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徹背對着走進來的許驚虎,聲音低沉道:「別人問安,都是早上,你卻晚上跑來......安不安的,也不差你這一句話,坐罷......」
許驚虎這才一拱手,坐了下來。
兩人半晌無言,蕭元徹在等許驚虎說話,許驚虎似乎因為蕭元徹未開口,自己也不敢當先說話。
整個房中,出奇的寂靜。
等了片刻,蕭元徹方哼了一聲,淡淡道:「安也問過了,又坐在這裏許久,若沒話說,便回罷。」
許驚虎身體微微一顫,這才忙抱拳道:「主公,末將的確有一事想跟主公說一說......」
「何事,說罷,為將者,何時也變得磨磨蹭蹭了?」
「我......」許驚虎先是一怔,隨即一咬牙,似下定決心道:「末將此次來見主公,只為一人......便是......」
蕭元徹未等他說完,忽地霍然轉身,眼神灼灼地盯着許驚虎,冷聲一字一頓道:「若是與蘇凌有關的話......那便不要說了!」
許驚虎聞言,身體又是一顫,抱拳低頭,聲音也大了些道:「可是,主公......末將擔心......」
「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蘇凌帶了幾個人回來,有些人就覺得礙了他的眼了?非要扣上一個結黨營私,生怕他羽翼漸豐,不好控制的帽子?」蕭元徹毫不客氣,盯着許驚虎,說得一針見血。
「我......」許驚虎一窒,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了。
蕭元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道:「是元讓讓你來的吧......他畢竟是安東將軍,又是我的族人,有些話他覺着自己講出來不方便,便打發了你來?」
「這......是末將自己......」許驚虎剛吞吞吐吐地說了半句話。
蕭元徹眼眉一立,聲音中已然帶了些許怒氣道:「許驚虎啊許驚虎,平素你多在我身旁,我亦勸你多次,多讀讀書,你也總是答應,也見你總看些書籍,原以為你當有長進了,沒曾想這書沒讀到腦子裏,都被你吃了不成?」
「主公我......」許驚虎再也坐不住了,忽地跪倒在地,抱拳低頭。
蕭元徹盯着許驚虎,眼中頗有怒其不爭的神情,斥道:「被人當了槍使,你還不自知?夏元讓不是不敢來,而是比你懂得明哲保身,才挑動你來見我,你倒好,別人給你挖個坑,你就往裏面跳不成?」
「我......主公教訓的是!」許驚虎又是一抱拳,低頭道。
蕭元徹嘆了口氣,又沉聲道:「不就是那蘇凌因為他帶來的幾個人,先打了夏元讓的兵,又打了你的兵,你覺着折了你中領軍的面子麼,非要找補過來?簡直是豈有此理!你自己的兵要是好好對待他蘇凌的人,蘇凌何苦打你的人?」
「是......」許驚虎將頭埋得更深了。
蕭元徹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起來吧,你也跟着我這麼多年了,你自己也得有點分寸和城府,分清公私,不能混為一談,驚虎啊,你明白麼?」
許驚虎點了點頭,低聲道:「驚虎明白了......只是末將心中到底還是不平,那幾個人當時丞相併未表明是否收納,那蘇凌便因為那幾個人跟他有關係,就對城門衛和行轅衛大打出手,還當着主公的面,主公真的覺得蘇凌做得一點都不過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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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徹聞言,眼神微眯,似乎想着什麼,並不說話。
許驚虎又抱拳向前一步道:「主公請想,現在蘇凌不過是個長史,身邊這幾個人又是初來乍到,無甚根基,便如此猖獗,若時間長了,他手下那幾個人因軍功升遷,有了權利,蘇凌如何能制?倘若......」
許驚虎不再說下去,只看了蕭元徹一眼,又低下頭去。
「倘若如何?」蕭元徹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沉聲問道。
「現在蘇凌雖猖狂,但也只能對兵卒如此,皆因有主公在上,倘若主公不再之日,無論是哪位公子後繼......豈能壓服得住蘇凌啊?」許驚虎一字一頓,低聲道。
說完,他又將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嘶......」蕭元徹微微吸了口冷氣,抬頭望着窗外屋角處將蒼穹染成血色的夕陽。
「夕陽如血,那是老去之前,最後的餘威和倔強啊......可是,終究會沉入大地,再無亮光......命運,無可更改......」
蕭元徹似乎自言自語,又似對許驚虎說着這些話。
「驚虎啊,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是,蘇凌日後能有多大權利,在於我能給他多大權利......有些人啊,若翹了尾巴,那便把給他的權利收回一些,等他什麼時候再學乖了,再返給他一些權利就是了......」蕭元徹望着蒼穹如血,緩緩的似自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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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蕭元徹驀然轉身,灼灼地看着許驚虎道:「你記住了,我這句話,不僅僅適用於蘇凌,也適用於你許驚虎,適用於躲在你背後的夏元讓,更適用於臣服在我腳下的每一個人......你回去後,將我這話原原本本的告訴夏元讓!你曉得麼?」
許驚虎神情一凜,拱手顫聲道:「末將......曉得了......」
蕭元徹這才一臉乏累地揮揮手道:「自蘇凌離了舊漳去往渤海,我便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眼見着今日可以早些歇了,你又來擾我......回罷......」
「喏!」許驚虎抱拳應諾,轉身朝房門走去。
他方走到房門前,蕭元徹的話音又在身後,幽幽地傳來道:「無論是中領軍,還是皇城和相府禁衛統領,皆不可私心過重,驚虎啊,你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再若私心作祟,我不介意換換人......」
許驚虎驀地停在原地,忽地轉身,訇然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顫聲道:「主公......驚虎知錯了!」
............
蘇凌從房中出來之後,徑直走到廂房,果見一桌酒席,黃奎甲陪着,吳率教、秦羽、林不浪。溫芳華和周家三兄弟皆在座。
只是林不浪的心思全然不在酒席之上,一邊勉強飲了幾卮,一邊不斷地向門前張望。
忽地見蘇凌的身影出現,忙朝他招手道:「公子,我在這廂......」
蘇凌這才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道:「不浪,這裏的酒菜可好麼?」
林不浪忙道:「酒菜如何,我卻不甚為意,只是公子為了不浪出頭,打了那些守衛,還和蕭丞相麾下大將起了衝突,我怕丞相有意為難公子啊......」
蘇凌淡淡一笑道:「也不算為難吧......此事咱們一會兒再講。」
說着,蘇凌又朝黃奎甲走去。
卻見黃奎甲和吳率教兩個人正飲酒在興頭之上,別人都是用卮,這兩人桌上卻各自放了一隻大陶碗,兩人正勾肩搭背,一邊飲酒,一邊吃肉,不亦樂乎,連蘇凌進來都未曾發覺。
蘇凌一拳捶在黃奎甲的胸前,黃奎甲這才看到是蘇凌,將酒碗頓在桌上,哈哈笑道:「蘇小子,你哪裏撿到這個寶貝,以後俺老黃吃酒,再也不愁找不到對手了,這吳老弟果真是海量啊!」
蘇凌一笑道:「率教老哥跟奎甲老哥,無論脾氣秉性,還是酒量都十分相像,倒不如兩位哥哥就此結成兄弟,豈不痛快?」
「嗯!公子說得不錯,俺正有此意,只是怕奎甲將軍覺着俺不過是個親衛......」吳率教飲了一口酒道。
這下黃奎甲卻不願意了,將桌上的酒碗端起來,猛地飲了幾口,隨後使勁將酒碗拍在桌上,嚷道:「老吳,你這話俺老黃可不願聽了......俺老黃交朋友,只問對不對脾氣秉性,可不管他是皇帝老兒還是乞丐花子......」
蘇凌哈哈大笑道:「碗裏有酒,桌上有肉,蘇某又能做個見證人,撿日不如撞日,此刻兩位就先結拜了如何?」
「????????????????那敢情好啊!」黃奎甲和吳率教異口同聲道。
碗中斟滿烈酒,又挪了桌上一隻燒雞和豬臉,擺在桌前正中,當做拜祭天地的貢品。
只是,事出突然,一時間找不到香燭,秦羽索性到院外草叢中薅了兩撮草來,捧了幾堆土。
在座的都是爽快人,不拘小節。
插草為香,堆土為爐。
就在眾人近前,黃奎甲和吳率教就地結拜為異姓兄弟。一論序齒,黃奎甲竟長了吳率教三年。
於是,草香土爐之前,奎甲為兄,率教為弟。
兩人對拜三下,卻見蘇凌端了兩碗酒來,遞到二人手中。
「大哥!」
「兄弟!」
兩人呼喚一聲,虎目有淚,
「砰——」
落日的餘暉下,兩隻盛滿了烈酒的酒碗碰在一起,灑下點點晶瑩剔透的酒滴。
豪情義氣沖雲天,烈酒英雄醉夕陽。
............
蘇凌又陪着大家飲了些酒,又對周家三兄弟說了,等下帶三人去見他們的父親,這三人更是千恩萬謝。
趁無人注意,蘇凌朝着林不浪點了點頭,當先走出門去。
林不浪走出門時,卻見蘇凌負手而立,蒼穹已老,圓月高懸。
「公子.....是有要緊的話跟不浪說麼?」林不浪與蘇凌並肩而立。
蘇凌望着蒼穹上的圓月,半晌無語。
「公子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莫不是丞相不願收留我和芳華?」林不浪低聲問道。
蘇凌這才擺擺手道:「那倒沒有,無論如何,蕭元徹總得給我點面子不是。」
「那便好啊,這樣不浪就能留下來幫助公子了,為何公子還是一臉的不快呢?」林不浪疑惑的問道。
「唉......蕭元徹雖然答應留下你們,只是只許你了一個長史府兵曹的微末官職......不浪啊,我對不住你啊.....實在是委屈你了......」蘇凌說完,一臉的愧疚無奈神色。
卻見林不浪先是一愣,隨即淡淡笑了起來,朝着蘇凌拱手一拜道:「公子......不浪一點都不覺着委屈,兵曹什麼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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