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和林不浪並肩跟在謝必安的身後,朝着陰陽洞的深處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洞內的光線越來越暗,陰陽洞好像沒有盡頭,一直向前向更深處延伸。
肅衍緩緩的走着,並不回頭,也不說話,不知為何,蘇凌看着他籠罩在黑暗中的身影,竟覺得有一種濃重的悲涼與滄桑。
隨着三人不斷地前行,蘇凌已然看不到來處,亦看不到盡頭,只覺得整個人置身於天地未開的混沌之中。
黑暗,似乎亘古不變。
越走越深,借着不知從何處來的微光,蘇凌赫然發覺,整個陰陽洞的洞壁竟有了變化。
開始的時候,洞壁上的犬牙交錯的石頭,因為常年得不到陽光的照射,顏色發黑髮暗,更長滿了墨綠色的青苔,而隨着他們越發深入,周遭所見的洞壁和石頭,竟不知為何呈現出暗紅色,漸漸地那暗紅色越來越明顯,直到最後宛如血色一般。
唯一不變的,依舊是那麼的醜陋。
不僅如此,蘇凌和林不浪也越來越覺得,越往深處去,周遭變得越發的悶熱,仿佛未知的前方,有着一個巨大的火爐,散發着無法驅散的熱氣,炙烤着每個人。
不一會兒,蘇凌和林不浪早已通身是汗。
又走了片刻,那洞壁和石頭的血紅之色更甚,酷熱讓蘇凌和林不浪都覺得有些難以忍受了。
「謝必安......你最好別耍什麼花招......」林不浪冷聲喝道。
正在前面默默走着的謝必安,緩緩停步,卻不回頭,沉聲道:「少年郎,沒有耐心,是成不了大事的......不要急,再走一陣,便到了......」
謝必安沉聲說着,繼續朝洞深處走去。
蘇凌和林不浪不再說話,緊緊地跟着。
正走間,蘇凌只覺得前方熱浪翻滾,鋪天蓋地的朝自己湧來,熱氣烘烤得讓他十分的難受。
他抬頭看去,不由得驚住了。
林不浪也如蘇凌一般,一臉的震驚。
前方極目之處,整個陰陽洞仿佛處在血海之中,所有能看到的一切,無一不泛着血紅色,跳動而熾熱。
謝必安停下,朝前指了指道:「極目之處,便是此行的終點,隨我來吧!」
三人又走了一陣,終於來到了謝必安所說的終點。
蘇凌和林不浪這才發覺,前面已經沒有路了,這裏當是陰陽洞的最深處。
但是令兩人都未想到的是,他們現在正處在一處深淵懸崖的邊緣,這懸崖直插深淵,竟不知高度幾何。
「這裏是?」蘇凌疑惑道。
「陰陽洞,轉生崖!」謝必安緩緩的吐出六個字,然後緩緩的轉過身,望着兩人,竟是笑了起來,只是笑容破碎而滄桑。
「為何帶我們來此處?你想做什麼.......」林不浪警惕地問道。
「少年郎,不要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我幫你們除了那范無救,就未有想過要傷害你們的......」謝必安緩緩嘆息搖頭。
不等二人說話,他緩緩地朝腳下不遠的懸崖一指道:「你們看看,這崖下是什麼......」
蘇凌和林不浪朝着崖邊走了幾步,不由的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震驚。
眼前,在極深的崖下,一道一望無際的大河靜靜地流淌,時不時地泛起洶湧的浪花。只是水流無聲,浪亦無聲。
然而,蘇凌和林不浪震驚的是,這根本就不是尋常的大河,因為這一望無際的大河,整個都是血紅色的,熱浪滾滾蒸騰,自下向上,洶湧蔓延。
整條如血的赤河,讓人覺得從未有過的壯觀和恐怖,仿佛是這崖下一道深深的泛着血色的傷痕。
赤色眩目,血色灼眼。
「這是......岩漿!地底的岩漿......」蘇凌震撼的睜大雙目,吃驚的道。
「哦?蘇凌啊,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你竟然識得?不錯,此處便是地底岩漿匯聚之處......」謝必安的眼中出現一絲激賞之意。
「你帶我們,就是為了看這地底岩漿?」林不浪疑惑地問道。
「這裏,便是陰陽洞因何得名的原因,陰字取於外面你們所見,而這陽字,便是如今你們所見的無盡岩漿了......」
謝必安並未回答林不浪的疑問,站在萬丈轉生崖前,轉身,負手而立。
不知何時,他的髮簪已然遺落,他醜陋的面容,不知何時變得異常的蒼老,如雪的白髮,無風擺動,蒼涼而悲苦。
黑衣乍飄,蒼老而平靜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謝必安緩緩的開口了,只是聲音中竟帶了一股濃重的悲愴。
「少年郎,我這裏有一個故事,你可願聽我講一講麼?」謝必安緩緩的問道。
「故事......」蘇凌稍微一怔,不知為何,竟微微拱手道:「你說罷,蘇某洗耳恭聽......」
「少年郎,你可聽過渤海飛衛?」謝必安緩緩的開口問道。
「渤海飛衛?那是什麼......」蘇凌疑惑道。
「渤海飛衛,十數年前,整個渤海五州,沈濟舟麾下,最精銳的騎兵,神話般的存在......」謝必安說着,神情之中竟出現了一絲從未有過的驕傲和自豪。
「最精銳的騎兵?不是渤海長戟衛麼?......」蘇凌疑惑道。
「呵呵,不要提什麼長戟衛,螢火豈能與皓月爭輝?將那什麼狗屁長戟衛與渤海飛衛相提並論,這是對渤海飛衛最大的侮辱!」
謝必安的眼中出現了極大的不屑,滿是譏諷道。
「蘇某年輕,不未曾聽聞過渤海飛衛......」蘇凌道。
「呵呵,若渤海飛衛還在,渤海豈能如此,沈濟舟豈能四面受敵,成了一隻困獸?蕭元徹十幾萬大軍,根本沒資格踏入渤海!」謝必安沉聲道。
蘇凌淡淡一笑,不太相信他的話,淡淡道:「你跟我講這些,何意?」
謝必安看出了蘇凌並不相信他的話,看了他一眼道:「少年郎,你是不信渤海飛衛如此厲害是麼?」
蘇凌剛想說話,謝必安卻一擺手道:「罷了......也不怪你,渤海飛衛這四個字,如今這渤海五州又有幾人識得?」
他抬頭望了望那血紅色的洞頂大石,嘆了口氣道:「留給我的時辰不多了......少年郎,你轉過身去,走上十五步,便有一塊大石,將它挪開,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蘇凌點了點頭,剛想動作,林不浪卻道:「公子,我來......」
林不浪按照謝必安所說,朝後走了十五步左右,果見在洞壁的角落裏,有一塊大石,似乎不是原生在這裏的,因為這大石雖然也微微發紅,但原本的顏色還依稀可辨。
林不浪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地將那大石挪開,果見裏面藏着東西。
「公子!是三壇封存完好的酒!」林不浪朗聲道。
「拿來這邊......」謝必安淡淡道。
林不浪將這三壇酒如數搬回,放在他們和謝必安的中間。
謝必安向前走了兩步,俯身蹲在三壇酒前,伸出手,緩緩地摩挲着那三壇酒。
「這三壇酒,是我十幾年前藏於此處的......原本不應該現在打開......只是,再不打開,我怕是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品嘗了......」
說着,他緩緩抬頭,似笑非笑道:「少年郎,這三壇酒,你們可願與我共飲否?」
蘇凌忽地洒然一笑道:「你有故事,又有酒,聽故事,以酒佐之,豈不快哉!」
「好!拿去!——」謝必安朗聲大笑,一抬手,將其中的一壇酒朝蘇凌扔去。
蘇凌伸手,穩穩地接住。
謝必安又將另一壇酒扔給林不浪。
自己拿了最後一壇,三人就在懸崖邊上,岩漿洪流之畔,席地而坐。
早沒了敵意,仿佛多年的老友重聚。
「今日便一同嘗嘗,這多年被岩漿烘烤發酵而成的美酒罷!」謝必安哈哈大笑,一抬手,「嘭——」的一聲,拍掉酒封。
蘇凌和林不浪也抬手拍掉酒封。
酒封一解,濃香的酒味撲鼻而來。
蘇凌當先舉起酒罈,咚咚地飲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回甘悠長。
「好酒!——」蘇凌哈哈大笑起來。
林不浪也嘗了一口,暗道,果真是好酒!
謝必安一邊品酒,一邊贊道:「蘇凌啊......你果真生性豪烈,若換做旁人,怎麼能與敵人對坐飲酒呢?蘇凌啊,我真的後悔,倘若早些認識你,我謝必安,也不會淪落至此啊......」
「人生何處不相逢......謝必安,我雖然不齒你那些殺戮之事,但酒的確是好酒!敬你!」蘇凌一舉酒罈,誠懇地笑道。
「好!干!」
三人對飲了片刻,謝必安方緩緩地放下酒罈,聲音變得滄桑起來。
「少年郎......你可聽過鞠剡?」
「鞠剡......又是他!」
自打進入渤海地界,鞠剡的名字,蘇凌不止一次聽說過,可謂轟雷貫耳。
「就是那個創立長戟衛的鞠剡麼?此人英雄了得,只是被沈濟舟冤殺......」蘇凌點點頭道。
「莫不是那渤海飛衛,也是鞠剡所創的?」蘇凌疑惑道。
「冤殺?呵呵,算是吧......然而這鞠剡識人不明,把那沈濟舟當做明主,活該最後被戮......」謝必安冷冷一笑,似乎對鞠剡並沒有什麼好感。
「謝必安,我自入這渤海,只要有人提到鞠剡,雖是禁忌,但皆由衷的欽仰,你這番說辭,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蘇凌淡淡道。
「鞠剡雖然有才,但也不過爾爾,他創立那長戟衛,已然費勁心血,結果在我看來,長戟衛也不過如同雞肋......他何德何能,能創立渤海飛衛!」謝必安不屑道。
「那你為何要提他......」蘇凌疑惑道。
「因為,他雖未創建渤海飛衛,但渤海飛衛從顯赫一時到如今無人知曉,還有我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皆拜他所賜......」謝必安冷芒一閃,一臉的恨意。
他猛地飲了口酒,一字一頓道:「渤海飛衛,乃是他的親胞兄——鞠逸所創......然而,卻毀在鞠剡他的手中!」
「什麼......」蘇凌大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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