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因為裴祈的嬌柔病弱而嘲笑過她,對她的偏見,也在瘟病得到控制後逐漸消退。」
崔少恭回憶起啟程回宮那天,竟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準備返回帝都那天,裴祈被整座城的百姓簇擁,我那氣勢威武的軍隊,竟也不及她一人的風頭。」
「國師是個很好的人呢。」初冬眸中閃過些許純粹的讚賞,又轉頭看向崔少恭:「那回到帝都之後呢?你事先傳給皇上的那封信國師違抗皇命,恐怕會被重罰吧。」
崔少恭搖了搖頭:「沒有。」
「也許是因為之前對她處處針對而心有愧疚,又或許是因為看她救了全城百姓而覺得這個人不該被罰,當時我竟鬼使神差的入宮與皇上請罪,說那封信是我亂傳的。」
「不過從延龍殿離開後我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實在是皮癢了難受才會去為她開脫。」
「但好在皇上沒有怪罪裴祈,至於我竟被爹痛罵一頓,在府里關了整整一個月才放出來。」
「在此期間,她曾來太尉府拜訪我爹,看見我受罰的樣子,還與我說『喲,崔公子不久前還囂張的不行,怎麼幾日不見,這麼落魄了?』」
崔少恭還儘量模仿着裴祈,生動的訴說當時的情形。
初冬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真想不到,從來都威風凜凜的大人,竟也有過這等趣事。
「再然後呢?國師這般嘲笑大人,大人肯定不會這麼算了吧?」初冬止住了笑意,眉眼彎彎的問。
「是啊,當然不會。」崔少恭將酒壺放下,頭向後仰,穩穩的靠在了樹上:「等爹解除了我的禁閉後,我就開始變着法的去煩她,非要給她找點麻煩。」
「她出門辦事,我就偷偷跟在身後,一路撿着石子往她車輪底下丟;她官場受氣,我就火上澆油,絮絮叨叨的對她一個勁兒嘲諷總之,不給她弄點亂子出來,我就難受的緊。」
「那時我還不懂自己這麼幼稚的行為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大概明白了,無非就是想見她罷了。」
「也應當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喜歡她。」
初冬瞭然,清澈的眼睛稍微眨了眨:「那大人沒有去與國師表明心意嗎?」
崔少恭合上雙眼,沉默了一會才搖了搖頭,頗為自嘲的笑了笑:「表明心意?這怎麼可能。」
「那時,她可是個男人啊。」
身為太尉府的嫡子,他有自己的驕傲,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自己有斷袖之癖。
傳出去,定會被人恥笑。
於是,對裴祈的心意,便百般克制。
直到——
崔老太尉重病,太尉府的事情,由他一人包攬。
而保護崔家的使命,也被交付在他身上。
後來他帶兵出征前往邊關,一走就是一年。
那一年他褪去了少年脾性,變得穩重,不再事事玩樂,就連笑容也逐漸消失在臉上,而那些不敢表露的心意,也在這一年中被徹底埋葬在心底。
等到戰事告終,他重新回到帝都,這本是個喜訊,可又聽聞,自己的爹在不久前剛剛離世。
緊接着,便是裴祈女扮男裝,舞弄朝權,慫恿太子,謀害帝王的重重罪行。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才知道,原來裴祈,根本就是個女子。
只可惜,這件事知道的太晚了。
他知道裴祈身上的種種罪孽,全都是有心之人強加在她身上的荒誕之罪,他雖然心裏是想幫她的,可他那時已經接手了崔家,所做的任何決定,都要事先想好崔家的後果。
當時朝局傾倒,但凡與裴祈有所牽扯的,根本沒幾個能落得好下場。
更何況,那時證據確鑿,想要為裴祈脫罪,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他就只能坐以待斃。
初冬默默的看着閉眼假寐的男人,分明是在平常不過的一個動作,可她卻看出了頹意。
這麼長時間他一個人支撐起太尉府,其中諸多苦難心酸,旁人沒有注意,她卻是知道的。
而自家大人能夠得其所愛,自然也是她希望的。
初冬捧起臉頰,若有所思:「可大人為國師做的,其實並不少呀。」
崔少恭均勻的呼吸明顯一頓,緊閉已久的雙眼總算是稍微睜了睜,困惑的看向初冬:「什麼?」
初冬撓撓頭,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忙低下了頭,但還是開了口,支支吾吾的:「夫君他他都告訴我了,國師被押送刑場的那天,你帶了人準備劫囚,只不過被逍遙王搶了先。」
崔少恭蹙眉。
這許馳怎麼什麼都跟她說?
誰不知道他崔小太尉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要是讓人知道了他偷偷摸摸的去劫囚,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等許馳從錦江回來,非得
非得好好說他一頓!
不過好在初冬也是太尉府的人,知道了也沒關係,他便又閉着眼靠回了樹上:「那又能如何?反正她不願嫁我。」
「國師只是不想耽擱大人。」初冬側頭,否決了崔少恭的想法:「這點,倒是與我夫君很像。」
「從前我心悅夫君,可他作為三百影衛的首領,腳下的路本就走在刀劍上,說不準哪一天就沒了,他怕自己沒辦法對我負責,就屢次拒絕我。」
「國師也是一樣的。」
「她身染不治之症,便自覺無法承受大人許諾的一生。」
夜色漸深,刺骨的冬風颳在臉上甚是冰涼。
初冬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敏銳如崔少恭也未曾注意。
他將長劍歸了鞘,穩穩的抱在懷裏。
不治之症麼。
可
即便你只是剩下的短短几年,我也想要啊。
右相府內,下人匆匆的跑進了沉華閣,面色焦急。
「大人,不好了,方才幽蘭閣出了事,那裏的人全死了!」
幽蘭閣?就是那個賣脂粉香料的地方?
書案前的容欽不禁蹙眉,據他先前所查,幽蘭閣可能會與西域有關。
若與西域有關,便是段千鈞罩着的,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幽蘭閣屠了?
容欽捏着紙筆,見那前來稟告的下人還沒有離開,便側頭瞥了一眼:「還有什麼事?」
只見那人指着門外,聲音顫抖,結結巴巴的:「外外面」
「外面有人要見您,還硬闖了右相府!」
容欽眸光一寒,當即起身:「誰?」
「我。」
門外,一句短促低沉的聲音傳來,容欽抬眼望去,一個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口,右手執劍,滿身血氣。
身後,府內的暗衛將他團團圍困,卻根本沒有任何人敢近他的身。
容欽看清了來人後,緊促的眉頭稍微鬆動,擺了擺手示意府內的暗衛退下,隨後徑自走向來人。
「師父。」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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