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術真理 第三百二十四章 隨從

    趙旭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這位站起來的男子身上，比起在場大多數人的華貴服飾來說，對方在這冬日裏也是穿着寬大的簡陋外袍，遮掩住了有些瘦削的身材，卻也和周圍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是最窮的那五位術士玩家，也還能搭配上亞瑟豪華版贈送的冒險者套裝。

    而趙旭也注意到，對方是少數剛剛並沒有暗自嗤笑的人。

    除去五個缺席的人員之外，剩餘二十五人從剛剛到現在的神態，趙旭基本上都記得一清二楚，這也是智力變得真實後帶來的效果。

    尤其是他注意到對方的認錯的語氣，本身就很平緩，仿佛是站起來背誦一般。

    不是那種裝模做樣帶着不服氣的虛偽認錯，也不是那種怕遭受嚴重後果的心虛擔憂認錯。

    仿佛就是認命一般，起立，背誦，完畢，接受懲罰。

    看到這一幕，趙旭也明白過來。

    原來眼前一個三十人的班級，也形成了足夠森嚴的社會。

    而這位外表冷漠看着俊俏的學員，能夠站起來也意味着他就是「班級」這個小組織推選出來的替死鬼。

    趙旭回憶了一下資料上對方的名字後，又默默靜立了十餘秒，一直到有人開始奇怪時，趙旭才抬手示意對方出來。

    不過他看着其他蠢蠢欲動的學員，直接說道：「沒事就給我乖乖在這裏坐好，否則等會就是另一道法術了。」

    說着他揚了揚手中的空白捲軸，無形的壓力讓在場所有人鴉雀無聲。

    一時間，沒摸清趙旭這種抬手就是三四百金幣捲軸砸下去的狠人的底細前，大家都比較謹慎對待。

    聽到趙旭的吩咐後，那位冷漠的學員沉默了一會後，還是跟隨着走出去，一直走到相鄰的另一個教室內。

    「我看你也不太像是被霸凌的樣子吧？」趙旭看着這位名為埃利頓的學員說道。

    整個班級的人員名單清冊他已經背了下來，上面也有這些學員的簡單介紹，當然最為重要的部分，就是每個學員分別是哪個家族哪位法師的子弟後裔。

    甚至是密斯特拉哪位法師或者牧師乃至大人物特意請託交代，需要關照的，全都一清二楚。

    一般被霸凌的人，本身氣場就很弱，甚至走路都低着頭。

    只是趙旭從這位埃利頓的身上，看到的卻是一種生死置之度外的冷漠感。

    哪怕擁有五顆復活石的玩家，在遊戲裏都沒有過這種心態。嘴裏說着不拍死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不怕死。

    「沒有，做了，就站起來承認而已。」埃利頓稍稍低下頭，聲音稍弱不願直視着趙旭。

    趙旭頓時找回曾經自己教導手底下的見習武者的心態。

    看着對方不太配合，他也直接開始攻心，「看着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也不像是會被欺負得只能背黑鍋？說說？」

    只是那位同樣一頭黑髮，臉色因為營養不良而有些蒼白的埃利頓，卻依舊沒有正面回復趙旭的問題。

    對此趙旭也只能咧咧嘴，他沒想到自己某天也得當上貼心輔導員，進行誘導談話的工作。

    可惜他沒有有什麼好人選，否則就不用在這裏廢話了。

    眼前的埃利頓這時獨自一人後，更能夠看出對方身上憂鬱的氣質，搭配上那本身就帥氣的臉龐，放到他們僧多粥少的大學裏，那都是靠着外貌氣質就有本錢一星期換換一次女友的角兒。

    「你覺得，隔壁班級里坐着的一群靠着祖輩的餘蔭混吃等死的人，能夠幫助你報仇？連他們都成為不了法師，還能怎麼幫助你呢？」

    忽然，趙旭的語氣開始帶着鋪面而來的刀鋒，一點點刺進埃利頓的心裏，也讓對方的臉色稍稍血氣加速了幾分。

    「你怎麼知道我要報仇的？」埃利頓說道，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學校的學生資料不會刊登這種材料的，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院長的秘書助理也是剛進來而已，她最多就是聽過但不會知道多少詳情。」

    「而且她要提點你的話，我這種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根本排不上前列。」說着埃利頓深深注視着趙旭，聲調有些高。

    他也無法看透，這位此刻正悠閒拄着手杖，仿佛是等待下午茶上來的班導到底是的意圖。

    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位男子都很相似那種貴族出身受過良好教育的學者。

    所以剛剛對方決絕的態度，直接形成巨大的反差，才這麼容易震懾住了大家。當老實人拼起命來，本身就會更加狠辣三分。

    忽然間，埃利頓想起一些貴族家庭的奇怪愛好，再聯想到此時就他們兩人呆在着教室里，一時間一股惡寒湧上心頭。

    而另一邊，趙旭看着對方在這種被刺痛內心的隱秘回憶之下，還能夠冷靜分析他的獲取信息渠道，也是滿意點點頭，起碼還懂得動腦子。

    眼前的埃利頓本身也是出身於密斯特拉的一個法師家族，好不容易第三代人成為法師，達到了密斯特拉發佈的「法師家族」的最低認定標準。

    誰知道卻也是在那一年，埃利頓家就慘遭一起兇殺案。他的爺爺、奶奶到的父親與兄長，加起來不下三位法師，連帶着七八位僕役，一家子十餘口盡數被屠殺。

    那天恰巧埃利頓和他母親回娘家，剛好躲過了這一劫，也從此成了孤兒寡母。

    知曉了當年內情的趙旭看着對方，卻沒有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你知道，亞瑟的各大城鎮每年都會固定搜集地方資料，反饋給『知識本源』。像你們家這種兇殘一時的兇殺案，地方知識以及歷史知識是找得到一些脈絡的。」

    這時趙旭並沒有承認他剛剛知識檢定其實是失敗了。

    不過修道牧師1級能力「學問」，可以讓他像吟遊詩人般檢索一些本地相關的傳說乃至隱秘消息。

    此時的趙旭，已經擁有很多豐富的手段，哪怕一個失敗，他也能夠從另一種渠道去實現他的目標。

    這也是他法師卷宗學者雙精英的強大優勢，兩條職業線路，重複的同時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

    而埃利頓聽到趙旭的話後，臉色才紅潤了幾分，

    明白不是這麼一回事後，他感慨道：「僅僅是沒有任何魔力的知識技能就能夠辦到這些？」

    「雖然很扯，但是如果你的等級夠高，甚至你連曾經一些事件的真相，都能夠靠着知識技能檢索出來。」趙旭解答道。

    這時埃利頓本身也陷入了沉思，「那法術不就可以實現更加強大的效果？」

    「當年的事情，你懷疑還有內幕？」趙旭隱隱聽出了對方的話中之意。

    只是埃利頓卻避而不答。

    「雖然我還沒有調閱卷宗，僅僅是憑着檢索到的知識判斷。但是我也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但凡涉及法師的兇殺案，尤其是這種已經形成家族規模的。」

    「絕對是密斯特拉多部門聯合共同調查，除非七巨頭介入，否則誰都無法隻手遮天遮掩下去的。你還能在這裏順利上學，說明當年那件事已經蓋棺定論了。動機或許還有別的可能，但是殺人事實絕對是證據確鑿無法推翻的。所以那個兇手絕對就是那個兇手。」

    趙旭淡然說道，「如果你覺得當年的兇手另有其人的話，那我勸你可以不用白費功夫。因為真的，是那種萬中無一出現的造假，你憑着導師的能力，也是無法揭開的。」

    趙旭前面說得很篤定，但是最後為了避免打臉，還是留下一絲缺口。

    他相信眼前的埃利頓也不是那種執拗的傻子，不會傻乎乎一個勁地喊我就要調查清楚之類。

    而埃利頓卻是直接搖了搖頭，「我確定那個兇手是他。」

    說完他抬起眼，露出渴望的目光望着趙旭，「可是我知道我無法報仇，當我法師考核宣告失敗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的路斷了。」

    「哪怕靠着其他法師家族的同情與蔭蔽，讓我得以進入這裏接受次一級的『導師』職業培訓，我都知道我報仇無望。16級才能施展出有限幾個五環法術，連道傷害奧術都沒有的『導師』職業，怎麼可能讓我成功報仇呢！」

    埃利頓說着聲音就帶着一絲哭嗓。

    「哎哎，你個大男人哭什麼。」趙旭卻沒有同情的心態，對面要是女孩子哭他還能安慰幾分。

    而聽到趙旭的嘲諷，埃利頓也並沒有生氣，馬上就擦乾了淚水，如同過去十幾年來所做的一般。

    「仲夏法師，我知道你是法師，你和浮空城的那些大人物給我的感覺都是一樣的危險。」埃利頓說着，因為情緒激動而喘息着。

    「剛剛你雖然假裝是用捲軸施法，但是我還是看到了，你其實偷偷先摸了灰塵到捲軸上的，這個多餘的動作應該是某種施法材料吧。而我聽他們說你放的法術是三環法術『雨雪風暴』，那你就是三環法師了。」

    埃利頓這時忽然猛地站起來，朝着趙旭深深鞠躬，「如果你能幫我報仇，我這條命賣給你。」

    趙旭不由得詫異起來，對方這種觀察力與感知能力，不去當牧師確實可惜了。

    不過本身苦大仇深，其實也不太容易成為牧師。自身的執念，一旦和對神靈的虔誠形成衝突時，常常讓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報仇這件事，得自己做，別人替你效勞，那就沒意思了。」趙旭拒絕道。

    而埃利頓並沒有抬起頭，依舊保持着鞠躬，「我這輩子也就成為『導師』而已了，時間每過一次，我和仇人的差距就越大，已經沒有希望了。」

    埃利頓死死咬着牙齒，不讓雙眸的淚水垂下來。

    只有絕望到一定程度，他才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趙旭則是輕輕一笑，要是說得這麼死，他和對方廢話這麼久幹嘛。

    密斯特拉寬敞的下水道里，有的是不能見天日的苦命人。

    「如果，我能讓你成為法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