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後排中間最大的屋子。蘇凌和林不浪借着昏黃微亮的火石光芒,抬頭看去。
正前方,兩張破舊的榻上,並排放着兩具屍體,皆蒙着白布。從身形來看,左側的是祖達授,右側的是沈乾。
最初時,蕭元徹想要將祖達授梟首的,但敬佩他的才學和忠貞,便改梟首之刑為絞刑,祖達授這才得以留的全屍。
蘇凌和林不浪先來到祖達授屍身近前,將火石湊在屍身前,蘇凌和林不浪同時仔細的觀察起祖達授的屍體。
卻見祖達授屍體上的屍斑已經非常明顯了,並且有擴散之勢,蘇凌明白祖達授從死亡到現在,已經近十個小時了,有這樣的屍斑出現並不奇怪。
再朝他臉上看去,卻見祖達授面色紫紺,口唇、臉頰、耳廓部位有較明顯的青紫;面部皮膚及眼結膜還有清晰的點狀出血。
更讓人無法忽視的是,祖達授的脖項處有一條深紫色的很深的勒痕,那便是讓他致命的原因。
很明顯,祖達授屍體呈現的狀態,完全符合縊殺的特點,沒有任何意外和不合情理的地方。
林不浪看了一會兒,疑惑道:「公子,祖達授的死狀,完全符合縊殺啊,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啊......」蘇凌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死了死了,一死全了啊,再有智計之人,又如何呢?」蘇凌不再多看祖達授的屍體一眼,擺了擺手,林不浪將白布重又蓋好。
「還好,時以近秋,這要是大夏天,這屋中也不知道該有多味呢......」蘇凌皺皺眉,朝沈乾的屍體處努了努嘴道:「咱們看看他去......」兩人來到沈乾的屍體近旁,將蓋在他上面的白布揭開,蘇凌和林不浪兩人定睛看去。
只一眼,林不浪的眉頭便擰了起來。蘇凌卻十分淡然,淡笑低聲問道:「不浪,可發現奇怪之處麼?」林不浪點了點頭,一指沈乾的面部道:「若按公子對我所言的,沈乾乃是被蕭箋舒一劍貫穿腰顴,繼而刺破心肺內腑而死,這種死法雖然慘烈,但皆是外力所致,除了死者在突遭重創之時,忍受不了巨大的疼痛,而變得面目有些猙獰之外,整個面部的顏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如今距沈乾死了五個時辰還多,正常的死人臉色應該面無血色,如紙蠟白.......可他卻......」蘇凌點了點頭,沉聲道:「他卻如何呢?......」林不浪低聲道:「他卻面色黑紫,嘴唇也是黑紫,不僅如此,他的眼角處和嘴角處都有血跡,雖然已經乾涸了,變得有點和他的臉色相融了,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蘇凌十分讚賞地點點頭道:「不浪好眼力,這便是我方才說的奇怪之處......」他頓了頓又道:「依你的感覺,你覺得這沈乾的死因到底是什麼呢?」林不浪並不急於答話,將手中的火石又朝着沈乾屍體近旁移了些,俯身細細觀察起來。
過了片刻,林不浪這才直起身體,緩緩道:「腰顴處有一貫穿傷,極深!的確足以致命,可是,從沈乾臉色上看,還有從他面部溢出的血來看,卻又完全不符合被劍所殺,畢竟沒有死於銳器之下的人,死去許久才有血從五官處溢出的......結合沈乾這些特徵......」林不浪的呼吸驀地變得急促起來,赫然看向蘇凌,卻見蘇凌氣定神閒,淡淡笑着,看着自己,露出鼓勵的神色。
「公子,不浪覺得,沈乾真正的死因是他......中毒了!」林不浪聲音篤定卻有些顫抖。
蘇凌點點頭道:「不浪,你與我想的不謀而合......」林不浪頓時睜大了眼睛,顫聲道:「這沈乾既然為階下囚,就不可能活着,早就是必死之人了,何人還要冒風險去給一個必死之人下毒呢?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還有......聽公子說,沈乾進入丞相行轅大廳之時,並無任何中毒的跡象,而且在跟蕭箋舒爭鬥時,還佔着上風呢......既然身中劇毒,卻還有如此的表現,這豈不是自相矛盾?」蘇凌並不說話,眼中流光閃動,默默地思忖起來。
林不浪又道:「再有,沈乾被俘之後,一直單獨關押在一個秘密營帳之內,蕭丞相更是嚴守秘密,連公子和我都不曾得知沈乾被關在何處,兇手若要下毒,要選擇什麼時機才能完成呢?兇手又是如何知道這沈乾被關在何處的呢?」林不浪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對蘇凌道:「公子......這有太多的問題說不通啊......」蘇凌此時已然停止了思索,眼神深邃,緩緩道:「沈乾被關何處,對於普通人來講,的確是無從得知,可是卻對一個人來說,想要知道這件事,並不難......」林不浪忙問道:「此人是誰?」蘇凌並不急於回答,反問道:「不浪啊,你可還記得沈乾是被哪些將領所俘?」林不浪點點頭道:「是被夏元讓、許驚虎和夏元謙三人聯手所擒......」蘇凌點了點頭,並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林不浪。
林不浪驀地明白了,疾道:「所以關押沈乾的地方,夏氏二將和許驚虎肯定知道,說不定就是他們親自辦的,所以兇手只需問過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便可清楚地知道沈乾被關在何處......而讓這三個丞相麾下元老級大將開口之人.......」林不浪駭然抬頭,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個人的名字。
「蕭箋舒!」蘇凌頷首道:「不浪你分析得很對啊,看來你的確成熟了許多,心思也縝密了許多......」林不浪低聲道:「公子也覺得是蕭箋舒?」蘇凌淡淡道:「是不是他我不敢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沈乾真正的死因——中毒而死,定與蕭箋舒有絕對的關係......」林不浪不解道:「可是公子,我不明白......沈乾已然是必死之人了,蕭箋舒與他也並無私人恩怨,為何還要冒風險給他下毒呢?」蘇凌低頭沉思了片刻,這才低聲道:「不浪啊,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或許給沈乾下毒,的確是蕭箋舒身邊人做的,但蕭箋舒並不知情呢......」林不浪想了想道:「公子為何有這個想法?」蘇凌聳聳肩道:「當時在行轅大廳,蕭箋舒刺中沈乾那一劍時,是背對着文官,面對武將的,武將多被他收攏,即使發現有什麼不尋常的,也會視而不見,但我雖被丞相賜座,卻也是坐在武將之列最前,我卻是看得清楚明白的。」林不浪道:「難道公子看出什麼不尋常了麼?」蘇凌又回想了一陣,方道:「若說不尋常,卻也不好說,當時蕭箋舒想要詐敗,而後趁沈乾放鬆警惕時,反戈致勝,可是卻被沈乾識破......我當時看得清楚,以沈乾的功夫,自然是完全可以躲過蕭箋舒那一劍的,蕭箋舒也看出來了,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被識破的一劍會刺死沈乾......」蘇凌頓了頓又道:「可是就是這一原本必會被躲開的一劍,卻不知為何,沈乾仿佛被定身了一般,如木雕泥塑一般,不躲不閃,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劍生生的被捅進他的腰顴之中。」林不浪倒吸一口氣道:「公子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必有怪異!」蘇凌又道:「當時我看得清楚,蕭箋舒刺中沈乾時,一臉的意外的和難以置信,而沈乾整個人似乎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一臉的不甘,更是指着蕭箋舒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說了一個你字,便氣絕身亡了。」
「若是他在臨死那一剎那,才發覺自己身中劇毒,那沈乾想說卻未說完的話該是......」
「你,竟然對我......下毒!」蘇凌和林不浪異口同聲道。蘇凌點了點頭道:「若我猜得不錯......當是有一個與蕭箋舒關係緊密的人,通過許驚虎、夏元讓和夏元謙三人中的一人,得知了關押沈乾之地的所在,然後又用他們的手諭,或者就是他們親自將看押沈乾的守衛支走,然後這個兇手再潛入進去......」林不浪接過話道:「然後這個兇手用了一個我們不得而知的特殊方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毒下在沈乾身上,但這個毒很特別,並不會當場毒發,兇手精準的控制毒發的時候,然後沈乾與蕭箋舒動手爭鬥時,在躲蕭箋舒那一劍之時,正好毒發......」蘇凌點了點頭道:「有可能事情就是如此......」林不浪忽地搖搖頭道:「可是公子,我不明白,兇手如此大費周折,若要下毒,為何不立時毒殺沈乾,卻要他在丞相行轅毒發,而且我剛才也說過,沈乾乃必死之人,這兇手豈不是多此一舉麼?」蘇凌看着林不浪啞然失笑,嘆息道:「不浪啊,你是個烈性漢子,自然看不透......」蘇凌想了想,這才又道:「不浪,蕭箋舒......對蕭丞相之位覬覦已久,而他還有兩個對他威脅頗大的兄弟......蕭思舒擅文章,文臣之中多有溢美之詞,而蕭倉舒生性至純,頗受其父的青睞,唯有他蕭箋舒除了在軍中有些威望,但威望也不足以讓他有絕對的優勢,他與這兩個兄弟相比,更顯得各項平庸,那麼,以蕭箋舒陰鷙狠戾的性格,他會怎麼做?」林不浪想了好久,終是搖搖頭無奈道:「公子,不浪對這些鈎心鬥角,居心叵測的事情實在是......」蘇凌一笑道:「你不懂卻是正常的......可是若蕭箋舒......他定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機會,在他父親面前,更在所有武將近前顯露他的本領,一則可以爭取他父親的讚許,二則可以更好更多地收攏那些武將們的心......他如何不會去做呢?」林不浪點點頭道:「誠如公子所言......那蕭箋舒便要給沈乾下毒?」蘇凌一字一頓道:「若策劃一場比試,由沈濟舟長子沈乾主動提出要與蕭元徹的實際長子比試功夫,而蕭箋舒則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提醒所有人丞相的臣屬,自己才是如今實際的嫡長子......並且,如這場真正意義上的嫡長子之間的比試,以蕭箋舒大獲全勝的話,那他希望的兩點目的,均可以達成......」蘇凌說到此處,聲音愈發凜然道:「若必須有一場這樣的比試,而且這場比試,蕭箋舒必須要勝利,可他卻在實力上戰不勝沈乾,殺不了他,那他只有一條路可選......」蘇凌沉聲緩緩的吐出兩個字:「下毒!」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6s 3.898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