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以往經驗,罄獄他每天都很早起的。所以在第二天天還昏暗之時我就起了,等打理好自己我才慢吞吞地走向罄獄的營帳所在地。
好睏,這麼早起床果然是睡不夠的。看來以後要更早睡才行了…
要靠近營帳時我瞥到門外站着個人,這人的身材要比罄獄瘦小多。
是誰?
那人見我走近了對我點了點頭:「小兄弟,這是給大將軍洗漱用的。大將軍囑咐我把這些交給你。」說完把東西交到我手上就跑開了。
我連謝謝都來不及說他就跑遠了。
「怎麼不進來?進來。」
「啊?哦。」原本在我手上的東西已轉移陣地轉去他手上了。
我跟在他身後踏進這久違的地方,裏頭一點也沒變,只是桌案散落着一堆書。
罄獄他立在面盆架前漱口,我則在原處站着,有些手足無措。我是得幫他擦臉這些嗎?我走上前去站在他身邊,等他漱好口我才把擦臉布浸在臉盆里,扭幹後對他說:「我幫你洗臉吧?」
他一手摸我臉:「嗯。」
還沒等我避開他就把手拿開了,看來是吸取教訓了啊。
原本我是抬高下巴加踮腳來擦他臉的,或許他察覺了這姿勢有些彆扭,他一手撐著面盆架邊沿,俯下身湊近我。
我忍不住與他眼睛對視,雖然這樣我的頸和腳沒那麼酸了,可是這樣一來反而讓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許多,他身上乾淨獨特的氣息也隨着他的動作撲面而來。為了不太靠近,我藉着轉身拿澡豆之際悄悄地拉遠我們的距離。
我先把澡豆在我手上搓出泡沫,再把這些泡沫分別抹在他臉上和耳後,接着仔細的揉、外加按摩,連耳朵和耳後也一併洗了。以前他洗臉時都是隨便大大力的搓的,看到都替他肉疼。
我幫他洗了大概有一分鐘左右,覺得乾淨了才拿布把泡沫擦乾淨,擦好後又再把布浸在臉盆裏衝掉泡沫然後扭幹,再一次仔細的擦他臉。就這麼來來回回擦了好幾次,我摸摸他臉沒有澀澀的感覺了才停下。
他眉間有些細紋了啊…二十八並沒多老,他已經開始長皺紋了。是長年風吹日曬和操勞所致的嗎?
「替我更衣。」
「更衣?」
「對。」
我往他上身瞄了眼,只穿裏衣,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鬆鬆垮垮的,隱約間還可瞥見他的胸肌。
替他更衣啊…
我先把外衣給他穿上,接着是要把鎧甲給他穿上。可這是要怎麼穿的?我站在衣箱前吃力的把他平時訓練時穿的鎧甲舉起來研究。
重,沒想到這麼重,穿在身上久了之後不就會很累?我轉過身想要替他穿上,可卻遇到了困難。
我踮起腳,手一邊抖一邊把鎧甲舉起來也還是沒辦法把鎧甲從他頭上套進去。不單只是我矮他太多,還是因為我力氣不夠,沒辦法把鎧甲完全舉起來。
正皺着眉頭要告訴他時,就感到我手連同鎧甲也一併被另一雙手握住,頓時輕鬆多了,原本在我手上的重量也幾乎被他承擔去。這次他半屈膝讓我與他的高度不相差太多,接着在他的幫助下我總算把鎧甲替他穿上了。
我大大的呼口氣,只是穿個衣我腦門上也可以沁出些微細汗。我用手擦汗時他也抬手替我擦汗。我抬眸望向他,頭髮亂了。
「我幫你梳頭吧?」
「好。」
我讓他坐在床邊,然後爬上床半跪着跪在他身後給他梳頭。我一邊梳,一邊仔細觀察他頭髮。他頭發好黑,也好濃密,長度也只比我短一些罷了,髮質是屬於硬的。
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現在才注意到這些…
梳好後我坐在他身邊說:「好了。」
「累嗎?」
「怎麼會。倒是你這身鎧甲出乎意料的重啊。」
「會嗎?」
「嗯,你整天穿着,不累嗎?」
「不會。」
「大將軍,早膳已端來。」
「進來。」
話音未落我馬上起來。
我瞟了罄獄一眼就把眼睛移開,他好像不高興啊?
見那位士兵大哥要擺盤了我走向前去對他說:「這位大哥,交給我來吧?」
那位士兵大哥先是往我身後望一眼,才對我點了點頭。
緊接着罄獄的聲音響起:「退下吧。」
「諾。」
等士兵大哥退下後我先把書收拾好放在一邊,才把盤、碟子一一拿出來。此時罄獄已然落座於我對面,等我弄好後說:「吃吧。」
「吃好後你歇會兒,看你想做些什麼都可以,或是再睡也行。我已與那老太婆說你每天會在這兒待到中午,午時方回去幫她忙。」
「嗯…好。」接着再說:「我再睡回去真的可以嗎?」若是可以的話吃好後我馬上再睡回籠覺。
「真的。」
我忍不住歡呼一聲然後說:「謝謝,你怎麼那麼好啊。」
他臉上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笑容,神色已不復前刻那般。我呆呆的望着他背向陽光的臉龐,心跳驀地加快。
「這段時間你一直忙着訓練,是要…」我停了停,那兩個字是怎麼說了?
「是要…出征了嗎?」我不安的問他。
「嗯。」
「很危險。」我小聲的說。
「不會有事的。」聲音一頓,又接着說:「上了戰場難免會受點傷,重要的是要知道如何保住性命。」
我望着光滑的桌面,陡然間胃口盡失。
我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遠,等他走遠了我馬上飛奔到床邊。輕巧一躍,就這麼一躍而上躺在滑滑的絲綢上。我按著胸口,心跳紊亂的感覺真不好受。
我趴在床上那兒一直胡思亂想,想東想西的。心為什麼就是一直無法安定下來?
原本想再睡回去的,結果真的躺上來後睡意卻完全消失不見了。
我轉頭看看周圍,看到他的衣服亂亂的放在衣箱上。他平時挺愛整潔的啊,怎麼沒折疊好?
我走前去把衣服拿起來聞,差點沒被熏暈。
這衣服放了幾天了?好多泥垢啊。要不要幫他洗?他剛有說過我要做些什麼都可以的,而且我也不是不曾在外面走動過…
我再看看這衣服,還是決定去幫他把衣服洗了。
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邊,我返回營帳把之前補好一半的衣服繼續補完。只是生個病,我竟然把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淨了。
多虧剛剛洗罄獄的衣服看到有破洞,才讓我想起他的衣服還沒補完,不然的話搞不好我真的會就這麼把這件事忘光光了…
我敲敲手錶,快要十一點了。不知為什麼老奶奶來這裏會把我的包包也一起帶來了。不過有帶着也好,我平時要用的東西都在包包裏面。
我把補好的衣服放回衣箱裏,出去把曬乾的衣服拿進來準備也把那些破洞一併補好來。
等到十二點出了才總算把衣服補好。我手快的把衣服折疊好並放回原位,緊張的要趕着回去老奶奶那兒。臨走前注意到床有些亂,又再折返回去整理好。
走在回去的路上,丫鬟、老媽子,這兩個詞不斷充斥在我的腦海裏。我摸摸我臉,不應該說丫鬟與老媽子的,與我這副男人模樣不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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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趁我不斷在老奶奶與罄獄的兩個營帳往返間快速地溜過。
我原本以為離罄獄出征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的,可某日就在我睡得模模糊糊之際,聽到那因穿上鎧甲在走動時鎧甲相互之間撞擊所產生的清脆鏗鏘聲、熟悉又獨特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這裏之時,我忍不住睜開眼睛,等待那我聽過好多回的冷沉嗓音喚我名字。
「鸞清。」
我忍不住紅了眼眶。外面好吵,好多帶着鏗鏘的腳步聲、兵器聲、吆喝聲,我從來沒像此刻般這麼討厭聽到那些聲音。
毫無防備的,沒讓我一點心理準備就這麼來告訴我說他要走了嗎?毫無根據地,潛意識裏就是知道他要出征了,即使他還沒說他來找我是什麼事。
「鸞清。」
我吸吸鼻子,從床上爬起來。把之前讓老奶奶教我製作的那些解毒藥丸、補充體力的藥丸、治療傷口的藥、還有一堆吃了對身體有益的藥丸放在一塊布上裹起來抱在懷裏。
在製作這些藥的過程中,老奶奶曾對我說只需給他帶上敷傷口的藥即可,他的身體好得讓人匪夷所思,淋個一個月的雨也不見得他會生病。
再來以他的體質即使對他下毒藥也不會有事,他身體幾乎可算是百毒不侵了,皆因從他還只是個孩子時就不斷被餵食些奇珍異草與毒藥。所以除了用來治療傷口的藥,其它的藥他是不需要的。
我覺得老奶奶說得太誇張了,哪有人真的百毒不侵,身體壯得比牛還要厲害的。這些都是電視和小說裏最愛編出來騙人的橋段與戲碼,所以我還是堅持要製作這些藥給他。
還有,他那麼小就被餵食一些奇怪的藥,他能活下來算他命大了呀…
我把門簾掀開一些,就是不走出去。可他怎麼會讓我為所欲為,見我掀開門簾了,一把把門簾掀得更開,再摟住我腰把我帶出來。
大約是他力度沒控制好,害我被往前帶時由於衝得太快踉蹌了幾步,腳尖抵住障礙物了才得以停下。那障礙物就是他腳,我雙腳現下是踩在他腳背上的…我睜大雙眼與他對望,力道未免也出得有些多了吧?
他摟住我往旁邊挪一步,離門口有了一點距離。他摟住我的力度不大,可卻恰到好處,讓我掙脫不得,亦不能下來。
「獄,有人經過這裏的話會看到我們兩個男的抱在一起的…」我一手抓住他手指想要把它掰開。
「我要走了。」
我抱緊懷裏的藥不再掙扎,低頭看向我踩住的雙腳。他腳好長,我踩在上面腳後跟也沒露出他腳趾外。雙腳覆住他腳背,竟毫無突兀的違和感,竟是這般的剛剛好。
「你為什麼到要走了才告訴我?」
「怕你會一直擔心,胡思亂想的。」
「你不在了我也會一直胡思亂想。」
「是啊,我也知道我上戰場了你會一直胡思亂想。可怎麼辦?無論如何我都得出征,不可能去逃避這事,而上戰場保家衛國也是我一出生就已註定好的了。」
「為什麼被註定好了?你可以拒絕的,你沒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他默然無聲的望着我。良久,方聽到他說:「沒有。保家衛國就是我這一輩子最想做的事,也會是我貫徹到底的使命。」
從頭到尾,我都一直與他的眼睛對視。他是那麼地堅定,肯定、這輩子他該做的事就只有這一件,連一絲迷茫都沒有。
「那,這次的戰爭結束了,可不可以…不再上戰場了。」
「傻瓜。」接着又說:「只要戰場上需要我,我就一定會上。」
傻嗎…我也知道我問得問題很傻。
「這包袱裏面都是藥,是我向老奶奶學習怎麼製作成藥丸的…你帶上,有用的。」
他接過包袱問:「全部都是你親手做的?」
「…也不算,老奶奶也是有幫忙。」
「是你親手做的。」
我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他語氣好奇怪。
「你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
「那你一定要回來,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的。」
「好。你別出了這軍營,外面危險。」
我視線定在他手上的包袱,點點頭。
遠處源源不斷傳來的鏗鏘腳步聲一直不絕於耳。我抿緊嘴,再也忍不住踮起腳摟着他脖子,整個人懸空着掛在他身上。而他也伸出拿着包袱的手來把我抱得更高,固定在他懷裏。
我臉貼着他臉,「你不要有事…」
「不會有事的。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別哭。」
「我沒哭,你亂講。我是男人,你講這話有損我的男子氣概。」
他胸膛輕微震動,「好,你沒哭,只是突然下雨了,有雨滴在我臉上。」
「你很討人厭。」
「那你討厭我嗎?」
我把全部眼淚蹭在他臉上,不答。
「鸞清,這事兒,你要學着習慣。」
為什麼要?我不想學着習慣這樣的事兒,也習慣不了。
他緊了緊手,把我抱得更緊,「時辰快到了,我得出發了。」
我加大摟住他脖子的力度,捨不得放手。
「我想站在一旁看着你出發。」
我感到耳朵被一股溫熱觸碰,聽到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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