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田芯聽太奶說頭疼,她用手心摸摸老老太的額頭。
應該不發燒。
「怎麼個疼法?那你別發豆芽了,也別煮飯,先回去躺着。
等我忙完手頭事情,回來就給你熬粥,再喝點蔥白水發發汗,看看能不能好點兒。」
老老太怪自己隨口胡說頭疼,沒得讓孩子分心惦記。
手拽緊身後門把手,聞言急忙找補道:「太奶就有一點兒疼,沒那麼邪乎,真的。豆芽早發完了,連菜都拾掇完了,要是到靠人煮飯的程度,能幹得了這些活嗎?」
許田芯有點疑惑地上下看眼老老太。
似乎真沒什麼大事。
自從太奶來了她家,臉色挺紅潤還胖了些。
許田芯這才去自己屋裏翻找白布條,預備給三叔他們包紮用。
老老太對敞開的屋門問道:「芯兒啊,你今兒不忙嗎?要是忙,該幹啥就幹啥去吧。對了,你在家吃飯不?要是在家吃,太奶要把肉提前化開。」
許田芯邊爬上炕翻找,邊隨口回答道:「還成,不那麼忙。不過我要出去一趟,一會兒再回來。你要是能照顧好自己呢,我也不在家吃飯,不用準備。我們都不在家,你別自己又對付,做點順口的,啊?太奶。」
老老太心想:啊?還回來?
「啊,好,那我進屋先躺着!」
當許田芯從自己屋裏再出來時,對面太奶屋門關得那叫一個嚴實。
屋裏,許有書納悶道:「奶,田芯現在和你關係這麼好嗎?難怪老輩人常說,人真是沒處看。也是奇了怪啦,田芯兒就好像忽然開竅啥都會了,明明沒見誰教。」
老老太趕緊「噓」一聲。
人還沒有走遠,能不能別說話。
田芯耳朵可好使了。
雖說她這屋為種菜保溫,窗戶和門,用麻布裝裹柳絮和雞毛堵得嚴絲合縫,一般情況下聽不到屋裏說話動靜。
白天時,才會把窗戶那層棉掛簾掀開,讓屋裏照照太陽。眼下外面天已經有些黒,早就放下窗簾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但是萬一發現她把有書藏屋裏,被曾孫女逮個正着也不好看不是。
成啥事兒啦?
老老太對自己的行徑有點後悔。
剛才聽到田芯回來,心裏一急,腦子一抽就沒有讓有書露面。
歸根結底,她自己心裏也清楚,出於給了長孫羊排吃。
這兩根帶不少肉的羊骨頭,還是開江捕魚那日,二兒媳婦讓田芯給她特意帶回家的。
芯兒也囑咐她,說太奶啊,我們會在鋪子那裏吃,你別又給我們留着,趁熱乎快啃一塊。
至於剩下的留着我們不在家,你給自己下點麵條,或是放點羊肉湯,熱兩個乾糧吃。別天天豆包鹹菜對付。
當時她嘴裏應下會吃,心裏卻決定剩下的先凍起來,沒捨得。
這年月能吃得上豆包鹹菜的人家就不孬了,咋能那麼忘本呢?不年不節動不動就要吃肉。
那時她想着等哪日誰饞了,或是要出門送貨再吃。
然後今日大房孫兒來了。
大房孫兒說自家沒車,天冷也沒搭到順路車給凍夠嗆,羊腸小道滿是積雪還不好走。
但想到好久沒見祖母,別說走一個多時辰,就是從天亮走到半夜也要親眼來看看,要不然不放心。
還解釋找的女方家境太好,除了好好表現毛腳女婿的能幹勁兒,再沒啥拿出手的,這不是為娶上好媳婦嘛,才從秋收後一直就沒招消停,有些事就忽略了祖母。
老老太一看大房孫兒凍那樣,又問吃飯了沒,說還沒吃,哪裏還能和親孫兒計較那麼多。
大房這孫兒,一直被谷素芬留啊留,不讓在鄉下隨便娶妻。
這不是前些年戰場死一批男娃嘛,活着的適齡男娃身價高。不像旁處都是低頭娶妻,這裏要是運氣好能抬頭娶,有書還長得隨爹娘優點,谷素芬敢做美夢就將有書留到老大。
好在還真讓谷素芬尋摸到一個家境好的伸手夠到了。
一把年紀,成親終於有了眉目。
心裏一高興,老老太就張羅飯,將滿是肉的羊骨頭給熱了一下。
結果剛熱完端進屋還沒吃到嘴,田芯回來了。
要說全家,老老太現在最打怵郝香花,她怕田芯看到告訴兒媳婦,二兒媳知道會生氣,回頭再叮噹摔門給她聽。
腦子一抽,把人藏了起來。
此時,聽許有書說許田芯忽然開竅有些奇怪,老老太習慣性有點不樂意。
她一邊掀開窗簾一角偷偷觀察田芯離開沒,一邊隨口頂回去道:
「你當親堂叔的,她有本事還不好?還整個奇怪,那有啥可奇怪的?那是你見識少。
白小秀才公五歲就會背書。
你看白家祖上有念書人嗎?都是和土坷垃打交道。
還非得有誰教才能出厲害孩子?
要照你那麼說,都大官家包圓得了。那樣門第的孩子,倒是從小就有能耐人教,我看該笨的也笨。小老百姓還沒盼頭了呢。
憑啥白家能歹竹出好筍,咱老許家就不配出個你侄女?」
許有書一邊啃羊肉,一邊滿嘴油趕緊辯解道:
「那指定配出好筍,奶,我沒別的意思。
就是可惜田芯是個女娃。
這女娃吧,就這點不好,總要嫁出去會把好處帶到別家。
而且我納悶是尋思,奶,你說能不能真是咱家祖宗保佑啊?只不過是保佑我二嬸這一房,沒咋保佑我們這面。
也挺好,嗯。」
老老太沒聽出許有書話外音,也可以說是心思沒放在這面。
她看到許田芯出了大門,就急忙轟許有書:「快回去吧,要不然一會兒你侄女還要回來。對了,我再給你撿兩個豆包給你妹子們帶回去。」
唉,就都當作是自己吃的吧,這兩日自己也少吃點兒。
許有書被推着走,擰眉問道:「奶,您怕我二嬸還是怕田芯?這戧風冷氣的,我咋吃。」
老老太要面子嘴硬道:
「我當婆母的能怕誰,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前,我在你家時,也是從自己嘴裏省下來吃的給有銀他們,你娘比你嬸娘還淨事兒,你忘啦?」
「奶,我家不是窮嘛」
「行行行,少廢話,那你也別在這屋吃了,你去老三老四那裏,別一會兒田芯進來和你走頂頭碰。你畢竟是長輩,我是怕你空手來的,還吃侄女羊肉不好看。」
聽到空手來的,許有書這才有點羞赧,打算端盤子躲着點侄女。心想:本來侄女就有本事,再看到這一出,他還怎麼擺出叔叔的架勢。
與此同時。
許有倉也在窗戶那裏觀察侄女離沒離開。
看到許田芯出了大門,就對大鵬他們說:「屋裏有溫乎水,趕緊擦擦血跡,別讓田芯看到。」
許有倉身上鞭痕滲血的位置,已經和裏衣粘連到一起。
要是不提前收拾一番,別看侄女之前沒說什麼,之後免不得會嘟嘟囔囔,有時比他娘還厲害。
十歲的大鳥一聽這話,抱着肩膀說:「三叔,你的意思是,姐會進屋看我們身子?」
「如果傷口嚴重,會。」
侄女在和關郎中學醫,嚴重的傷勢會衝上前看,拿大家當病例。
大鵬和大飛急了,那可不行。
幾人趕緊爭分奪秒脫衣裳,想趁着許田芯沒歸家前將血跡擦乾淨,最好讓關郎中看着傷口說沒大事,這樣許田芯就不會瞅了。
不行,非要瞅也不能讓。
四個人剛將上衣扒個乾淨,由於拽裏衣,傷口處又滲出不少鮮血,門開了,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許有書掀開門帘,被冷不丁冒出的四個人影嚇了一跳。
祖母明明說,家裏沒人。
接着又被入眼的四個血淋淋後背嚇一跳,手裏的羊蠍子沒拿住滾落掉地。
老老太緊隨一步進來,推了一把不往屋裏面走的許有書:
「這屋爐子一直燒着,屋裏熱,別亂摸那些菜,凍的豆包我給你放」
老老太和許有倉對視。
老老太瞪大眼盯着許有倉後背驚叫道:「艾瑪呀,誰給打的,啊?!」
許有倉沒回答,在看向許有書腳邊的羊蠍子,以及老老太手裏的豆包。
許田芯帶着關爺爺也進院了。
當門帘掀開時。
許田芯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先是看看掉地上的吃的,瞟眼堵在門口漲紅臉的太奶和許有書。似在用眼神詢問太奶:那個誰,是什麼時候來的?
又將眼睛瞪得更大點,趁機看看三叔幾人後背的傷。
直播間一直是開着的狀態。
大家紛紛跟着許田芯視線,一起觀察怎麼個事兒。
直播間背景音樂也響起一聲尷尬的:「咩」。
大鵬和大飛從許田芯露面就捲起炕上衣裳,邊往身上套邊逃出這屋。
田芯太嚇人了。
大鳥沒找到自己衣裳,怎麼把他衣裳順手卷跑了。
十歲小子只能抱住自己,急的一跺腳喊道:「哥哥們,等等我。」
許田芯往旁邊站站,給要跑出去的三飛倒位置,心裏卻嗤了一聲。
肛腸科甭管多帥的帥哥,在外面多持重,她見了也只有一句話:趴下。
你們仨個,羞什麼羞。
許有倉也將衣裳穿好。
外面忽然傳來於芹娘的說話聲:「老三啊,我們這面完事兒了,啥時回鋪子,趕緊回去幹活。娘一個人忙不過來。田芯在你那裏沒。」
老老太沒想到於芹娘今日也回了家。
如果說田芯還算好說話,有時會明辨是非選擇性隱瞞,於芹娘就是不明是非的,甭管家裏有點啥大事小情都會告訴婆母。
所以老老太又再次腦抽。
許田芯和許有倉、關二禿,眼睜睜看到老老太,一邊迅速將地上羊蠍子撿起來,還將許有書手裏的空盤子搶過來,連同凍豆包都放到炕上用棉被捂住。
一邊對他們急得不行囑咐道:「可別讓二小子媳婦知曉,她知道,家裏就得吵起來,聽見沒有?!」
沒有人應她。
但是當於芹娘看到許有書,問是什麼時候來的,許有倉先回答道:「剛來。二嫂,你先回屋再等我一會兒。」
許有倉將三飛重新喊回來,讓關二禿給看看上藥。
趕路沒注意,也看不到自己後背,剛才看到三飛背後傷,才發覺確實需要上藥。
他這屋棉被裏還藏着肉骨頭和豆包。
許田芯站在院子裏,特意等老老太送走許有書:「你先回去吧,天已經黑了。」
許有書發現老老太緊着對他擠眼睛,不走也得走的架勢,只能尷尬地對許田芯的側影說:「那啥,侄女。那堂叔先走了哈,哪日再來。」
許田芯什麼也沒說,只給個背影。
她不想顧慮什麼親屬亂七八糟的關係。她就知道自己不喜大房的許有書。
既然吃了她家的肉,你當那麼好吃的呢,那就別怪她臉色難看,讓人難以下咽。最好很難堪以後都別來。
關二禿給許有倉上完藥出來,路過田芯身邊小小聲勸句:「說破大天也是幾塊骨頭兩個豆包的事兒,吵架會影響你奶掙錢。我先走了,反正我啥也不曉得。」
他誰也惹不起,只能提個建議。
許田芯明白,其實連三叔的表現也是。
老老太關好大門,回頭和許田芯對視。
許田芯扭頭先進屋了,老老太急忙帶小跑追進屋裏。
「芯兒啊,你聽太奶說,我頭一回。你別看到這次,就往多想。太奶把家裏這一攤管的手拿把掐,你是知道的。」
連有書問她冬日咋能種這麼多新鮮菜,她牙口風沒漏。
那是老二媳婦掙錢營生,她要是告訴大房孫兒,好像內奸。
「芯兒啊,你還小沒成親沒生娃,可能不懂。就比方說,你三位叔叔將來分家,你奶和其中一個過,另幾個叔叔家裏孩子來,尤其是過的還相對比不咋太好,你奶給拿點吃的。你忘了,你們以前去,我也是如此。」
「太奶,我奶會給自己的,不會拿兒女的東西當家。你以前在大房是帶着財產養老,而來到這裏呢。我們準備吃穿,是讓你吃好穿好。一把年紀了,知道你也很辛苦不容易,在對你孝順。要是用你的說法,你是不是還打算把衣裳料子也送到那面去?那我們不給你,直接都送那面去好不好。」
許田芯無奈道:「你還藏人。這行為,你自己覺得呢。」
老老太坐在炕邊,忽然扭過頭掉了淚:「我這不是怕你奶來了脾氣給我趕出去。芯兒啊,太奶在誰家待着也不容易。我都後悔把房子全給倆兒子分了,沒給自己留一間。」
許田芯深吸口氣,又長呼出去,想到老老太嚇得把吃的藏被子裏。其實她家不差那口吃的,就是很煩大房,感覺給大餅子都不值。
「好好好,別哭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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