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長槍,烈馬若飛。
趙風雨一人一槍,一頭扎進竹林,橫擋直衝,如入無人之境。一條龍槍舞的槍影繚亂,風雨不透。
他所過之處,所攔之敵,無人能有一合的還手之力。
槍透重圍,勢如奔雷。
剎那間殺透敵陣,一人一馬,橫擋在蘇凌等人近前。
「蘇凌,諸位,久侯了!」趙風雨沉聲道。
蘇凌哈哈笑道:「不晚不晚,來得正好!趙師兄一來,所有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
趙風雨點了點頭,低聲道:「等下諸位跟隨我後面,大家齊齊前沖,瞅準時機,殺人奪馬,方好一路殺出重圍!」
蘇凌、李七檀、林不浪、賀長驚和杜書夷皆重重點頭。
此時此刻,攬海閣的人已全部喪命,只有黑蝮門人還存有不到五十人。
此戰不可謂不慘烈。
李七檀有些猶豫,低聲道:「小師叔......我這些......」
但見這幾十名黑蝮門人,竟忽的朝着李七檀一拱手道:「少主,只要你能衝出去,我等願拖住他們,以死護衛!」
李七檀聞言,虎目含淚,顫聲道:「今日是我李七檀所犯的罪孽,讓跟着我這許多年的兄弟們幾乎皆命喪當場,如果,再因為我而使你們......我李某如何在立於天地之間呢!」
他說這話時,沒有人注意道旁邊杜書夷的神情一暗,眼中暗暗流露出濃重的悲切。
這僅存的數十黑蝮門人,皆神情激盪,眼中有淚,顫聲道:「我等,????????????????若無少主收在黑蝮門中,如今還是渤海逃犯。再說今日竹林一戰,雖是少主家事,但無論是為老將軍報仇,還是為先主公雪恨,既為私仇,也乃大義!如今我等因大義而死,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這數十人一臉悲壯,仰頭嘶吼,神情決然。
但見這些無名義士,連乎此語三遍,聲音愈發悲壯,亦愈發豪烈。
「老兄弟們!今日為了少主,再衝鋒最後一次,也有顏面去見地下的老將軍了!哈哈哈哈!」
數十義士,仰天大笑。
「刺啦——」、「刺啦——」、「刺啦——」
數十聲撕扯衣衫的聲音響起。
頃刻之間,原本滿身黑衣的這數十人的黑色外衣頃刻被他們撕扯成碎片。
蘇凌等人,閃目看去,不由的皆神情變的莊肅起來。
再看,這哪裏是什麼江湖人士。
眼前這數十義士,皆一身肅殺的烏金鎧甲,每個人胸前還繡着一個特殊的狼形圖騰。
數十人持刀而立,其勢巍巍,傲然於天地之間。
他們是......
蘇凌雖然不知道他們烏金甲上的狼形圖案意味着什麼,但他也可以隱隱的猜到這數十人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麼。
李七檀看着這些漢子胸前的狼形圖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被這圖案和這鎧甲不斷的灼燒,灼燒的生疼。
烏金甲,狼形圖騰。
那是屬於李七檀父親,和這數十漢子父輩們的榮耀!
就如注入了血液和靈魂之中,李七檀和他們每一個人時時刻刻都銘記着,永遠不會忘卻。
】
這鎧甲的制式,這狼形圖騰。
是當年李闡李將軍麾下五軍都督府獨有的象徵。
當年李闡身死之後。
這圖騰和這鎧甲,隨之也被掩埋於塵世之中,幾乎被人忘卻。
如今,這朗朗乾坤,灼灼大日之下。
屬於當年父輩的榮耀,終於以如此悲壯而又決絕的方式。
重現這冰冷而又荒唐的世間。
烏甲幽光,圖騰獵獵。
悲壯而又決絕豪烈到極致的聲音,訇然響在天地之間。
「昂昂烏甲,生死與共!
殷殷熱血,魂兮歸來!」
............
天地動容,神鬼肅穆。
便是淳庸的臉上也驀地出現了緬懷的神色。
此時此刻,他或許也在回想,當年他也曾是這樣熱血漢子中的一員,而如今,卻為何變成了蠅營狗苟,唯利是圖之輩了呢?
是他本性如此,還是理想敗給了殘酷的現實?
他坐在馬上,黯然無語,默默嘆息。
「弟兄們,今日咱們便效仿先輩們,死又何懼!沖啊!——」
烏金冷鎧,只有數十人的隊伍。
卻發出了震天的怒吼,朝着長戟衛和都尉營直衝而去。
恍惚之間,讓人覺得,似乎人數遠超這些人的長戟衛和都尉營,都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壯士數十,可吞山河也!
真正的漢子,從來都是一往無前,因為他們的執念中,從來都沒有後退。
李七檀看着奮不顧身沖向敵人的自己的弟兄,淚水奪眶而出。
「兄弟們......」他只說了這三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蘇凌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檀!做好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莫要辜負了這幫兄弟們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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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庸被怒吼驚醒,但見那數十漢子已然殺到,這才急吼道:「一個不留!殺!」
「殺——!」
長戟衛和都尉營如潮奔涌,瞬間將這數十人淹沒。
趙風雨看着場上局勢,緩緩道:「蘇凌,七檀,諸位,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動了!」
「砰——」手中長槍倒提在手,槍尖在下,貼着地面。
「諸位,殺人奪馬,突出重圍就在此刻,隨我趙風雨殺出去!」
一馬當先,趙風雨急催胯下雲霜飛電。
那寶馬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戰意,唏律律仰天長嘶,雄健的四蹄踏開若飛,馱着趙風雨,疾如星火一般,朝着淳庸的陣營撞去。
馬快如星,風聲如怒,銀槍劃地,火星四濺。
身後蘇凌、林不浪。李七檀、賀長驚和杜書夷皆爆喝一聲,身形同時懸起在半空,一息之間,橫射而出,五道不同色彩的殘影,在半空之中轟然向前極速划去。
趙風雨大槍開路,橫衝直撞,瞅准最前方的兩個長戟????????????????衛騎兵,策馬撞來。
慌得那二人趕緊舉戟來擋。
可他們如何能擋得住。
再看他們剛剛抬手功夫,一聲龍吟,趙風雨大槍已然當頭砸下。
「咔嚓——」、「咔嚓——」兩聲,這兩個長戟衛騎兵手中的鐵戟剎那之間被趙風雨砸為兩段。
趙風雨根本不給他們反應機會手腕一翻,盤龍槍槍尖冷光一閃,直刺兩人前胸。
「噗噗——」兩聲,不偏不倚,正中這二人前心。
兩具死屍栽倒在地。
這兩個長戟衛的戰馬見主人皆亡,唏律律驚恐嘶鳴,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
「蘇凌——!七檀——!上馬!」趙風雨大吼一聲。
蘇凌和李七檀心領神會,半空中將身體向下一墜,兩道流光朝着驚馬激射而去。
剎那之間,兩人皆躍在馬上,那兩匹馬如何能服,搖頭擺尾,想要將蘇凌和李七檀甩下馬去。
這兩人是何手段?手腳皆用力,那兩匹馬吃力不過,頃刻臣服。
蘇凌剛馴服這戰馬,還未抬頭,忽聽李七檀急道:「小師叔小心!」
話音方落,蘇凌也感覺到了迎面金戈風聲,橫掃而來。
蘇凌不顧一切的向右側身,胯下戰馬還在向前飛奔,他人向右側直直的甩了起來,整個人被甩離戰馬馬背,拋起三尺高。
幸虧蘇凌雙手死死的攥住馬韁,一刻也不鬆手,手上因為用力,青筋暴起。
剎那之間,蘇凌憑藉着手上的力量,生生的將自己重新拽了回馬上。
那原本本着自己頭頂的橫掃,剎那掃空。
蘇凌如何肯放這突然出手的人走,不等那人回戟。
蘇凌整個人豎着仰躺在馬背之上,雙手捧刀,醉臥鐵板橋,朝着已然衝過自己,到了自己馬後的人一刀刺出。
風聲響過。「噗——」一刀刺中那人前胸,死屍栽倒在地。
「林不浪——上馬!」林不浪離着蘇凌最近,大喝一聲,身體從半空之中俯衝而下,落在戰馬之上。
與此同時,杜書夷和賀長驚也各自殺人奪了他們的戰馬。
六人六馬,趙風雨在前,其餘五人並駕齊驅,策馬揚鞭,猛衝猛打。
這下,那長戟衛和都尉營如何攔得住。
一個趙風雨都不好對付,那條大槍,殺人如麻,人多處就橫掃,一掃一大片,人少處,就疾點,槍點快如疾雨,點一下便搠死一人。
他在前面開路,的確所向睥睨。
真有人從側面衝殺,也被蘇凌五人一番砍殺,抵擋不住。
淳庸看着眼前自己的人馬被沖的四散,根本無法再形成有效的包圍了,不由得急的跺腳,朝着依舊護在自己身邊的那數十最精銳的長戟衛破口大罵道:「飯桶!都他娘的飯桶!都給我上!攔住,死也要給我攔住!」
這數十精銳長戟衛先是一怔,為首的百夫長戰戰兢兢的回道:「都督......我們上了,誰來保護您的安危啊!」
「混蛋!有沒有腦子,這些人都要跑沒影了,誰還有功夫殺得了我!被廢話!都給我上!」
「喏——」那百夫長忙低頭應諾。緊接着嗎,這數十長戟衛精銳也投入了阻擊趙風雨和蘇凌等人的戰場中去了。
只是他們剛一動,想支援被趙風雨和蘇凌等突圍衝殺的不成陣型的長戟衛和都尉營,卻被原來李七檀身邊的烏金甲的幾十個漢子一擁而上,纏鬥的不可脫身。
這幾十個漢子哈哈大笑,各個視死如歸,朗聲道:「我等斗得就是精銳!如此,死也無憾了!」
戰場局勢,風雲突變。
長戟衛雖眾,但戰力不濟。
趙風雨和蘇凌他們雖寡,但各個能沖能打。
再加上身後長戟衛和都尉營被幾十名烏金甲漢子纏住,追擊的速度自然大大下降。
六匹戰馬,如風狂怒,如濤狂涌,所過之處,眾皆靡靡。
不到半個時辰,趙風雨一馬當先,衝出了包圍圈,緊接着蘇凌、李七檀、賀長驚、杜書夷皆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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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策馬狂奔,奔出好遠,方勒馬停歇。
六人回首,極目望去,但見極目之處,影綽綽的可以看到那片竹林。
煙塵滌盪,透過煙塵,隱隱約約的還可以看到戰鬥依舊在繼續,並未因為他們闖出來而停歇。
耳邊,隱隱還能聽到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
李七檀虎目垂淚。
他知道,自己沖了出來,而自己的那群兄弟,那最後的幾十名漢子,為了給他們爭取突圍的機會,直到現在還在和長戟衛、都尉營博死拼殺。
????????????????他們都知道,等待他們的是必死之局,可是他們卻義無反顧,從未退卻。
杜書夷走過來,緩緩的拍了拍李七檀的肩膀,低聲道:「七檀兄弟......你的黑蝮門兄弟沒有了......我的攬海閣兄弟也都死了......」
兩人相視一眼,皆無聲垂淚。
蘇凌半晌無語,看着遠處陣陣煙塵中婆娑的竹林,心緒如潮。
這竹林,彷如一場噩夢。
如今,夢真的要醒了麼?
當初,自己跟秦羽一起來到竹林之時,可曾想過有這樣一場幾生幾死的惡戰?
不......!不不!不對!
蘇凌忽的呼吸急促起來,驀地抬頭,朝着趙風雨和眾人焦急的喊了起來道:「不不不!咱們雖然沖了出來,但是......竹林之中,還有一個人沒有衝出來,咱們把他忘了!」
「秦羽!——」林不浪和李七檀同時出口,一臉的懊惱。
「那是何人?」趙風雨有些疑惑。
「是個小乞丐......蘇公子答應他做自己的親衛的......」林不浪忙道。
「駕——!」未等林不浪說完,蘇凌已然調轉馬頭,急催戰馬。
趙風雨冷喝一聲道:「蘇凌,好不容易離了龍潭虎穴,為了一個乞丐,值得麼?說不定亂兵衝殺之下,他已經死了......」
「不不不!秦羽人小鬼大,他肯定躲得好好的......我要去救他,他肯定還在等着我呢!」蘇凌使勁搖頭,一臉的決然。
趙風雨眼神灼灼的盯着蘇凌,一字一頓的沉聲道:「蘇凌,咱們好不容易才衝出來,你確定你要救一個身份卑微的小乞丐?」
「那是一條人命,他還是個孩子!」蘇凌並不抬頭,但聲音愈發堅決。
「可是,你或許會因此而喪命,你不怕麼?你要知道,你回去,九死一生!」趙風雨依舊灼灼的盯着蘇凌,沉聲道。
「他是我的親衛!......我與親衛同死......天經地義!」蘇凌說完,揚鞭欲打馬而走。
「站住!」趙風雨忽的橫槍將蘇凌的去路攔住。
「趙風雨,我敬你心系黎庶,義勇無雙,所以喚你一聲師兄,再要攔我,我便不客氣了!」蘇凌昂然抬頭,目光冷峻。
「哈哈哈——」趙風雨仰天大笑。
「好一個蘇凌!師尊果真未曾看錯你!你配得上赤濟二字,今日你若丟下那秦羽逃生,在我趙某心中,你便與這世間冷血之徒無異!那我趙風雨今後便再無你這樣的師弟!」
趙風雨一臉激賞的看着蘇凌道:「君子者,雖危而俠!」
「既如此,趙風雨便全了你的心愿!」
趙風雨提槍催馬,昂聲一字一頓道:「爾等稍後,趙某去去便來!」
蘇凌一怔,未曾想到,趙風雨要親自去救秦羽。
他回神之時,那趙風雨已然策馬疾奔,朝着竹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煙塵滌盪,趙風雨馬上身影,驀地高大了許多。
壯哉!義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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