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江山 第七百八十六章江湖客,美人傘,獨笑人心惡

    蘇凌雙眼血紅,手中執劍,憤而怒斥。

    「蘇督領......不要!......不要衝動!」丁小乙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竟帶了些許的急迫。

    「小乙!......」

    蘇凌心神劇震,用劍一指陳醒三和暗影司影眾,冷冷道:「你們等着!......」

    說罷,一飛身,來到丁小乙近前,俯下身去。

    丁小乙此時已氣若遊絲,殘軀顫抖,用最大的力氣,將滿是鮮血的手緊緊的握住蘇凌的手。

    「蘇督領......為了小乙,不值得的......醒三兄弟......還有他們都是無奈為之,暗影司司律,律不容情,不可違背!」

    丁小乙聲音極低,蘇凌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才勉強的聽得到他說什麼。

    蘇凌心中悲怒,咬牙一字一頓道:「什麼暗影司司律,司律的制定若是為了屠戮同僚,罔顧公正,那蘇某便將這狗屁司律撕扯粉碎!......」

    「蘇督領......小乙只是一個江湖客......若不是當年碰到大公子,為了共同的心愿,這才成了官面的人......如今看來,這官場,真的不適合丁小乙啊!」

    「不過......小乙能在死之前,與蘇督領傾心相交,死也無憾了......小乙拜託蘇督領兩件事......還望蘇督領看在小乙要死的份上......」

    丁小乙聲音越來越低,斷斷續續,淒涼無比。

    「小乙......不要多說了,無論你拜託我什麼,蘇凌都答應你!」蘇凌眼中含淚道。

    「小乙相信蘇督領......我那溫魂劍,是我那酒鬼師父所贈,......如今師父已亡,我亦死也!還望蘇督領將溫魂劍帶在身邊,無論何時何地......莫要遺失了......就當小乙在身邊相伴罷!」

    丁小乙眼神散亂,淒哀慟痛。

    他用盡力氣,伸出手,滿是不舍地摩挲着那泛着微微紅芒的溫魂劍。

    劍若有靈,紅芒汩汩,微鳴震顫,仿佛亦在哭泣。

    「蘇凌答應你.....從今往後,溫魂即我,我即溫魂.....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丁小乙沒有神采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欣慰,聲音似乎大了許多。

    迴光返照,命不久矣。

    他忽地看向早成淚人的慕容見月,眼中滿是不舍和眷戀,斷斷續續地喃喃道:「我妻慕容,妻知我......我亦知妻......只恨,小乙絕命......不能與妻白頭......蘇督領,我死之後,望您保全我妻......如此,小乙忌日,方有人焚燒幾錢黃紙,掬幾錢濁酒......」

    慕容見月聞言,悲聲大放,淒哀絕望。

    蘇凌淚水迷眼,顫聲道:「小乙放心......無論如何,我必以命相護!兄弟......」

    淚如雨下,蘇凌說不出話來。

    丁小乙長嘆一聲,忽地無神的雙目,望向天際蒼穹。

    東方紅雲,如血如歌,大日即將降臨。

    「丁小乙......再去不得江南......再去不得凌武城......再不能仗劍江湖......憾也!憾也......」

    如此慨嘆三次,最後一次,聲音愈低,言訖而亡。

    「丁小乙!——」

    「小乙兄弟!......」

    蘇凌和慕容見月同時撕心裂肺的呼喊起來。

    大日降世,日光溫暖。

    丁小乙的身軀,卻冰冷得再也沒有了一絲溫度。

    ............

    慕容見月緊緊地抱着丁小乙,絕望而悽然。

    丁小乙眼睛閉着,在她的懷中,彷如熟睡了一般。

    慕容見月聲音呢喃,仿佛怕打擾了熟睡的丁小乙。

    「小乙......你好好好睡......慕容絕不會離開你的......絕不會讓你孤單!」

    她這樣說着,緩緩地將丁小乙放在地上。

    驀地站起,轉頭,看向愣在不遠處的陳醒三和暗影司司眾。

    神情決然而冰冷,帶着無比的決絕和不屑。

    「慕容見月!碧波壇妖女,得我頭者,可賞百金!......如今便給你們,領賞去罷!」

    那些暗影司的司眾,見她如此,皆有愧色,不敢與之對視。

    「蘇凌......這世間皆黑......人性本惡,為何還有人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聖人教化,人性本善?慕容見月所到之處,所見之人,皆有惡為惡......有善不為!」

    「既如此......我何獨活!」

    蘇凌倒吸了一口氣,已然明白了慕容見月要做什麼。

    如此剛烈的女子,她要自戕!

    「慕容......不可以!你忘了小乙他......」

    話還未說完。

    卻見慕容見月一轉頭,雙手使勁地將深深嵌在丁小乙身上的一支鋒利弩箭拔了出來。

    一道血線,揚天灑下。

    「小乙......等我!」

    弩箭調轉,鋒利的弩尖剎那之間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她決絕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眷戀和猶豫。

    「慕容......」

    蘇凌一閉眼,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慕容見月驀地撲倒在地,用盡全力和丁小乙的身軀靠在一起。

    「小乙......江南的桃花......還會開麼?我和你......一起去!」

    兩個人互相依偎......永不分離。

    ............

    所有人皆面現不忍,有人仰頭看向天際,一臉的淒哀。

    久久的,巷口一片死寂。

    冷風嗚咽,大日也驅散不了這濃重的淒涼。

    蘇凌忽地一甩頭,眼中再無淚水。

    面色冰冷,那冷意讓人感到害怕。

    「鏘——」

    溫魂如火,劃出一道如血的劍芒。

    蘇凌倒提溫魂劍,緩緩踏步,步步朝着陳醒三逼來。

    「蘇......蘇督領......」

    陳醒三不敢與蘇凌冰冷的目光對視,惶惶低頭,聲音顫抖而嘶啞。

    「嗡——」溫魂劍紅芒流光,正抵在陳醒三的哽嗓咽喉。

    「陳醒三!......你滿意了麼!說!誰給你的命令!誰讓你放箭的!......」蘇凌幾近嘶吼道。

    「我......」

    陳醒三一頓,忽地決絕抬頭,望着蘇凌,一字一頓道:「慕容見月殺我暗影司弟兄......丁小乙貪戀女色,欲叛我暗影司,更有暗影司律如劍高懸......陳醒三,不得不如此!」

    「你!事到如今,你還死不悔改!我且問你,暗影司做的便是光明正大的事情麼?各為其主,她不殺你,你便要殺他......偏你暗影司的人死了就不行,碧波壇的人死了就可以麼?上有高蒼,下有后土!誰人的命不是命!」蘇凌怒吼道。

    「這......司律森森......不容徇私!」陳醒三一臉的無奈,低頭緩緩道。

    「我乃暗影司總司副督領,陳醒三你不請示我,擅自殺人,司律森森?你告訴我,你又該當何罪!」蘇凌眼神灼灼,一臉殺意。

    忽地抬頭,看向他身後的暗影司眾,聲音如冰道:「還有你們......該當何罪!」

    「我......」

    陳醒三頭一低。

    暗影司的那些司眾也是一臉惶恐,緩緩的低下頭去。

    「依暗影司律......其罪當誅!......」陳醒三低低地說着,忽地昂然抬頭,帶着一絲決絕道:「蘇督領今日若必須殺人,方可消督領之恨,那便摘了醒三之頭,放過我身後的兄弟們罷!醒三隻求速死.....但兄弟們.....只是奉命行事!」

    蘇凌心中一凜,聲音低沉道:「陳醒三!你倒還是條漢子!......」

    「既然你說奉命行事!我且問你!袁中大何在!讓他滾來見我......我倒要問問他,誰給他的權利殺人的!」

    聲音方落,忽的一聲高喊傳出,聲音沉穩,似乎還有些許的無所畏懼。

    「蘇督領......稍安勿躁,袁中大怕是見不了你的......冤有頭,債有主!這放弩箭的命令,是我下的!你可向我討還公道!」

    「刷——」的一聲,一道黑影從半空飄落,站在蘇凌近前負手而立。

    蘇凌一怔,抬頭看去。

    卻見眼前飄落一人,一身黑衣黑袍,頭戴一個寬大的斗笠,將他的面容遮擋。

    不知為何,此人的氣息顯得無比的冷酷絕情,更似乎頗為的底氣十足。

    「你!......又是何人!」蘇凌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那人將寬大的斗笠摘掉,他的面容暴露在蘇凌的眼中,再無遮擋。

    蘇凌一驚,「鏘——」的一聲,溫魂劍點指此人,一字一頓道:「竟然是你!」

    「卓心弋!......」

    事到如今,蘇凌全部都已明白。這個卓心弋到底是何人。

    「蘇公子......哦,不,蘇督領,別來無恙啊!」那人朝着蘇凌微微一拱手,神情卻是十分的桀驁不馴。

    蘇凌冷笑,看着這個人,沉聲道:「卓心弋......呵呵......如今,我應該換個名字稱呼你了......天門關暗影司分司總督司——韓驚戈!」

    韓驚戈聞言,淡淡一笑,神情氣度不慌不忙,朗聲道:「蘇督領......韓某在陰陽驛中,見您久未返回,着實掛念,這才回來尋你......正好順手除了這丁逆......」


    「哼......」蘇凌冷哼一聲道:「我且問你!那夜竹林示警的黑衣人,也是你罷!」

    韓驚戈淡笑道:「蘇督領好眼力......那日示警的正是在下!對了,那夜不羨仙一戰,屬下擔心蘇督領的安危,這才與醒三兄弟一起去尋你......只是蘇督領好手段......我們二人卻是晚到一步,未曾見到蘇督領,不過......還是有收穫的......丁逆所作所為,盡收韓某眼中!」

    「陳醒三,滾到一邊!冤有頭債有主,你的賬容後再算!」蘇凌冷然道。

    陳醒三神情一凜,卻擋在了蘇凌和韓驚戈近前,顫聲道:「蘇督領......韓督司他也是......」

    「滾!——」蘇凌吼道。

    韓驚戈淡淡看了一眼陳醒三,聲音平靜道:「醒三......退後!」

    說着,踏前一步,直面蘇凌。

    「蘇督領......您來天門關的重點是陰陽教吧......至於諸如碧波壇的事,似乎不是您該插手的罷!」韓驚戈淡淡看着蘇凌道。

    「嗡——」溫魂劍一閃,直抵韓驚戈的咽喉。

    蘇凌殺意滔滔,一字一頓道:「韓驚戈,區區督司,何時輪得着你教蘇某做事!今日蘇某殺了你,倒要看看,這暗影司司律,敢不敢卮蘇某之罪!」

    韓驚戈沒有一絲害怕的神色,看着蘇凌淡淡一笑道:「蘇督領的職權便是察查陰陽教,協助丞相攻佔天門關......而韓某的職權乃是處理天門關所有事務......韓某上有丞相之令,下有暗影司律,那丁小乙早有可疑行徑......便是未有此事,他也活不長......因此,韓某敢問蘇督領,韓某何錯之有!」

    「你......韓驚戈,死到臨頭,執迷不悟!留不得你!」蘇凌大怒,溫魂劍一揚,便要砍了韓驚戈。

    「蘇督領三思!三思!......」

    便在這時,韓驚戈身後的所有暗影司司眾,包括陳醒三,皆呼啦一聲,齊齊跪地,雙手抱拳顫聲求情起來。

    「你......你們!」

    蘇凌鬚眉皆炸,大吼一聲道:「哪個還想死,就跪着,蘇某不屑多殺一個!」

    再看那些暗影司眾,竟無一人起身,只將頭一低,默默跪着,不言不動。

    「呵呵!好啊!殺丁小乙的時候,你們上下齊心,現在求死也上下齊心!你們這樣的齊心......真的不虛偽麼?你們若有一點真情,豈會親手殺了小乙!」蘇凌悲愴吼道。

    他忽地盯着韓驚戈,一字一頓道:「韓驚戈,你要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便是滅了你們天門暗影司,也在所不惜!」

    「好!蘇督領赤濟之心,韓某也十分動容......小乙兄弟之死,我也難過......只是,這是註定的事情,蘇督領救不了他,韓某救不了他,所有的兄弟也救不了他!蘇督領,聽我一言之後,若您覺得我還是該死,就請自便!」

    「倒要聽聽,你如何言說!」

    韓驚戈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對抵在他咽喉的溫魂劍視若無睹,沉聲道:「蘇督領......韓某說過......暗影司司律昭昭,做了什麼事情,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別跟我說這什麼狗屁司律,這混賬東西早就該廢除了!」蘇凌冷叱一聲道。

    「可是......它在一日,便是暗影司所有人都要遵守的最高準則!任何人都不能違背!這是事實!」

    韓驚戈的聲音驀地大了許多。

    「蘇督領啊......你雖是暗影司總司副督領,但你久不在暗影司......不知道司律的嚴苛,嚴苛到不近人情......不僅是我,暗影司所有的兄弟,都是心中有怨,且不說我們外放到各分司的人,無論職級,所有的家眷都要在暗影司總司的關照下遷入龍台生活......」

    韓驚戈的聲音亦有些悲憤,忽地嘲諷一般笑道:「美其名曰,為了讓外放的兄弟安心,家眷們也可安享龍台繁華......然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是監視,是控制,是徹頭徹尾的威脅!」

    「不僅是以家眷威脅我們不能叛變,若被抓了,必須自戕,否則便是逃回來,自己和家眷也會盡數誅滅!更是讓我們對那不合理的司律不能生出一絲反抗之心啊!」

    「這......」蘇凌,心中一凜,忽的仰天長嘆。

    「亂世人心......呵呵......亂世人心啊!」蘇凌無奈的苦笑起來。

    「再說丁小乙,蘇督領明白,韓某明白,所有天門關的司眾也明白......他是個武痴,他更是任俠義氣,抱打不平,當得起一條漢子!可是......大公子去後,暗影司早已變了味道,司律苛刻,不近人情.....更是寫上了六個大字......」韓驚戈一臉無奈和憤恨道。

    「寫了哪六個字?」蘇凌出言問道。

    「寧殺錯,不放過!......」

    韓驚戈聲音平淡,聽在蘇凌耳中,卻是字字如刀。

    「莫說小乙,這幾年,更是因為這六個字死了多少兄弟!在暗影司做得好,是你的本分,是你的忠心!一旦稍有反常,或者被俘後歷盡艱辛逃回,還是一死!因為被抓就必須自戕!只有這一條路,如果不自戕,便是違反了司律,就要寧殺錯,不放過!」

    韓驚戈深吸了一口氣,看着蘇凌一字一頓道:「蘇督領......您高高在上!你是丞相的心腹,如何看得到我們這些渺小卑鄙之人,生存之艱難!我們呢?我們除了捨生忘死,惟死之外,還能如何?這司律到底荒不荒唐,可不可笑!可是就算如此,那些身居高位者,卻還是趨之若鶩,自以為司律完美無瑕,不容置疑!」

    「所以,荒唐如何?不公如何......我們必須還要執行,堅決的執行!否則,惟死!」韓驚戈聲音低沉而嘶啞。

    「這......」

    蘇凌神情一黯,沉默無語。

    「蘇督領或許知道,我就任天門關分司正督司時辰不長......其實小乙的所有行為,他跟三妙宮,也就是那個碧波壇聖女慕容見月之事,早有上一任分司正督司匯總成案牘,密報於暗影司總司......我到任之後,亦曾想方設法的替小乙脫罪......這些,醒三知道,中大知道......司內的很多兄弟都知道......只是怕小乙兄弟心寒,未曾告知他......」韓驚戈一臉鄭重道。

    「是啊......蘇督領,韓督司句句說的是實話啊......醒三可以作證......」陳醒三忽然出言道。

    「我可以作證!......」

    「我作證!......」

    「我也作證......」

    聲音此起彼伏,不斷在跪着的暗影司眾中響起。

    韓驚戈一臉的無奈和遺憾,嘆了口氣道:「只是......我新到天門......小乙的案牘早已傳到暗影總司......已成鐵證!我也追不回來啊!丞相多疑......伯寧大人又惟丞相之命是從......韓驚戈人微言輕......如之奈何!」

    「我若放小乙離開,我......醒三......中大,還有這裏所有的弟兄,還有他們身在龍台的至親家眷都要掉腦袋!我若不放小乙離開,卻實難對自家兄弟下手啊!」韓驚戈無奈道。

    「呵呵......」蘇凌冷笑一聲,「實難下手......那今日,你又做了什麼!這萬弩齊發的命令,可是你韓驚戈下的!」蘇凌質問道。

    「蘇督領......韓某事出無奈,你若不信,便看看這個吧!」

    韓驚戈說完,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蘇凌。

    蘇凌這才看了他一眼,緩緩撤劍,接了過來。

    卻是一封信,字跡是伯寧的。

    但見其上寫着:暗影司天門分司丁小乙者,昔年與碧波壇妖女有舊,現其行已然查明,雖暫未做出於暗影司不利之事,但其與碧波壇妖女糾纏不清,亂我司律,雖其情可憫,但其罪難恕......着韓驚戈到任之後,擒拿丁小乙,送往龍台,聽憑處置!

    蘇凌看到最後那句,卻是八個大字:司律昭昭,不容徇私!

    蘇凌一把將這信揉成一團,悲憤大笑起來。

    他驀地覺得,這最後八個字,真真是莫大的荒唐和冷酷。

    「蘇督領......今日小乙不死,也逃不脫被押往龍台的命運......到那時,百刑加身,不能為人也!到最後受盡折磨,還是一死......韓某有此之為,只是不忍心,小乙他......」

    韓驚戈說到此處,忽地一閉眼,抬頭向天,再也說不下去了。

    「蘇督領......你乃總司督領,韓某上峰,司律亦有令,違抗觸怒上峰者,當誅!韓某隻求一死......只求若饒恕我這許多天門關的兄弟!」

    韓驚戈眼中亦有淚光閃動,「先父韓之玠,一腔孤勇,宛陽一役,從容就死!今日韓某一人死,全我眾多兄弟,可矣!如此,亦不墜我韓氏威名!」

    說着,韓驚戈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蘇督領,動手罷......」

    「你......」

    蘇凌執劍之手,不住的顫抖起來。

    「鏘——」的一聲,將溫魂劍搠於地上。

    「世間人性至惡,不叫人為善......所謂熱血義氣,卻如此為惡所迫,天日昭昭,律法,早成了不法的工具了!」

    蘇凌仰天長嘆。

    他緩緩後退幾步,這才緩緩道:「你們雖有罪......但其情可憫,你們一腔忠勇,卻被人心險惡涼薄了你們的熱血......今日蘇某若為小乙報仇,豈不也成了那世間至惡之徒!」

    「如此......蘇某誓不為也!你們......都起來吧!」

    那些暗影司司眾聞言,驀地熱淚橫流,緩緩起身。

    蘇凌低頭,半晌喃喃道:「小乙兄弟......蘇某無能......不能讓任何人給你償命啊......」

    說罷,蘇凌轉身。

    搖搖晃晃的朝着丁小乙和慕容見月的屍體走去。

    來到近前,忽的哭跪於地。

    「小乙、慕容姑娘......蘇凌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讓你們入土為安!......」

    ............

    天門關東郊,大山山腳。

    蘇凌揮動手中鍬鏟,將黃土使勁的挖出,一時間,黃土紛揚,如霧瀰漫。

    原本靜默在他身後的韓驚戈、袁中大、陳醒三和所有的暗影司眾,皆一臉的悲戚。

    忽的有人悽然喊道:「諸位弟兄,動土!送小乙兄弟和慕容姑娘歸天!」

    「沙沙......」的挖土聲音響起,一如喪歌。

    恍惚中,蘇凌淚流滿面。

    他抬頭看向如霧如雨瀰漫的黃土煙塵。

    似乎那裏,竟出現了江南。

    新柳綠,拱橋彎。

    江湖客,美人傘。

    ......「江南流水幾聚散,日月滄桑盡變換,誰曾江湖仗劍踏破了關山,千里如畫血染,終究也不過是風輕雲淡.....與君共飲這杯中冷暖,西風徹夜回憶吹不斷,醉里挑燈看劍,清影闌珊......長槍策馬平天下,此番訣別卻為難,亂世刀劍紛亂折斷了月光,淒墳、隻身、孤舟,餘生不思量,配汝劍,江湖從此山高水難斷......」

    喃喃地,蘇凌緩緩地吟唱,其聲戚戚,彌久不散。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蘇凌悽愴大呼。

    恍惚中,他似乎看見時光流轉,似乎走出一布衣學子,緩步而出,一指那至高無上的至聖先師。

    他出聲,先是低喝,再是咬牙切齒的聲嘶力竭。

    「至聖先師!這局人性,先師可明了?人性善惡之爭論,孰贏?!」

    ............

    新墳兩座,黃紙飄飛。

    蘇凌驀然轉頭,仍走他的歸途,他覺得這回來的路,比去時不知遠了幾何。

    他忽的大吼起來:「全體復誦:大晉律科,四百五十二令,是讓惡人不為惡,而非使良人熱血漸涼薄!法!不能向不法讓步!」

    剎那之間,全體復誦,其聲昂昂,熱血蕩蕩。

    大日無光,傾盆驟雨,轟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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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江湖客,美人傘,獨笑人心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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