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蘇長史止血啊!」
隨着蘇凌嵌在胸口多日的箭鏃被張芷月拔下,蘇凌的傷口汩汩地向外面不斷淌起泛着黑紅色的血。
丁晏臉色連變,不由自主地喊道,一邊說,一邊慌亂的找着止血的東西。
此時的張芷月雖然一雙手還在止不住的顫動,但神情卻異常的冷靜,忙擺了擺手道:「丁醫官,且慢,諸位來看,蘇凌傷口流出的血,有何異樣?」
一句話說得丁晏、林不浪、溫芳華等屋中所有人皆湊了過來,仔細地朝蘇凌的傷口看去。
「嘶......公子傷處的血,為何是黑紅色的......難道!......」林不浪臉色一變,倒吸了一口冷氣。
張芷月點了點頭道:「不浪兄弟想得不錯,蘇凌傷口此時的血依舊帶着毒,所以才呈黑紅色,我想蘇凌遲遲不得醒來,便是這個原因......讓我來處理吧!」
說罷,張芷月又探出兩手,把在蘇凌的傷口周圍,使出很大的力氣開始擠着蘇凌的傷口。
隨着張芷月的手一緊一松的用力,蘇凌傷口處流血的速度也時快時緩,流出血的多少也不停地變換。
張芷月全神貫注地給蘇凌傷口擠着餘毒瘀血,忽地一個不注意,一道血線迸濺而出,正濺在她的左眉眉尾之上。
張芷月驀地感覺一陣灼痛,眾人皆驚呼出口。
再看張芷月的眉尾上方,頓生一道殷紅的血鱗子,在她細嫩白皙的肌膚上,就如一道紅色的印痕。
「阿月......」溫芳華一聲驚呼,心疼張芷月,便要來看,張芷月趕緊用手一擋,疾道:「芳華姐姐莫要管這些了......此乃毒血,本就滾燙,餘毒未除,如今濺在我的臉上,怕是要落下疤痕了......好在餘毒不多,要不然我亦會中毒......救蘇凌要緊!」
說着,她手上仍舊不停,依舊給蘇凌的傷口擠着餘毒瘀血。
溫芳華心中好一陣難過,張芷月是一介女娘,對自己的容貌自然十分在乎,可是這一道血淋子,定然落在她的眉尾,成為永久的疤痕,雖然不致毀容,可是也讓她原本粉雕玉琢的俏臉,多了些許的瑕疵,甚至這瑕疵永生難消。
這對於一個天生愛美的小女娘來說,實在難以接受。
張芷月真的對這蘇凌一往情深啊......即便這樣,她連一點難過的意思都沒有......
溫芳華心中暗嘆,蘇凌啊蘇凌,你是幾世才修來的福氣啊,我原以為我那傻師妹穆顏卿對你痴情一片,沒想到眼前這蕙質蘭心的張芷月也對你一片深情啊!
蘇凌啊,蘇凌!若你有幸逃此大難,有命活着,這情債,你一輩子都還不完!
不說溫芳華想着心事,單說張芷月,雖然眉額處被灼傷,但卻絲毫不管不顧,仍舊給蘇凌擠着毒血。
擠了約莫二十餘下,蘇凌血液的顏色終於從黑紅色恢復成了鮮紅色。
張芷月眼前一亮,喜道:「成了!蘇凌體內的餘毒應該除盡了!」
言罷,她趕緊站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從藥箱中找出一個小瓷瓶,倒出瘡傷藥、止血丹等等藥丹,親自給蘇凌服下。
然後又拿出藥箱中止血生肌的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蘇凌的傷口處。
最後她又拿來葛布、棉紗等等物什,親自給蘇凌的傷口包紮停當。
一切行雲流水,做得仔細而熟練。
等一切事畢,張芷月已然累得通身是汗,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這才將蘇凌重又扶好躺下,長舒了一口氣。
眾人忙問道:「阿月姑娘,蘇凌他......」
張芷月胸有成竹的道:「不出意外,兩個時辰左右,他便應轉醒了......」
眾人聞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張芷月遂道:「諸位辛苦了,我料他不會再有什麼事情了,大家都在此守了一夜了,都未合眼,不如先去休息,這裏我在便好!」
眾人哪裏肯走,便是丁晏也道:「最累的當是姑娘你......最該休息的也是姑娘你,不如你去休息,這裏老夫......」
張芷月如何能走,只是淡淡搖頭。
眾人知道,此時無論如何也勸不動她離開蘇凌身邊的。
於是,眾人皆未離開,就這樣眼巴巴地盼着蘇凌轉醒。
時辰無聲無息地流逝。
說實在的,眾人也都累了,嘴上不說,可是身體真就吃不消,先是大老吳,再是周么,坐在一旁,不知何時打起了呼嚕。
到最後,溫芳華、丁晏和林不浪也終於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張芷月強自撐着,暗暗對自己說一定不能睡,一定不能睡,一定要親眼看着蘇凌醒來。
可是心有餘力不足,到最後她也半倚在蘇凌的榻前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張芷月忽地覺得自己的左手被人輕輕的觸碰了一下,極其細微的一下,饒是如此,張芷月卻驀地清醒過來,使勁地睜開眼睛,驀地想到,莫非是蘇凌醒了?
她趕緊握住蘇凌的手,剛想呼喚,卻忽地想起眾人都還在夢鄉之中,她若此時聲音大了,豈不是打擾了他們睡覺了。
他們已然很累了。
張芷月壓抑着心中的激動,湊到蘇凌的耳旁,喃喃地喚道:「蘇哥哥......蘇凌......醒一醒......醒一醒,不要睡了,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芷月啊!」
她喃喃地喚了幾遍,卻見蘇凌的眼眉緩緩地翕動起來。
他聽見自己在呼喚她!
張芷月握着蘇凌的手,又緊了一些。
昏昏沉沉的蘇凌,整個人仿佛做了一場不曾醒來的夢,夢中的顏色非黑即白,到最後一片的混亂。
忽地,他的神識之中似有人喃喃的低喚他的名字,昏昏沉沉的蘇凌細細聽去,那喃喃的呼喚越發的清晰,那聲音莫名的熟悉,帶着許久都未曾觸碰過的溫柔。
他不由地整個身體微微的移動,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眩目的光,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不奇怪,蘇凌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今日又是個大晴天,冬日暖陽,透過窗戶灑在他的榻上。
他久不睜眼,所以有些覺得刺目的眩暈,極不習慣。
「唔......好睡!......好睡!」
這是蘇凌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聲音低沉,但張芷月聽得清清楚楚。
剎那間張芷月的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喜極而泣的喃喃道:「蘇哥哥......你倒好,還好睡好睡......芷月真真的害怕,你這一睡,再也醒不過來了......」
蘇凌用了好大的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前如水如霧,看不清楚。
他覺得整個人都是呆滯的,腦袋也十分的不清醒,他躺在那裏,使勁的回想着腦海中的片段。() ()
許久,他終於記起,自己縱馬去追那蔣鄴璩,蔣鄴璩翻身射來一箭,正中他的胸口。
他只覺錐心之痛,翻身栽下馬來。
最後的記憶,定格在他昏死之前,說的那句話。
蘇凌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黑夜降臨,月華滿天......」
一切,都重被記起。
自己分明是受了傷,當胸一箭!
他忽地眉頭緊皺,掙扎着道:「我不是......這是在何處!」
模模糊糊的,他驀地覺得身邊有一個模糊的淡綠色的身影,那身影俏皮靈動,似乎在何處見過。
好久好久了,印在他腦海中,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他使勁的搖了搖頭,眨着眼睛,終於眼前的模糊散去。
眼前那抹淡綠身影,從未如此清晰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芷月......你來了!是你麼芷月!」
蘇凌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驀地直起身子,一把將張芷月擁在懷中。
「蘇哥哥......是我,是芷月來了......蘇哥哥!你終於醒了!」
張芷月反手用力的擁着蘇凌,她還怕蘇凌忽地脫力,再次昏倒。
蘇凌用力之下,只覺得胸口一陣的劇痛,不由的眉頭一皺,唔了一聲。
張芷月立即感覺到了蘇凌的異樣,掙扎着要離開他的懷抱,關切的柔聲道:「蘇哥哥......你受傷太重,牽扯了傷口......芷月不要抱了,快快躺好......」
那蘇凌如何肯放她,一咬牙,忍着胸口的疼痛,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
一切盡在不言中,蘇凌明白,是自己的芷月,在危難之時,救了他!
兩個人久久地擁抱在一起,微笑與淚水,無聲無息。
這一下,林不浪、吳率教、溫芳華、周么和丁晏皆從睡夢中驚醒。
眾人一眼看到蘇凌已然醒了,正緊緊地擁着張芷月。
眾人也鬆了口氣,神情笑中帶淚。
張芷月見大家都看着他們,不由得臉一紅,輕輕地一推蘇凌。
蘇凌這才意識到屋裏許多人,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張芷月。
張芷月趁着這個空隙,趕緊將那輕紗帶好。
蘇凌有些奇怪道:「芷月......好端端的......為何?」
張芷月有些慌亂,不知如何回答。
溫芳華卻是明白女娘的心思,她知道定是張芷月不想讓蘇凌看到自己受傷的面容――她眉尾上方的那道印痕......
溫芳華趕緊站起來,淡淡笑道:「蘇凌啊,你也不想想這是哪裏......這軍中全是大老爺們,阿月這嬌娘,如何能拋頭露面啊?」
蘇凌這才點點頭道:「是是是......我一時忘情......」
丁晏見蘇凌和張芷月如此親昵,已然將他們的關係猜了個八九分,但他這人卻是十分識趣的,並不點破,見蘇凌醒來,這才抱拳道:「蘇長史既然已醒,自然有很多話與你的朋友說,老夫便告辭了!」
蘇凌掙扎着要給丁晏見禮,表示感激之情,卻被丁晏攔住道:「蘇長史不必如此......老夫醫術不精,說實在的未幫上什麼忙,蘇長史若要感謝,便好好謝謝你的師妹阿月姑娘吧......蘇長史好好將養,丁某告辭了!」
蘇凌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給林不浪遞了個眼神。
林不浪心領神會,站起來道:「丁醫官,不浪送送您!」
丁晏點頭,兩人走出房去。
來到院中,丁晏朝林不浪一拱手道:「林都尉......不必送了......老夫自去便好!」
林不浪點點頭,似有所指道:「丁醫官......今日蘇凌房中......」
丁晏如何不清楚林不浪想要說什麼,淡淡一笑道:「今日,蘇長史房中?蘇長史的師妹阿月姑娘,竭盡全力救治她的師兄,阿月姑娘醫術高超,蘇長史終是轉醒......老夫就看到這些啊......」
林不浪這才一笑道:「丁醫官......走好!不浪不送了!」
兩人拱手,丁晏上了車輦離去了,林不浪這才轉身回去。
蘇凌既醒,除了身體還有些僵直,使不上力氣之外,看起來並無什麼大礙,大抵是受傷過重,躺了這多日,身體關節不舒展所致。
其實也就是蘇凌,他體內的虺蛇膽的確是好東西,若不是經脈重塑,換做旁人,如何有如此驚人的恢復速度呢。
溫芳華見蘇凌已然無大礙了,知道蘇凌和張芷月這一對兒,定然有很多話要說,他們杵在這裏,實在不方便。
可是滿屋除了自己一個女娘,懂得女兒家的心思,那大老吳、周么皆是粗漢,林不浪又是個木頭,如何能懂,皆圍着蘇凌七嘴八舌的說話,如何知道離開,給蘇凌與張芷月二人一些空間呢。
溫芳華無奈地笑了笑,站起身來,朗聲道:「蘇凌啊......你現在覺得如何......」
蘇凌轉了轉眼珠,摸了摸肚子,尷尬一笑道:「其他的倒沒什麼......就是肚子忒餓了......這咕咕嚕嚕的聲音都震天響了!」
眾人哈哈大笑。
溫芳華忙道:「那好,我去給你做些吃食來......」
說着她轉頭便往外走,她以為那幾個大老爺們會跟出來。
結果這幾個男人,沒一個識趣的,皆如木頭杵着,半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無奈之下,溫芳華用手一指吳率教和周么,皺眉嗔道:「大老吳、周么,你倆別杵着了,大老吳去生火去......周么給我打打下手!」
吳率教和周么聞言,心中極不願意,自家公子好容易才醒,話沒說兩句,就要被叫走。
但兩人也不是純直男......
立時會意,站起身來,跟蘇凌說了幾句話,便都出去了。
可是林不浪卻是天下第一直男,還是直男癌晚期。
這大冤種,自打蘇凌醒了,就一直傻樂,人家都知道怎麼回事,避了出去,唯獨他林不浪絲毫沒有這個覺悟。
氣的溫芳華一跺腳,一把拽住他的耳朵嗔道:「死林不浪,你是榆木疙瘩啊......杵這裏不嫌礙事啊......滾出去,找蕭元徹報信去......他還等着蘇凌甦醒的消息呢......」
林不浪被她拽得呲牙咧嘴,嘴裏求饒,這才朝外面去了。
臨行前他還不忘回懟一句道:「溫芳華,也就我林不浪稀罕你......要不然你這母老虎,沒人敢娶你......」
溫芳華一瞪眼,舉起粉拳,作勢追打。
榻上的蘇凌和他身邊張芷月皆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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