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鎮國公府再次恢復寧靜。
而在楊軒和安慶住的院子裏,楊軒還在紅楓樹下一動不動。
小師妹走了過來,輕聲道:「師兄,天黑了,回去休息吧!」
看着師兄如今的樣子,小師妹心中很是痛苦。
她從楊軒的身後抱住他,腦袋貼着其後心。
「師兄,你這是怎麼了啊?」
「你快點好起來啊!」
「你不要再嚇我了。」
說着說着,小師妹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這段時間,她可謂是心力憔悴,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
包括徐承宗等人也憔悴了不少。
楊軒一個人,就牽扯了許多人的心。
「師兄,安慶公主她已經走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麼折磨自己了?」
「如果她還活着話,也不想看着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或許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楊軒的身體動了一下。
但卻沒有後續的反應。
小師妹也沒有辦法,她平復好自己的情緒,拉着楊軒回了房間,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頓其睡下。
房間中燭火搖曳,小師妹坐在床前,看着師兄,說不出的心疼。
看到師兄的眉頭蹙起來,她知道,師兄這又是做噩夢了。
她抬起手,輕輕為師兄撫平眉頭,同時柔聲說道:「師兄,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似乎是聽到了小師妹的話,楊軒蹙起的眉頭漸漸平下來,呼吸也跟着平穩了下來。
一夜無話。
次日,于謙來到楊軒的院子裏,繼續和楊軒說起兩人之間的往事。
不管楊軒沒有沒有聽進去,于謙都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
整整一個上午,楊軒還是沒有反應。
不過到了下午,楊軒卻是打量起了于謙,似乎是在回憶什麼。
但表情卻是有些痛苦。
小師妹和于謙相視一眼,皆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點希望。
「於大人,請繼續說,越是難忘的回憶越好。」小師妹輕聲說道。
「嗯。」于謙點點頭,幹勁十足。
他的一番努力並沒有白費,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
楊軒的雙眸之中出現了一點點神采。
「你…是…廷益?」
他呆呆的盯着于謙,聲音並不大。
聽到這話,于謙和小師妹相視一眼,前者長長出了口氣,後者是喜極而泣。
「侯爺,是我,於廷益。」于謙說道。
「廷益啊,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怎麼老了這麼多啊?」
楊軒疑惑道。
「侯爺,我已經不年輕了。」于謙說道。
楊軒盯着于謙,看他的樣子,很是疑惑于謙怎麼會變得這麼老。
一旁的小師妹見此,剛剛的喜悅瞬間消散。
師兄現在的這個狀態她很熟悉。
他認出了于謙,但記憶是混亂的。
因為這段時間,師兄也曾清醒過,表現就是這樣。
但于謙不知道啊,他還以為楊軒這會兒是正常的。
「侯爺?侯爺?」
他叫了兩聲。
「啊?廷益?」
「你怎麼在這裏?」
「找我是有事嗎?」
聽到這些話,于謙也察覺出來楊軒的狀態和自己想像的並不一樣。
他看向旁邊的小師妹,後者的表情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他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楊軒,語氣認真的問道:「侯爺,您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宣德二年啊,你不會懷疑我連時間都記不住吧?」
楊軒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于謙。
于謙沒有說話,只是神色無比凝重。
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楊軒試探道:「難道我真的記錯時間了?」
「嗯,現在是正統十二年。」于謙回答。
此話一出,楊軒的臉色一下變了。
「不,不對,不可能。」
「你在騙我。」
「侯爺,現在確實是正統十二年。」于謙再次認真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楊軒大吼,抱着腦袋,面容猙獰痛苦。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也是讓于謙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一旁的小師妹。
後者歉意的對于謙道:「於大人,你先迴避一下吧!」
「好。」于謙聞言,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楊軒,離開了院子。
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鎮國公究竟是怎麼一個瘋法。
走出院子,于謙駐足,長長嘆了口氣。
同時心中也有些悲涼,鎮國公,一代英雄人物竟然淪落到了這般地步。
造化弄人啊!
看着于謙離開院子,小師妹把師兄楊軒抱住,柔聲說道:「師兄,你沒有記錯,現在就是宣德二年。」
好一會兒,小師妹才安撫下來楊軒。
現在的楊軒雖然會清醒,但那只是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事情他並不記得,記憶和現實是混亂的。
就比如他只記得現在是宣德二年。
關於正統朝的一切,好像並不在他的記憶之中。
偶爾,他的記憶也會停留在永樂朝,但就是沒有正統朝。
畢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那個時候都在,雖然也會忙碌,但生活是幸福安寧的。
可兩人已經走了,安慶更是把他的魂兒也帶走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龍虎山的天師也到了金陵。
現在小師妹等人的希望都在龍虎山天師身上,招魂他們才是專業的。
可隨着龍虎山天師幾次開壇做法,楊軒並沒有恢復的跡象,小師妹等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連龍虎山的天師都沒有辦法的話,那楊軒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要如何才能讓其醒過來?
消息傳到京師,小皇帝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讓鎮國公恢復過來。
這可就苦了龍虎山天師了,鎮國公楊軒的情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嚴重。
但皇帝的命令,他們又沒辦法拒絕。
於是他們開始從老祖宗留下的典籍中尋找辦法,或許能讓鎮國公恢復過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正統十二年都結束了。
正統十三年春,安慶也到了下葬的時候了。
送葬的隊伍很是龐大,說是人山人海也不為過。
楊軒也跟着去了,他很安靜,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小師妹本來還擔心楊軒會出問題呢,卻沒想到會這麼安靜。
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
安慶的陵墓已經修建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墓室,這個已經修建完成了。
至於地面上的,可以慢慢來。
因為規格等同帝陵,所以這是有享殿的,不過還在打地基就是了。
下葬結束,眾人各回各家,這一攤子事算是結束了。
鎮國公府徹底安靜了下來。
楊軒整天坐在紅楓樹下,發着呆,也不與人交流,就像個遲暮老人一樣,哪怕是小師妹來了也不行。
小師妹,虎子等人見此,除了嘆息還是嘆息。
草原,瓦剌。
春回大地,萬物復甦。
「什麼,那老東西瘋了?」
「情報保真嗎?」
也先聽到大明鎮國公瘋了的消息,瞬間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時隔半年,他才知道,這消息傳遞的實在是太慢了。
「回大汗,屬下等經過多方打聽,驗證,可以確定,大明鎮國公,瘋了。」
「哈哈哈,好,這當真是天助我瓦剌啊!」也先仰天大笑。
天知道他等了多長時間。
原以為自己要等到那老東西死了,沒想到卻先等到了那老東西瘋了的消息。
也先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大明朝堂上的反應如何?那小皇帝又是怎麼做的?」也先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繼而問道。
他對鎮國公瘋了的消息還是抱有疑慮的,畢竟那人可是在草原凶名赫赫,二十年瓦剌不敢南下。
說他瘋了,怎麼這麼不真實呢?
「回大汗,大明朝堂上也有人懷疑大明鎮國公是在裝瘋,但是很多御醫都說他是真的瘋了,甚至明朝皇帝還讓龍虎山的道士去給他招魂。」
「種種跡象表明,那大明的鎮國公是真的瘋了。」
聽到這些話,也先並沒有急於表態。
他背着雙手,原地踱步,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許久,他才開口:「繼續探查明朝內的情報,隨時稟報。」
「是,大汗。」
待手下離去之後,也先轉身看着掛在帳中的那面「楊」字將旗,低聲呢喃:「老傢伙,你到底是真的瘋了,還是在裝瘋?」
「也罷,那就讓我試試,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
…
四月底,西北地區遭受韃靼入侵,不過規模不大,最後被打退了。
六月,大寧,開平等地遭到韃靼入侵,也被打退。
「難道,那老東西真的瘋了?」也先暗自嘀咕。
不過並沒有掉以輕心。
京師,皇宮。
「誤會?什麼誤會?」
「現在誰不知道蒙古已經被他瓦剌給統一了,韃靼聽得是他也先的命令。」
「屢次侵犯我大明邊境,這是想與我大明開戰不成?」
御書房,小皇帝滿臉的怒氣。
他還沒動手呢,對方就開始打上門了,難道是覺得他好欺負?
「陛下息怒。」前來稟報的兵部尚書,內閣閣臣齊聲說道。
「息怒?你們要朕如何息怒?」
「敵人掠我邊疆,殺我子民,朕要是連個屁都不放,還有什麼臉當這個皇帝?」
「傳旨,即日起,京師三大營加緊操練,戶部,兵部等部做好出征的各項準備。」
「免得到時候要打仗的話,沒有時間準備。」
「還有,傳旨給于謙,讓他趕緊回來。」
「陛下…」兵部尚書,還有內閣閣臣開口想勸一下,但隨着小皇帝一個眼神掃過來,他們想說的話,瞬間咽了下去。
「你們還有話想說?」
「臣等沒有話說。」
「那還不快去傳旨。」
「遵旨。」
待幾人下去後,小皇帝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他雖是皇帝,但有時候還是免不了要和大臣扯皮。
老祖留下的那些東西,他也不敢再和之前一樣全部拿出來,只能留下來當做底牌。
因為同樣的方法能用一次,兩次。
但要再用的話,對手就會警惕。
然而他並不知道,百官對此已經早有懷疑了。
畢竟,小皇帝是越來越強硬了。
而強硬,肯定是有所依仗的,但這個依仗是什麼呢?
從這兩年被小皇帝處理的人來看,每一個都證據確鑿,沒有捏造的。
這很難不讓人懷疑。
尤其是小皇帝還是鎮國公帶出來的。
鎮國公是什麼人,朝堂上的老人都知道,難保小皇帝不會和鎮國公一樣,留上一手。
再加上小皇帝開始查走私,查貪腐,整頓邊軍,這要是不知道些什麼,手裏沒有東西,誰信啊?
所以,這兩年百官也開始暗中調查小皇帝的底牌。
今天,終於是查出來了。
某府邸之中,人影錯落。
如果有有心人在此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在場的,無不是朝堂上的大員。
「陛下現在越來越聽不進去我等的勸諫了,照這麼下去,怕是又要出一個太宗皇帝了。」
「苦,太苦了!」
「從洪武朝開始,我等文官就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太祖殺我等文官如屠狗,太宗皇帝對我等也是多加防範,仁宗皇帝是好,可就是早逝,太可惜了。」
「宣宗皇帝雖有仁慈,但對我等還是不放心,竟然引太監下場。」
「當今陛下年幼之時,有鎮國公當朝,我等也沒有機會。」
「本以為鎮國公下野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可誰能想到,當今陛下也不是一個好相處的。」
「倚重勛貴武將,對我等是多加防範。」
「而今看樣子又要北征,天下好不容易太平幾年,實在是不可再起兵戈了。」
「是啊,百姓生活不易,又豈可增加百姓的負擔。」
眾人嘆息,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良久,又有人開口說道:「前兩日,我的人已經查清楚了,那些東西陛下並沒有焚毀,依然留着。」
「就在宮中放着呢!」
「看守很是嚴密。」
「甚至陛下還經常去。」
「唉~看來陛下並不信任我等啊!」
「之前所做也不過是為了安我等的心罷了!」
「陛下此舉,實在是讓我等傷心。」
「沒錯,若是我等再這麼縱容陛下,恐怕我等都活不到歸鄉恩養的那一天。」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在下有個主意,諸位不妨聽聽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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