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傷勢太重,裴祈昏倒在了路上,再次醒來,已經是夜裏了。
她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四周是陌生的客棧裝飾,面前有一個為她診脈療傷的年輕大夫,以及,坐在遠處閉目養神的江陵楓。
現在,估摸着是已經離開了帝都,至於身在何處,得問江陵楓了。
聽見裴祈的動靜,江陵楓睜了睜眼,目光鎖定在裴祈臉上。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慮,江陵楓開口解釋道:「我們在潞城,容欽現在正全城通緝你,帝都不能待了。」
「嗯。」裴祈瞭然的點了點頭,支起身子靠在床頭的木欄上,略微思索後動了動唇:「過些日子,回帝都吧。」
「為什麼?」江陵楓不解的側了側頭:「你明知帝都危險重重,到處都是容欽的暗衛正在四處搜捕你,回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裴祈搖了搖頭,從大夫口中將手抽了回來:「難道你以為,遠離了帝都就安全了?」
「容欽身居高位,雖然三殿下的兵權為他所用,可這並不足以讓他在朝中萬人敬仰。這麼多年,就連昭嵐殿都撼動不了他的地位,他的背後,可不止表面上那點朝臣這麼簡單。」
拋去帝都不談,難道在廟堂之外,就沒有他容欽的勢力了麼?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容欽定會對她趕盡殺絕。
況且江湖兇險,如果離開了帝都,從此以後她就只能活在被容欽的江湖勢力追殺的日子裏。
江湖中人手段狠辣,奇異的招式數不勝數,她又能活多久?
「玉面山莊會保你,你與我回到玉面山莊,他便動不了你」江陵楓話說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頓住,隨後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裴祈瞭然的笑了笑,淡然的看向他:「看樣子你也想到了。」
的確,她可以和江陵楓回去,借着玉面山莊的庇護活着。
可容欽又如何想不到?
現今裴祈無權無勢,想要安穩的活着就只能待在玉面山莊,並且終生不得出。
除此之外,玉面山莊從此人心惶惶,上至各樓樓主,下至莊內弟子,人人都可能是容欽派來的細作。
這代價,江陵楓承受不起,而裴祈也不會讓他冒這個險。
她與容欽之前鬥了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是何其了解?他一貫冷血無情,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定會想盡辦法除掉她。
所以為今之計,就是她儘早與江陵楓斷絕往來,從此分道揚鑣。
容欽這人,雖然心思縝密,但卻尤其自負,哪怕是死他也不會想到,她裴祈才剛剛逃出了帝都,就敢堂而皇之的回去。
所以,於裴祈而言,回帝都的決定雖然有些冒險,但卻能保得玉面山莊無恙,也算對得起江陵楓的救命之恩。
更何況,太子還在容欽手裏,雖然短時間內太子不會有生命危險,但難免夜長夢多。
而且,要讓她就這麼一無所有,她實在是不甘心,這帝都,總是要回的。
江陵楓拗不過裴祈,但又不想讓她一個人陷入險境,只得皺着眉頭詢問:「可回了帝都,你還能做什麼?我得到消息,如今太子與你的勢力,要麼歸順容欽,要麼被盡數殺絕,裴家無你容身之地,昭嵐殿又在容欽手裏,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能讓你安然回到帝都。」
裴祈默了,在大夫的要求下重新躺回床上。
那大夫皺着眉,努力的想要修復她的腳筋,裴祈呆呆的盯着他,腦子裏想的確是另外的事情。
良久,她暗淡的目光突然亮起一瞬,沒來由的冒出一句話:「江陵楓,你設過以命為賭注的局嗎?」
江陵楓被問的一頭霧水,但還是察覺到了裴祈的不對勁:「你想做什麼?」
裴祈笑了笑,抬手對着虛空捏起雙指,擺成下棋的樣子,仿若她的面前此刻正有一張棋盤:「小時候聽過一個故事,說這個世界不過是一位仙人的棋盤,而落在棋盤裏的芸芸眾生,皆是這位仙人的旗子,他與人博弈,佈下了一場名為蒼生的局。」
「我裴祈雖然不是仙人,但卻半輩子都活在佈局與博弈之中。如今滿盤皆輸,棋盤中再無白子,所以我便真的輸了麼?」
江陵楓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白子都被吞光了,你寸步難行,不是真輸,難道還是假輸?」
裴祈但笑不語,端過一旁還半溫着的藥,仰起頭一飲而盡。
她呢喃着:「不,還有子,我就是這最後一枚棋子,我還可以給容欽設最後一局。」
「當白子染了墨,與黑子混在一起,高高在上的執棋者,又是否能發現呢?江陵楓,再幫我一件事吧。」裴祈側頭,希望滋生的雙眸熠熠生輝:「為了得到葉老將軍手中的兵權,容欽曾娶了他最為寶貝的女兒葉柔,可是成親之後葉柔就被容欽強加罪名,禁閉在府中,並以此威脅葉老將軍。」
「於容欽而言,葉柔不過是控制葉老將軍的工具,從未被他視為妻子,而葉老將軍也不敢輕舉妄動。」
「接下來,你可懂我的意思?」
隨着裴祈的一字一句,江陵楓原本就皺着的眉頭更加緊皺,開口反問:「你想偷梁換柱,用自己去代替葉柔,以此混在容欽身邊?」
裴祈點了點頭:「不錯,這是至今為止最好的辦法,況且,這件事對葉老將軍也稱心如意不是麼?」
他也想自己的女兒,早日安然無恙的回到自己身邊。
江陵楓淺飲了口涼透的茶,對裴祈的話反覆斟酌。
知道自己再怎麼勸也拉不回裴祈這頭倔驢,江陵楓只好妥協,投去了個鄙夷的眼神:「只要與葉老將軍達成共識,想要偷梁換柱道不是難事,只不過」
「葉柔天性溫柔軟弱,在丞相府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你這種無論遇見什麼事都有恃無恐的老狐狸,當真有把握不被容欽看出一點端倪?」
「你了解容欽沒錯,但容欽又何嘗不了解你呢。」
的確,若說最了解你的人,無非就是你的敵人。
更何況,她和容欽,可是恨不得將對方家底都扣出來的敵人。
裴祈無所畏懼的攤了攤手,蒼白的雙唇微微張了張:「因為沒把握,所以我說,這是賭命的一局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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