓉的家人,此刻又一重任襲來,完全沒有喘息的機會。
「微臣領旨。」
秦明帝轉過頭,瞪着他。
「既然領旨,還待在此處作甚!速去查明此事!」
袁宸景脊背划過陣陣涼意,要是這件事不能解決,不要說烏紗帽,怕是連小命都不保。
「微臣立馬去辦!」
說完,他嗖地起身退下,迎面和秦煥相遇。
「煥王殿下,曹御史——節哀」
秦煥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剛才秦明帝發怒的聲音,響徹整個霞光殿。
「袁少卿,母妃一事,有勞了。」
此刻的他,依舊不肯相信曹落霞薨逝一事,徑直向床塌走去。
這是娘親最喜歡的青蓮色襦裙,卻被染上了一片片血跡。
不同於正常的紅色,乾涸的血跡黑中帶藍。
為何娘親的臉色這般青黑?
到底是什麼毒能讓人死得如此難看!
他把手指伸向曹落霞的鼻子下方,果然沒有一絲呼吸。
「父皇」
「煥兒——」
「父皇,娘親怎麼死的?」
秦明帝抽了抽嘴角,這不是顯而易見?
但看着秦煥悲痛欲絕的樣子,他還是耐心回道:「中毒而亡。」
秦煥轉身看向他。
兩人眼神相交。
「父皇,中了何毒?」
不等秦明帝開口,秦煥自顧自的接道:「不重要了,娘親死了」
他雙目無神,耷拉着腦袋,對上秦明帝留有憤怒的雙眼,兩人都撇開了眼神。
沒有一點父子的溫情。
秦煥轉過身,盯着床塌上的母親。
讓父皇失望了?
他不想偽裝自己,無論父皇如何揪出殺害母親之人,也無法改變自己失去親人的事實。
秦明帝眯了眯眼,看着秦煥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何人要與這對母子作對?
曹落霞並非寵妃,他都不記得最近一次是何時來此處。
要說是對付煥兒,又有何必要呢?
作為對手,並不強大。
此刻殿內一片寂靜。
大氣不敢踹的一排御醫,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何旭的腦門磕着地面,閉上眼抱怨人生。
他不明白自己的運氣為何這般不好,竟從黎景宮被傳喚至此,而沈晨那傢伙卻不用過來?
沉默繼續。
下一秒,殿內響起呼地一聲甩動衣袖的聲音。
秦煥飛速轉身,撲通跪倒在秦明帝面前。
「父皇,兒臣要查出下毒之人!」
突然他改變了想法,母親的死相竟然如此荒唐!
他要讓下毒之人受盡刑罰,還要鞭屍,更加要株連九族!
秦明帝掃了一眼他緊握的拳頭,視線又掠過曹長清。
「煥兒,和曹御史助袁少卿查案。」
「謝父皇。」
「微臣領命。」
曹長清抬頭看了一眼這對父子,又繼續作跪伏狀。
這段時日,皇宮內不太平。
不過妹妹的死相實在慘烈,一向與世無爭的她,為何偏偏這個時候被人殺害呢?
他的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依舊想不通有誰會下此毒手。
曹落霞的死訊立馬傳遍宮中。
萱蘭殿內,禾千雪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總覺得額頭的眉心痣淡了些,是今日的胭脂抹重了嗎?
就在她發愣之際,飄來一陣肉香。
「雪兒,紫嫣熬的補氣湯。」
禾千雪回頭看向拿着食盤走來的松傑,不禁好奇為何要熬這湯。
「紫嫣親自下廚?」
松傑微微一笑,把食盤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掀開小湯盅,端到禾千雪面前。
頓時屋內的香氣愈加濃郁。
禾千雪也忍不住稱讚。
「這個湯好香啊!紫嫣的廚藝何時變得如此精湛?」
「趁熱吃。紫嫣說天氣還冷,要給你補補,特地向御膳房買了些食材。」
禾千雪笑着搖了搖頭。
「直接讓御膳房做不就成了。」
她品嘗一口,果然味道十分鮮美。
「你們吃了嗎?」
「我們都吃了不少,給你的這一份是味道最好的。紫嫣的廚藝還需練習。」
禾千雪噗嗤笑出了聲,能想像兩人下廚的樣子。
不過最近的日子的確十分無聊,他們老實得很,除了前日去看了一眼秦明帝,連殿門都沒出。
只是,這偌大的皇宮內,似乎不止他們想生事端。
「阿傑,曹淑妃死得十分蹊蹺——」
松傑收斂了笑容,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雪兒,宮中的事態有些複雜,這段時日,我們還是按兵不動。」
禾千雪嘆了口氣,他們的計劃一直很保守,這次殺人,距離上一次也已一年之久。
「阿傑,茛玉蓉的衣物還是燒了吧?」
松傑搖了搖頭。
「那質地不俗,焚燒,怕是會散發一些味道,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兩人都把目光聚向衣櫃,又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阿傑,我殺了茛玉蓉和她的孩子,定是要下地獄。」
她放下小湯盅,覺得十分諷刺。
松傑走到她面前,收拾了她吃完的小湯盅。
「雪兒,不許胡說八道。茛玉蓉原本就神志不清,殺了她,也是讓她脫離苦海。」
禾千雪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瘋症,還不是因為我們殺了她的孩子」
松傑輕撫她的臉頰,眼中儘是溫柔繾綣。
「不是她的孩子,是那個人的孩子。」
這一刻,禾千雪的眼眸也染上一絲釋懷。
對,他們殺的是秦明帝的孩子。
禾千雪閉上眼,享受松傑的輕撫,但下一秒,她又愁上心頭。
「阿傑,還有一事——」
她拂開松傑的手,站起了身。
松傑本能的伸出雙手,想擁她入懷。
禾千雪卻退後一步,轉身走向窗口。
「阿傑,對不起。」
「雪兒?」
「你為了我淨身入宮,蘇家就剩下霄凌一人——」
松傑眼眸一沉,猛地拽住她的手臂,強行壓入自己懷中。
「雪兒,這件事,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許再提。霄凌有他的打算,沒有人知道我和他的兄弟關係,我們不會連累他。」
禾千雪自嘲地笑了一聲,那日能順利甩開金鎧甲冑,自是離不開蘇霄凌的幫助。
皇帝的胄衛,自不是等閒之輩,她不能再冒一絲危險。
「阿傑,只要熬到今年冬季,一切就結束了,可是——」
松傑按住她的紅唇。
「雪兒,沒有可是,今年冬季就是秦明帝的死期。」
禾千雪望向窗外,殺了秦明帝,是她這一生的追求。
但真的完成了這一夢想,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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