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軒離開皇宮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對於張太皇太后這個侄媳婦兒,他是同情的。
十一年,她就從太子妃成為了太皇太后,站到了這個時代女性所能站到的最高點。
但這份成長所付出的代價也是痛苦的。
級別每提升一次,就意味着親人的離世。
楊軒覺得,張太皇太后所經歷的痛苦,快要趕上老朱了。
同樣配偶走在了自己前面,同樣送走了自己大孫和兒子。
白髮人送黑髮人,應該是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回到府里,楊軒就直接躺在了床上,他按揉着眉心,很是疲憊。
直到小虎將飯菜送過來,他才吃了些東西填飽肚子。
夜深,楊軒早早就休息了。
明天他還要早起,新帝登基的第一場大朝會,京師的官員都要參加。
他作為朱瞻基的託孤大臣,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次日,天還沒有亮,楊軒就已經起床洗漱,穿戴整齊後便和虎子一起出了府。
朱瞻基最後並沒有對虎子動手,所以虎子現在仍然是錦衣衛指揮使。
可以這麼說,哪怕沒有朱瞻基的遺旨,錦衣衛也只聽楊軒的。
來到宮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官員,而且還有官員正在往來趕,不過只是少數。
他們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
嗡嗡嗡的跟蒼蠅似的。
楊軒自然不可能跟一眾官員一起在這裏等着,像他這種身份的大臣,是有專門的小房間等待休息的。
楊軒在人群中找到于謙,後者見到他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因為今天的楊軒穿的是赤紅色的蟒袍。
像這種蟒袍,楊軒不止一件。
朱棣賞賜過,朱高熾也賞賜過,朱瞻基還賞賜過。
換着穿都已經夠用了。
朱允炆因為和楊軒爆發矛盾,沒有賞賜,老朱那就是摳門。
周圍的官員看到楊軒身上的蟒袍,眼底說不出的羨慕。
這可是前幾位皇帝賞賜的,象徵着極大的榮耀和恩寵。
同時這也是身份的象徵。
不過知道穿蟒袍的是楊軒,哦,那沒事了。
這廝有賞賜的蟒袍,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
「侯爺。」于謙躬身一揖。
「別在外面站着了,跟我去裏面吧!」
楊軒單手扶住于謙,笑着說道。
「這不合規矩!」于謙搖頭拒絕。
「別那麼迂腐,正好我還有事問你。」楊軒強拉着于謙往小房間走去。
他知道,于謙這個人有原則,這是他的優點,同樣是他的缺點。
于謙力氣沒有楊軒大,只能被楊軒拉着走。
反抗無果,他也就放棄了。
「侯爺想問什麼?」于謙道。
「問問你對朝局的看法。」楊軒說道。
掌握着錦衣衛和暗衛這兩個情報組織,朝中的局勢楊軒很清楚,不需要再跟于謙詢問。
他問于謙對朝局的看法,是想看看接下來要怎麼安排于謙。
至於身居高位會不得好死?
暫時不用考慮這個事。
他掌權,怎麼可能會動于謙?
兩人邊走邊聊,于謙也大概說了自己的想法,當來到小房間的時候,楊軒也想好了對于謙的安排。
「侯爺!」
「侯爺!」
楊士奇等人還有六部尚書,張輔這些重臣已經到了。
見到楊軒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
「坐,都坐!」
「侯爺,請!」
張輔已經把主位給讓出來了,楊軒推脫不過,只好坐下。
接着,張輔等人才落座。
而于謙,則在角落坐了下來。
在場的官員哪個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只有于謙品階最低,只好屈居末位。
楊軒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內閣、六部、督察院、五軍都督府等各部門的頭頭。
國家政策,基本上離不開這些人。
趁着現在宮門沒開,楊軒打算先和這些人聊聊,看看能不能達成共識。
畢竟今年的施政方針等都還沒有定下呢。
「在座的諸位都是朝中重臣,有些也是先帝臨終前召見進行囑託過的。」
「老夫也就不跟大家藏着掖着了。」
楊士奇是在場眾人中年齡最大的,已經七十一了,但他比楊軒還要小。
所以作為年齡最大的,楊軒自稱老夫並沒有什麼問題。
今時不同往日,楊軒在面對眾人的時候,收斂了不少鋒芒。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楊軒接着繼續道:「陛下的登基大典剛剛結束,今日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場大朝會,接下來的施政方針就要確立了。」
「老夫久不在朝,諸位先說說自己的想法,咱們先交流一下,朝會上就不用浪費時間了。」
聽到這話,一眾官員也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低品官員上朝基本上都是湊數的,或者就是當馬前卒,當炮灰的。
朝局的走向,大明未來的發展,也只有這裏的眾人,有資格參與。
見沒有人先開口,楊士奇不想落了楊軒的面子,便當了這第一人。
「既然諸位都沒有想好,那楊某就先說說自己的愚見。」
在登基大典宴席上的時候,內閣和楊軒的關係就已經緩和,並初步達成了共識。
「楊閣老在朝多年,若所說為愚見的話,那讓在場的諸位還怎麼開口?」楊軒笑着打趣了一句。
「還請楊閣老大膽的說。」
聞言,楊士奇笑笑,開口說道:「先帝剛剛駕崩,陛下又年幼,依楊某之見,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朝局穩定。」
「不宜大動干戈。」
「先帝在世時曾下令讓各省調兵整訓,並籌集輜重糧草」
以楊士奇的智慧,自然是看出了朱瞻基準備打仗。
現在提出這個,自然是想讓各省的軍隊回歸原駐地。
聽完楊士奇的話,楊軒並沒有發表意見,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張輔:「英國公,楊閣老的話,你怎麼看?」
聞言,張輔想了想,道:「既然軍隊已經調集了,那乾脆就來一場大的整訓。」
「去年隨先帝北巡,與瓦剌交戰,明顯能感覺到我大明的軍隊這些年太過安穩,而暴露出了不少問題,以至於戰力有所下滑。」
「若軍隊孱弱,如何能保證大明的安危。」
「居安要思危!」
楊軒輕輕點頭,同樣沒有發表意見。
接着又看向其他人,讓他們繼續說。
督察院,六部依次發言。
在大家都投入的情況下,時間過得很快。
已經有人來提醒他們宮門開了,到上朝的時間了。
走出小房間,天微微放亮。
眾官員陸續通過宮門入內。
大朝會是在奉天殿前的廣場上進行的,畢竟京師的官員基本上都來了,奉天殿內是平時舉行朝會的地方。
在道路兩旁,還有官員一手拿小本本,一手拿筆,記錄其他官員有沒有失禮的地方。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屬於是官小權力大。
當百官來到各自的位置上站好的時候,天色又亮了不少。
百官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就聽到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
「陛下駕到!」
「太皇太后駕到!」
「太后娘娘駕到!」
百官跪地準備叩拜。
只有楊軒躬身行揖禮,着實是顯眼。
不過並沒有人去說楊軒的不是,這是人家的特權。
作為資歷最高,輩分最高的人,楊軒就是有這個資格。
別人羨慕不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官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眾愛卿平身!」朱祁鎮發出聲音,他已經坐在了龍椅上,張太皇太后和胡太后就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着。
這段時間以來,這幾個字他已經說熟練了。
「謝陛下!」
百官陸續起身。
朱祁鎮沒有再說話,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娘親和皇奶奶。
小傢伙知道自己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是一個吉祥物,所以將朝會的主持權交給了皇奶奶和娘親。
張太皇太后也不怯場,看向百官開口道:「先帝在世時曾留有遺詔,現在宣讀遺詔!」
話音落下,就見到張太皇太后從袖口之中取出了一道旨意。
朱祁鎮身旁的太監彎着腰,上前雙手將遺旨接過。
隨後,其面向百官,又向前走了幾步。
挺起胸膛,看着下方的百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氣。
不過他時刻記得自己現在該做什麼。
只見他打開遺詔,準備宣讀。
下方的百官則目不轉睛的看着對方,他們都想知道先帝遺詔的內容是什麼。
先帝駕崩之前,僅召見了幾個人,其他的官員,什麼都沒有交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楊士奇入朝數十年,兢兢業業,功勞赫赫着,加封太子少師;
楊榮加封太子少傅;
楊溥加封太子少保;
張輔加封太師。
望爾等用心輔佐新帝,勿辜負朕。
欽此!」
「臣等領旨。」楊士奇、張輔幾人出班,伏地叩首。
這份遺詔確定了幾人的地位,對他們輔佐新帝有很大的好處。
將旨意交給幾人之後,張太皇太后又開口了:
「哀家這裏還有一份先帝的遺詔,宣旨吧!」
言罷,就見到張太皇太后又從另一個袖口之中掏出了一封旨意。
剛剛宣旨的太監再次躬身接過,站回宣旨的位置,緩緩打開遺詔。
剛看到內容的第一眼,他整個人就愣住了。
而這,也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不用想,肯定是這份遺詔的內容極其豐富,讓人預料不到。
一時之間,下面的很多官員都開始猜測起這份遺詔的內容來。
「王振!」一道不悅的聲音響起,宣旨的太監身子頓時一顫。
背後開始浮現冷汗。
完了完了!
現在可是大朝會啊,當着文武百官還有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和陛下的面,他竟然開小差了。
不用想,大朝會結束之後,他要倒霉了。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將旨意宣讀。
完事兒後再想辦法求取生計。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長平侯楊軒朕自知命不久矣,特任命長平侯為託孤大臣,總領朝政,着其進封為鎮國公,位同郡王,另加封太師、太傅、太保,賜太宗佩劍,上可打昏君,下可斬奸佞之臣,統領禁軍二十六衛
欽此!」
這道遺詔的內容確實豐富,讀的王振口乾舌燥。
也就是大明不能有活着的異姓王,不然說不定朱瞻基就直接給楊軒封王了。
畢竟憑藉其資歷,功勞,封王綽綽有餘。
不過,這份遺詔,一點也不比封王的旨意差。
位同郡王的鎮國公啊,還有太師、太傅、太保的三公職銜。
要知道,三公那可是官員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一般來說,能得到三公中的一個職銜,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而且縱觀歷史,絕大多數得到三公職銜的基本上都是死後追封的,活着的時候得到的,寥寥無幾。
楊軒倒好,一人獨攬三公。
這可是在活着的時候得到的啊!
下方不知多少官員嫉妒的眼睛發紅。
可他們也只能嫉妒了,對此沒有一點辦法。
不管是資歷還是軍功,楊軒都夠格,再加上還是太祖的女婿。
種種因素加起來,眾官員雖然心中嫉妒,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督察院的那群官員之中,于謙眼中沒有一點嫉妒,反而是開心。
在他看來,這份榮耀是楊軒應得的。
當然,他也羨慕。
那可是三公啊!
回去後一定要讓侯爺請喝酒于謙心中暗暗想着。
在百官的前方,楊士奇幾人的心理活動就多多了,他們猜到朱瞻基會對楊軒委以重任,但萬萬沒想到,竟然能這麼「重用」。
總領朝政啊,還統領禁軍二十六衛。
軍政大權皆在一人之手,只要楊軒動了心思,馬上就能當皇帝。
這是何等的信任?
楊士奇幾人想像不到,也不敢想像。
畢竟他們都是有家族,有子嗣的。
皇帝就算再信任他們,也不會給他們兵權。
比如張輔,雖然管着京師三大營,但是沒有兵部的調令,他一兵一卒都調不動。
而楊軒卻能不通過兵部,直接調兵。
要知道,禁軍是獨屬於皇帝的軍隊,不是國家的軍隊,這二者是有區別的。
朱瞻基將禁軍交給楊軒,就等於是將新帝和太皇太后等人的命交給了楊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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