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軒舔舔乾癟的嘴唇,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似乎意猶未盡。
女子重新現身,說道:「小子,這一關你輕輕鬆鬆地過了,知道為什麼嗎?」
章軒回應道:「我沒想過得這麼輕鬆,還想繼續玩呢,可是那位大哥卻偏偏不玩了!」
女子沒有接他這個話茬,而是說道:「之所以玩三仙歸洞這個遊戲,乃是因為考慮到你新婚,給你一些彩頭。要知道,天地並非無情,許多情況下是順應人情的。」
「美女,照你這麼說,天地也是有情的,而有情的東西都會在諸般情感交織中變老,天地會不會變老呢?」章軒聞言問道。
「天地如果不老,那些滄海桑田的巨變又是如何來的呢?」女子面無表情地回應道,「不過,天地跟生靈不一樣,在變老的過程中會持續蛻變,煥發出新生。從這一角度說,它是老當益壯。你們人類應該也有這樣的說法吧?」
「嗯,有這樣的說法不假。」章軒頷首回應道,「我們那裏的人通常說,老當益壯、白首而不墜青雲之志。」
「行了,我不跟你扯這些閒篇了。」女子說道,「第四關的考核是,我寫五個字,你認出這五個字是什麼,並且參照它們的意思畫一幅畫。」
話音落地,女子消失,空中出現五個曲里拐彎的大字,並且章軒眼前出現一個書畫台和一些書畫工具。
出現在空中的五個大字,跟臥虎星球上的文字完全不同,章軒一個都不認得。他在臥虎星球上是個才高八斗的文士,在這裏卻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
此一時彼一時,此時窘迫彼時風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女子要他認出這五個字,形同要他的命,弄得他心膽俱痛。
不過,他卻不能因此說女子故意難為他。這幾個字,在玄仙界或許稀鬆平常,甚至可能連三歲小孩都認得。女子是這裏的主人,自然會用這裏的文字考他。入鄉隨俗,他卻不能要求女子用臥虎星球上的文字考他。
在學堂里念書的時候,時常有些基礎差、不喜用功的同學說書本上的課文就像天書,那個時候也以為天書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可是現在看來,天書確實了不起,他這個滿腹經綸的人連一個字都不認得。
唉,無奈,特別無奈!
盯着那幾個不停地閃爍的大字看了好久,記下它們的形狀,他懷着沮喪的心情進入小乾坤,向碧瑤和紅蕊講述自己的無奈。
碧瑤聽了他的講述,也只能唉聲嘆氣。
紅蕊思忖一番之後說道:「章軒,瑤瑤,你們光嘆氣有什麼用,應該想辦法認出那五個字呀!」
「認字?怎麼認?」章軒沒好氣地說道,「我一點基礎都沒有,蒙都蒙不上來!」
「你蒙不上來,興許有能蒙上來的呢。」紅蕊說道,「別忘了,你收取過解語花,那解語花具有解析萬物之能,難道連這五個字的意思都解析不出來?」
章軒聽了這話,稍稍愣怔愣怔,隨後一拍自己的大腿,若有所悟地說道:「哎呀,你們看我有多糊塗!我有那麼好的神助力,關鍵時刻竟然把它忘得一乾二淨!」
說罷,興沖沖地來到解語花面前,向它講述自己遭遇的困境,請求它提供幫助。
「花姐,這一回你可得好好幫我,不然的話,我此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章軒最後說道。
解語花沉默一會兒,似乎是在琢磨究竟幫不幫得了章軒,而後回應道:「小子,你把那幾個字的形狀寫出來,我看看它們到底是什麼樣子,根據它們的樣子推演一下它們的意思。」
章軒聞言,當即出離小乾坤,用書畫台上的書寫工具照貓畫虎地寫出那五個字,旋即進入小乾坤,展示給解語花看。
解語花枝葉輕輕搖動着,似乎正在深入思考。章軒則眼睜睜地盯着那些搖動的枝葉,一動不動。
頓飯工夫過後,解語花停止了搖晃,開口說道:「小子,如果我解析得沒錯,這些字就是一蟻寄大磨。」
啊?一蟻寄大磨?
一蟻寄大磨這句話,章軒並不陌生,因為它是一個姓黃的才女數百年前創作的一首詩里的句子。那個才女或許在生活中遭遇了許多挫折,是以有感而發,用這句話感嘆生命之渺小、天地之無常。人類就像一隻只小小的螻蟻,任憑天地這個磨盤的碾壓,被碾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而今,棋盤星上也出現了這句話,說明仙界裏的人也有這樣的感慨。
由此看來,無論處身何地,人類的情感始終是共通的。
在棋盤星上接受各種考驗的章軒,此時此刻對這句話的意蘊的感受尤其深刻。自從進入棋盤星,他就一直被人拿捏着,便是十分小心翼翼、誠惶誠恐,也時時刻刻有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感覺。進入玄仙局之後,他越發感到了自己之渺小,從始至終都在經受天地這個大磨盤之研磨。
雖則有我生天地間、一蟻寄大磨之感慨,他卻一直沒有機會表達出來。
現在,女子給他出了這樣的題目,十分契合他的心境,他終於有機會表達了。
於是,謝過解語花之後,他徑自出離小乾坤,來到書畫台前,鋪好紙張,調好顏料,拿起畫筆,心無旁騖地塗鴉起來,盡情宣洩着那被壓抑許久的情愫。
這樣的宣洩,如同火山爆發,直至將那所有被壓抑的情愫宣洩一空方能終止。
一幅氣勢磅礴的畫作,他縱橫恣肆、一氣呵成,其間沒有任何停頓。經過層層皴染,畫作的層次感越來越分明,意象感越來越清晰。
「好一幅螻蟻奮爭圖呀!」
放下畫筆之後,章軒得意地盯着自己的畫作,情不自禁地為自己點讚,渾忘了自己身在哪裏。
他所抒發的是自己心中那一蟻寄大磨的況味,落腳點卻是生生不息、勠力前行的奮爭意象。人生得意須奮爭,莫使春光付猙獰,這是他所抱持的信條。他年方二十左右,人生之路還很長,不能蹉跎,唯有奮鬥。
如果他是一把鈍劍,那麼,此前的挫折,而今的困頓,以及將來的窘迫,對他來說就都是磨劍之石,會將他這把鈍劍磨礪得越來越鋒利。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他儘管人生閱歷不是多麼豐富,卻也知道這些人生的道理,並且希望在奮鬥之中更深切地領悟這些道理。
他相信,自己這把鈍劍,經過天地之研磨,註定異常鋒利,極有可能成為所向披靡的利器。
看着畫作之中那個持劍奮進、不畏艱險的螻蟻般的人,也就是他自己的化身,他感應到的是那個化身的磅礴氣勢和進取精神,腦際一片空明,似乎對自己有了一番新的認識,對世界有了一番新的感悟。
這是一種認識上的升華,而這一升華又使他平添了一些百折不撓的毅力、迎難而上的意志和克服任何艱難困苦的決心。
須臾,司職考核的女子再次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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