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屍體,林依緊緊捏起了拳頭。
至少水寒目前無事!
她想上前一步擁抱他,但還是控制自己定在原地。
秦水寒淺淺一笑,示意林依安心。
只是剛才不經意間的運功,果然心跳加快,感到莫名興奮。
林依壓低聲音道:「太子殿下,請讓我給你把脈!」
此話一出,眾人都將目光聚向她。
非朝廷官員,一派貴家公子打扮,身形瘦小,但見到太子殿下並不曾行禮。
此人是誰?
任博雅想上前攔住林依,但轉念一想,既然是太子親自迎入旁殿,必然是親信。
秦水寒吸了口氣,後退一步,緩緩坐在椅子上。
他提起袖口,露出手腕。
林依直接拉開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如此稀疏平常的一幕,落在御醫們的眼中,驚掉了下巴。
沈晨不由直愣愣地盯着林依的身影,自己是宮中首屈一指的御醫,此人比自己還厲害?
從未見過這等世面的年輕御醫都壓低腦袋不敢抬頭。
冊封大典之日,竟然有人死亡,而且太子還中了毒。
這等事,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
任博雅挑起眉毛,不由瞪圓了眼睛。
此人竟然平視太子殿下!
他又看了一眼秦奕,顯然奕王對此人也十分熟悉。
到底是何等人物,連君臣禮節都可以放任?
突然他想起好友溫圖紫的話,太子年少可期,是位性情中人,雖說手段狠厲,但並非殘暴之人。
此次出山,任博雅也是想親自去看看秦水寒能否擔負大秦的未來。
不過沒想到冊封大典就遇到了磨難。
太子當然不好當!
林依皺起眉頭,脈搏有些快,對於水寒的身體素質而言,絕對是不正常的表現。
不過所幸脈相還算穩健。
「中毒?」
「幻毒。」
林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個時代已經有了致幻劑?
「說具體些!」
「」
秦水寒抽了抽嘴角,第一次有種被審問的感覺。
他直視林依,迎上的是一雙滿是揪心和不安的雙眼。
只是,依依所問何意?
林依看着他,緊張得眼睛一眨不眨。
「你快告訴我,何時發現中毒,心中可有頭緒?」
秦水寒搖了搖頭,頭上的旒蘇也跟着晃動起來。
「我也不知道如何中毒。不過沈御醫說此毒沒有大礙,休息幾日便可。」
林依垂下眼眸,和自己得出的結論一樣,但是一想到有人要害他,心中就覺得無比不安。
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挪到他的掌心,和他十指相扣,但片刻後,她又鬆開了手。
此刻不是感情用事之時,古代的幻毒是指什麼?
林依瞟了眼地上的屍體,可惜屋內光線很暗,看不清具體樣子。
「雷青,把屍體移到那邊。」
雷青本能看向秦水寒,等待他的指示。
秦水寒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當然是聽依依的!
四周落針可聞。
屍體和地面的摩擦聲直擊人心。
林依走到窗台邊,俯身查看屍體。
口唇乾裂、面色潮紅,就一個感覺,死相安詳。
撥開眼皮,果然瞳孔散漫放大。
她又把目光轉向秦奕。
「小——」
她張着嘴,瞬間感到不妥,趕緊改口道:「奕王,此人和太子中了相同的毒?」
秦奕看了沈晨一眼,搖了搖頭。
「五哥中曼陀羅之毒,還不知如何中毒此人,的確是中毒身亡,但也不知是否和五哥相同。」
林依眯了眯眼,原來水寒中的是東莨菪鹼,如此關鍵的信息也不說清楚!
她又跑向秦水寒,一把撩起冕板的旒蘇,仔細瞅着他的臉頰。
任博雅屏住了呼吸,此人絕對不是一般的親信。
只是何種親信有此特權?
秦水寒無奈地彎了彎嘴角。
林依舒了口氣,幸好水寒臉上沒有潮紅,口唇也沒有乾裂,不過微微起皮而已。
「口渴不?」
「有些。」
她湊到秦水寒面前,呼出的氣息拂過他的鼻尖。
秦水寒想撓撓鼻尖,癢!
但林依的氣息讓他心安。
他忍住癢意,靜靜注視着她。
可惜林依沒有察覺秦水寒的柔情,緊繃着臉瞪着他的眼珠。
瞳孔並沒有放大,看來如預判的一樣,毒性不強。
「太子,你中毒不深——」
突然林依轉頭看向沈晨,此毒有解,難道他們不知道?
「沈御醫,你們可有甘草?」
被點名的沈晨微微一愣,趕緊點頭道:「微臣的藥箱裏有些許甘草。」
「給我!」
林依起身沖了過去。
沈晨取出藥箱中的甘草,剛想奉給林依,又本能地看向秦水寒。
林依沒有理會他的神情,直接奪過他手中的甘草,走到光線亮的地方仔細確認。
兩名年輕御醫覺得腦袋都轉不過來,此人對沈御醫也是如此放肆。
太恐怖了!
他們又趕緊低下了頭。
林依仔細觀看甘草的形態,啃上一口,確定味道無誤後,直接衝到秦水寒的面前。
秦水寒在心中嘆了口氣,依依又不乖了,不需要她替自己試毒。
「張嘴。」
「啊——」
林依直接將甘草塞入他的口中。
「放入口中,含一會,變軟後嚼碎吞下。」
秦水寒面無表情地照做,原來這就是依依時常加入藥中的草藥。
的確有些甜,但他並不喜歡這種香甜的味道。
林依舒了口氣道:「甘草可以解毒,還有綠豆湯也可以解毒,只是這裏肯定沒有。」
秦水寒掃了沈晨一眼,在醫術方面,她絕對相信林依。
宮中的御醫還是差了太多!
林依看着秦水寒,眼中滿是心疼。
「曼陀羅的毒通過呼吸攝入的效果最強,但也可溶於水,通過皮膚吸收。你,心中有無頭緒?」
秦水寒皺起眉頭,淨水池水沒有問題,那自己究竟是何時接觸了曼陀羅之毒?
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種植時的鐵鍬沾染了毒物?
最後的那一鏟子土,必須由自己蓋上。
秦水寒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就是這名男子把鐵鍬遞給了自己。
此時陰沉的旁殿顯得格外安靜。
林依覺得這裏特別暗,也許是窗戶太黑,房檐延伸得太長的緣故。
她的視線又回到地上的屍體身上。
服毒自殺?
被人下毒?
任博雅猶豫片刻,上前一步。
「太子殿下,如若這位——」
他頓聲,不知該如何稱呼。
「如這位——所說正確,微臣覺得可能是太子殿下植樹之時接觸到了毒物。」
他也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微臣記得這位園丁曾拿着鐵鍬挖土,但種植之禮,最後一撥土,是必須太子殿下——」
林依看了一眼任博雅,這位大臣是什麼人呢?
正巧任博雅也看向林依。
四目相對,林依不停轉動眼珠。
如果有面相之說,這位大臣一看就是忠臣。
秦水寒又咀嚼了幾下甘草片,任博雅的分析和自己的想法一致。
「任庶人分析有理。小七,你帶人把剛才的鐵鍬拿來,記得不要用手觸碰。」
秦奕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雷青,自己需要幫手。
雷青心領神會,立馬跟了上去。
開門的那一剎那,強烈的太陽光灑在殿內。
突然林依發現,那位任庶人的身後,好像還有一個躺着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果然還有一人。
「水寒!還有屍體?!」
秦水寒向林依手指的方向看去,忘了盧清被打暈一事。
不過依依剛才的那一聲呼喊,顯然已經暴露了她的身份。
任博雅也是一愣,如此高揚清脆的聲音,是位女子?
沉默片刻,秦水寒站起身。
「依依,那位是盧尚書,意外暈倒,和此事無關。」
林依吁了口氣,幸好沒有更多的受害者。
依依?
水寒竟然叫自己暱稱,這豈不是暴露了嘛!
旁殿內又陷入了寂靜。
秦水寒皺起眉頭,使勁咀嚼口中的甘草,咕嚕一下咽入肚中。
不知是林依的話讓他放鬆了心情,還是甘草的確緩解了毒性,他覺得渾身輕鬆,似乎沒有大礙。
是時候介紹依依了。
秦水寒拉着林依,對殿內的人說道:「此女是孤的愛妃,雖然還未明媒正娶,但孤在此立下誓言,伊木就是孤未來的太子妃。」
林依一臉呆萌地看着他,張着嘴的樣子十分傻氣。
水寒就這樣介紹自己了?
現在自己可是一身男裝唉
任博雅恍然大悟,這就是溫圖紫口中和太子琴瑟和鳴的女子。
沈晨愣了片刻,立馬行了一禮。
「參見太子妃。」
他身後的兩位年起御醫也趕緊跟着行禮。
任博雅也欲行禮,但轉而一想,又決定試探一番。
「太子殿下,沒有拜堂成親,就還不算是太子妃,恕微臣暫不能行禮。」
林依又轉了轉眼珠,果然是一派忠臣的作風。
秦水寒冷哼一聲,也不予爭辯,這件事,的確是自己沒有處理好。
「任庶人,此事無罪之有,不過還望庶人銘記,孤說話一言九鼎,今生孤的身旁只有此女一人。」
林依的腦袋有些暈眩,即使殿內光線幽暗,但這一刻,秦水寒在她眼中光芒萬丈。
好霸氣的承諾,勝過一切婚禮誓言!
看着主子和太子妃,碧月無比感動,要是此刻玄風能在身邊和自己一起見證這一幕,那該有多美好。
冷芳掃了眾人一眼,主子和太子妃的感情,自然情比金堅。
任博雅微微勾起嘴角,沒想到太子還真是位性情中人。
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五哥!」
秦奕推門而入。
雷青用布包着兩把鐵鍬走了進來。
「沈御醫——」
秦水寒的話音未落,沈晨已經趕到鐵鍬面前,仔細翻看起來。
林依也想上前檢查,卻被秦水寒一把拉住。
他指尖划過林依的小腹。
「依依,不可太過勞累。」
「」
林依嘆了口氣,不過想想也對,萬一吸入了曼陀羅,的確有小產風險。
沈晨兩眼放光,趕緊回報道:「太子殿下,果然其中一把鐵鍬沾着些許粉末。」
秦水寒皺緊眉頭,趁自己植樹之時下毒,也是夠噁心。
「小七,把人都帶給珍綰。」
「是,五哥。」
秦水寒又轉身拉住林依的手。
「依依,我已無大礙,祭禮還沒有結束,仍需要忙碌一番。」
林依點點頭,知道古代禮節的重要性。
「水寒,那具屍體可否給我?我想確定一下他的死因。」
秦水寒剛要駁回,林依趕緊制止了他。
「水寒,這很重要!如果對方是草菅人命的惡人,你一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秦水寒搖了搖頭,下毒之人肯定該死。
「交給張仵作便是。」
林依皺了皺眉,張仵作會解剖心臟?
她不信。
「那你讓我也去觀摩,萬一他檢不出死因,就讓我來!」
「」
見她這般堅持,秦水寒只好允諾。
沈晨驚得屏住了呼吸,大夫和仵作是天差地別的行業。
這位所謂的未來太子妃,究竟是何來頭?
任博雅又看了一眼林依,傳言她身份卑賤、來歷不明,但能有這番能力,似乎也不是凡人。
秦水寒回眸凝視林依,眼神中滿是溺愛。
林依咧嘴笑得十分燦爛。
兩人就此分別。
秦水寒整理了一下冕板的旒蘇,走出了旁殿。
漢白玉石板上的群臣依舊站成兩排,左文右武。
厲寬言站在首位,心想還是沈丞相好,在宮中等候便是。
不過唯一的敗筆,當屬盧尚書,到底一把年紀,無法扛起如此盛大的祭禮。
秦水寒步伐穩健地走向眾人,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整理了儀容。
這位未來天子,能帶大秦走向繁榮!
秦之若露出淡淡的微笑,三弟祭禮之時,大臣們可不是這番面貌。
反對聲最強的中庶子,為官幾日,便暴斃身亡。
回憶起往事,他又覺得有些好笑。
不想侍奉秦哲,又何必接任庶子一職,如此看來,果然五弟才是眾望所歸。
只是——
秦之若又微微蹙起眉頭,母后最近的態度,讓他有些心憂。
妹妹遠嫁東陵,是木已成舟的事實,為何母后一直不滿父皇?
方才拜見皇后之禮,母后更是一副小雞肚腸的神情,完全沒有往日的端莊賢惠。
秦煥瞄了他一眼,神情空洞,這位二哥是否和自己一樣不甘心?
不過二哥無法成為盟友,和皇后一樣都是個軟柿子。
可是自己又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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