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發生驚變之事,遠在京城的蕭風並不知道,他從除夕之夜後就一直在忙碌。
忙着應付措欽活佛的來訪,忙着入世觀的擴建,忙着給胡宗憲寫信,讓他安排俞大猷送炮彈和接親的事兒。
喻茂堅告老還鄉回家看樹去了,尚書的位置正式空出來了。但張居正因為年紀太輕,嘉靖最後還是讓他以左侍郎的身份代行尚書事。
柳台成了右侍郎,雖然他在刑部根基深厚,又有嚴嵩庇護,但也不得不收斂了許多,至少不敢明目張胆地幹壞事了。那個黑暗的刑部天牢,也似乎比原來明亮了些。
所以這些天,牢頭和忠於他的兩個看守,過得心情忐忑,很不踏實。
嚴世藩去了江西,雖然嚴嵩和柳台還在罩着刑部,但他們畢竟不可能總來大牢裏視察,所以牢頭和看守一直提防着蕭風的打擊報復。
但他們心裏還不算很害怕,因為他們覺得嚴世藩一定會想辦法安排好他們的。
那些活着的重刑犯,雖然在嚴世藩的誘惑下,挺住了錦衣衛的盤查,但其實並不是詔獄老常的手段不夠。
而是陸炳交代過正常用刑,不能施展詔獄的手段,否則就變成屈打成招了,這麼敏感的案子是使不得的。
而這些重刑犯對普通的打板子、上夾棍之類的,自然是嗤之以鼻,不放在眼裏的。
而嚴世藩也言而有信,那些重刑犯的家裏,都收到了安家費,柳台也在積極運作,給其中幾個案情略有可疑的犯人,爭取死刑變流刑。
這不是嚴世藩為人講究,而是他必須這麼做,否則這些犯人如果忽然反水,事情就會有點麻煩。
一兩個人改口,嘉靖可能覺得是蕭風收買的,如果都改口,那就大事不妙,所以他必須守信善後。
這種態度也給了牢頭和看守們信心。嚴世藩也不可能放棄他們的,否則難道不怕他們反水嗎?
牢頭打開油紙包,拿出裏面的醬肉、花生米、豬肉朵,邊倒酒邊勸慰兩個看守。
「放心吧,嚴大人很快就會把你們調出京城的,到時候你們倆就可以拿着大筆的錢財去享受下半輩子了。」
兩個看守幹了一杯:「頭兒,你不走嗎?你這些年也掙夠了吧,也該享受人生了!」
牢頭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大牢,惆悵地嘆了口氣,就像要和女朋友分手的舔狗一樣悲傷。
「實話實說,我是真不想走。錢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可是我以後上哪裏去找這麼好的地方,可以隨便折磨人的呢?」
一個看守見他眼睛裏露出的欲望,嚇了一跳,趕緊勸他冷靜下來。
「頭兒啊,現在可不行。這牢裏不聽話的都被咱們乾死了,剩下的這些可不敢動,嚴大人還得防着他們反水呢。
等等吧,現在是過年期間,沒有囚犯解送進來,等出了正月,新犯人進來,你就可以好好過過癮了。」
正聊着,有人來探監,牢頭沒好氣地隔着大門喝道:「大過年的探什麼監,出了正月再來吧!」
探監的人微微一笑,伸手拿出一個小包來,塞進門孔里。牢頭此時對銀子已經不那麼在乎了,伸手抓過正想拒絕,忽然愣住了。
小包里不僅有銀子,還有一顆極樂丹!粉紅色的高級貨!牢頭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沉下了臉。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那人輕聲道:「在下和你是一個主子,能讓我進去說話嗎?」
牢頭想了想,打開牢門,那人閃身進了天牢,隨即大門被迅速關上了。
探監的人是個高高大大,白白壯壯的中年人,牢頭一眼就看出此人不會武功,他這才放心,冷冷開口。
「你說你和我是一個主子的,可有什麼證據嗎?若是信口開河,別怪我手下無情!」
那人笑了笑:「黑羅剎當年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功夫自是不凡,在下手無縛雞之力,是靠腦子輔佐主人的。
主人料到你不會輕易相信別人,所以留了信物在此,請看。」
來人鬼鬼祟祟的從懷裏掏出一把扇子,遞給牢頭,牢頭伸手接過,仔細觀看。
這把扇子牢頭是認得的,扇子上是前朝着名畫師所畫的絕筆美人圖。
尤其是扇子上的玉墜,乃是十分名貴的血玉,上面兩面,分別刻着「東」和「樓」二字。
牢頭面露喜色,輕聲道:「主人有何安排?」
來人小聲道:「我追隨主人多年,但為了不讓陸炳等人發覺,一直混跡在騾馬市中。
主人臨走之時,將我留在京中,讓我見機行事。我買通了柳如雲的女弟子,她給我傳遞一些消息。
昨天晚上,她隨着柳如雲去蕭府做菜時,聽見蕭風和張無心議論,今天夜裏要帶人偷襲刑部天牢!」
牢頭一驚:「胭脂虎都死了,他還來偷襲天牢幹什麼?」
來人冷笑道:「還能幹什麼,殺你和這兩個看守!你們還真的以為蕭風有那麼大的度量,能放過你們三個嗎?」
牢頭咬咬牙,冷笑道:「我幫主人坑了他,我又親手殺了胭脂虎,他就是放過這兩個看守,也不會放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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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他真的怎麼囂張,連正月都等不完了,他也不怕皇帝懷疑到他?他就自信能做的天衣無縫嗎?」
來人嘆口氣:「聽蕭風的意思,錦衣衛一直都沒抓到白蓮教領頭那幾個功夫最高的,到今天還在全城秘密搜尋呢。他是要把這事兒推到白蓮教的身上!」
牢頭愣了愣,哈哈大笑:「想不到白蓮教還真夠倒霉的,主人把事兒都推給他們,蕭風也想把事兒推給他們,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不過我聽說武當山的人已經離開京城回去了,這消息是不會錯的。就憑蕭風府里那幾個人,憑什麼攻打天牢?」
來人冷笑道:「你別忘了,蕭風自己就是高手,加上張無心和安青月,對付你們三個絕對是綽綽有餘!
你根本指望不上巡夜的捕快,戰飛雲和蕭風是穿一條腿褲子的,他不幫忙動手就算好了!」
牢頭默然點頭,承認他說的很對,看那晚上蕭風的功夫,應該不比自己低。
張無心雖沒交過手,但聽說世間罕逢敵手,殺神之名不是憑空得來的。有道是有起錯的名字,沒起錯的綽號啊。
來人嘆口氣:「蕭風這次來勢洶洶,不殺了你們三個是不會罷休的。
主人既然留我在京中,我就得保住你們,才對得起主人,只是,你們得聽我的安排才行。」
那兩個看守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地連連點頭,牢頭則比較沉得住氣,淡淡的說。
「你先說說你的主意,如果好,自然就聽你的。
如果是餿主意,就算你是主人的心腹,我也不聽,你畢竟還不是主人本人呢!」
來人也不以為忤,將聲音壓得極低:「從現在開始,咱們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讓這些囚犯聽到。
如今張遠已死,東廠群龍無首,大檔頭和二檔頭都有趁機上位,哪怕暫代東廠廠公也好。
所以他們需要功勞,而他們和蕭風是死敵,也是京城中唯一願意和蕭風作對的勢力。」
牢頭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報告東廠,讓他們來抓捕蕭風,就像上次的陷阱一樣!」
來人笑了笑:「若是這麼簡單就好了。蕭風上次吃了大虧,這次肯定會非常謹慎,一定會提防東廠的動靜。
若是東廠提前準備好,那蕭風一定取消行動,不會動手了。到時東廠撲空,會以為咱們謊報軍情,以後也不再信了。
可蕭風隨時都可以對你們發起襲擊,東廠卻不會總守在天牢附近,你們三個早晚要沒命。」
牢頭咬咬牙:「那我們現在就逃?」
那兩個看守點頭猶如雞啄米,恨不得立刻撒丫子就跑了。
來人搖頭道:「逃?你往哪裏逃啊?現在只要不是直接跟嚴家作對,連錦衣衛都是偏幫蕭風的。
更別說蕭風在江湖上的人脈了,就算我把你們送出城去,你們也逃不了多久的。
何況你們現在跑了,蕭風正好告你們個擅離職守,甚至還會說你們是殘殺囚犯,畏罪潛逃。
到時刑部的海捕文書一下,天下之大,卻無你們的容身之處啊!」
牢頭終於服氣了:「先生,以你之見,該當如何呢?」
來人笑了笑:「我已反覆思量,此事當如此辦。我會去找東廠,與東廠約定,看刑部的起火為信號,來抓蕭風。
這裏有三套便服,你們換上,只要盯着蕭府的方向。只要蕭風一出門,柳如雲的女弟子會在蕭府中燃放煙花。
現在過了十五,城中已經沒人放煙花了,你們一定能看得見。到時候,你們就傾倒火油,在天牢裏點火,然後快速從小巷子離開。」
牢頭皺着眉頭道:「放火燒了天牢,先生的意思是……」
來人笑道:「萬歲對蕭風何等寵信,就像主人一樣,普普通通的罪名,根本就沒法搬倒他。
但不管再怎麼寵信,他來刑部天牢殺人放火,燒死整個天牢的犯人,這等滔天大罪,就是萬歲也無法回護!
而且,天牢大火,所有人都燒死在裏面了,屍體也都燒成灰了,你們三個,自然也是死在裏面了。
就算這次的大罪都無法搬倒蕭風,他也只會認為你們燒死在天牢裏了,也不會再四處追殺你們了。
從此之後,你們三個就是死人了,出城之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何等快活自在!」
牢頭大喜,隨即想到一個問題:「可是城門要天亮才能開,我們點火之後,往何處藏身呢?」
來人微微一笑:「此事我早已想好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們可知道,蕭風家旁邊有一所大宅院,剛剛修建完成,聽說是公主的別院,公主入住之前,誰也不敢進去,自然是空無一人的。
宅子裏有個三層樓,到時咱們就在第三層樓上匯合。咱們站在高處,又是黑暗之中,一切情況盡在掌握。
他們卻看不見我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而且他們也不敢進公主別院去搜查。
今夜必將大亂,但這只是蕭風犯罪,又不是有人造反,城門會照常打開,不會封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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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早,咱們就從容出城。到時蕭風就算沒被關進詔獄,也是在大殿上為自己辯護呢,哪裏還顧得上你們三個已死之人?」
牢頭也聽說過皇帝賜給公主別院的事兒,當下連連點頭。
待那人走後,立刻和兩個看守換上了便裝,然後三人假裝巡視,輪流在大門外盯着蕭風府的方向。
正月期間,蕭風迎來送往,十分繁忙,今天又是請客吃飯的一天,而且客人非同尋常,乃是陸炳父子以及沈煉、趙百戶幾位客人。
不錯,趙總旗因為「抓捕」自首的談新仁立了功,終於從千年的總旗升為了百戶。
升官當天,趙百戶就穿上官服到東廠門口走了一圈,險些引起肢體衝突,被陸炳臭罵了一頓,差點成了百戶一日游。
蕭風請陸炳父子吃飯,雖是有蕭萬年當年的舊情在,多少也還是有些犯忌諱的,畢竟陸炳的身份特殊。
但多請幾人,這種忌諱反而就變淡了,陸炳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剛好也有事想問蕭風,就帶着兒子和下屬一起來了。
客人來得多,主人家自然也得有人作陪。由於武當眾人和俞大猷都走了,蕭風只得拉來張無心和安青月作陪。
夜幕降臨,今天陰天,顯得格外的黑,幾人在中堂的屋內擺下酒席,酒過三巡後,陸炳先提到了正事兒。
「蕭風,今天過來,除了敘舊之外,我還有一件事兒要麻煩你一下。」
蕭風笑着點頭:「可是腰牌之事嗎?還沒查出來?」
陸炳點點頭:「這些年錦衣衛暗樁殉職的不少,號牌自然也丟失不少,實在不好查,所以想請你幫忙。」
蕭風也不推辭,拿過筆墨紙硯,遞給陸炳。陸炳微一沉吟,提筆寫下一個「牌」字。
「我想問,這個腰牌是我哪個屬下的?」
蕭風拿起紙來,仔細看着:「陸大人,你與屬下的關係,並非至親之人,所以可能測不出太準確的信息。
只能給你提供一些線索,至於能不能幫你確定此人身份,也難說得很。」
陸炳點點頭,示意了解,你盡力就好,本來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事兒。
「『牌』字左『片』右『卑』,『片』有薄刃之意,『卑』有婢之形,且大明男尊女卑。
故而『卑』有女子之意。你這屬下,應是死於女子之手。
『片』又有破碎之意,你這個『片』字寫得形如『月』而不整,『牌』字即如『脾』而破碎不整。
『脾』者,內臟也,你這位屬下,死時內臟破碎,應是極為痛苦的死法。」
蕭風遺憾的放下字:「這位屬下跟你的關係看來也不算很親近,看不出更多來了。」
陸炳神色黯然,擺擺手:「這些已經足夠了,我知道他是誰了。他是北鎮撫司三十五號錦衣衛。
此人年齡與我相仿,當年被派到苗疆臥底時,正是風華正茂,人送綽號『小潘安』。」
蕭風點點頭:「想來此人容貌俊美了。」
陸炳點點頭:「不但容貌俊美,武藝也不錯,為人機警堅韌,前途不可限量。
當時我還是鎮撫使,指揮使得知白蓮教與苗疆結盟,就派了他前去苗疆為暗樁調查此事。
當時派他去,一是因為他十分能幹,二是因為……他確實十分能幹,苗疆地區,女多男少,他扮作木匠,打聽消息十分方便。」
蕭風微微點頭,表示對這兩個十分能幹十分理解,特務嗎,為國獻身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沒想到他被當地一個土司女兒看中,將他困在土司府里,不讓他離開,還找蠱女給他下了蠱。
他後來找機會逃了出來,找到了在苗疆邊上的暗樁,可在回京報告的路上,蠱毒發作,自己開膛破肚而死。
也正是從那之後,錦衣衛對苗疆的蠱術有了防備。後來陶真人給我們煉製了一些丹藥,說是能抵禦蠱毒。
不過只能在中蠱之前用,如果已經中了蠱,就沒用了。
實話實說,也不知道這丹藥是否有用,因為苗疆蠱術一般不出苗疆,而且輕易也不用的。
一直到這次王迎香中蠱,張遠疑似中蠱,之前已經有二十年左右,沒有人見過蠱毒了。」
蕭風皺起眉頭:「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當年這個錦衣衛之死,未必全是因為男女情愛之事啊。
既然他的腰牌最後是落在了白蓮教手裏,這次拿出來用來陷害朝廷暗殺羅布桑。那當初……」
陸炳點點頭:「你說的對,當初很有可能,也是白蓮教下的手。他應該是查到了一些事。
白蓮教不想讓他說出去,但又不願讓朝廷發現是他們殺人滅口,免得引來更多暗探,所以假借男女情愛之名除掉了他。」
這時蕭風家的後院裏,一個大大的煙花騰空而起,夾雜着巧巧和劉鵬的笑聲。蘭小子已經跟着俞大猷回去了,所以比較鬧騰的就剩他們倆了。
「阿芳姐,你還有煙花呢啊!再放一個,再放一個,我們要看,我們還要看!」
(今天加更)
喜歡大明測字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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