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西後院,上林苑。
上林苑乃秦、漢之際着名的皇家御苑,為秦始皇在長安渭南開闢,着名的阿房宮就建在上林苑之中。可惜項羽率楚軍佔領咸陽後,獸性大發,竟然火焚阿房宮,將人類這一珍奇輝煌的古建築付之一炬,徹底毀掉。
楚漢相爭,垓下決戰,楚霸王烏江自刎,劉邦最終做了皇帝,他以養民為國策,無為而治,允許普通百姓進上林苑開墾種田。再後景之治,國力漸強,到漢武帝劉徹時開始全面擴張,他北擊匈奴,將其趕過漠北;西通各國,開闢絲綢之路;其他東南兩越,西南諸夷,全都降服。空前未有的成功使劉徹忘乎所以,竟然又將上林苑收為皇家宮苑,方圓達二百多里,苑內放養許多珍禽異獸,繁花勝草。
漢武帝聽政之餘,興致一來,就馳馬入苑,打獵遊樂。他還在上林苑修建了數十處離宮別館,在長安皇宮住膩了,就可到上林苑裡住上幾天,清靜身心。
許昌這個上林苑,乃是獻帝遙思祖宗之事而於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詔命曹操修建的。當時曹操實力並不是很強,府藏並非豐富,不是很樂意把錢花在這無用的地方,所以對這道聖旨陽奉陰違,馬馬虎虎修了一座百十來畝的小花園便算交差。獻帝雖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
這個上林苑的花草樹木雖然比不上秦始皇、漢武帝那時代的上林苑,但經過兩年的精心管,花草樹木倒也鬱鬱蔥蔥,大見繁茂起來,如此夜晚,苑內空氣之清新,比之現代常見的純氧療養也差不了多少。
我深吸了幾口氣,只覺神清氣爽,渾身舒泰,連兩眼也仿佛陡然安足了電力,亮刷刷,神奕奕的。
腦子裏清晰地閃現出劉大給我的那幅地形圖上的所有細節,四下掃視一眼,便看到了劉大指出的那個入口。
上林苑是皇家內苑,也就是皇室的狩獵嬉戲場所,因此就在皇城邊上,苑內有許多通往宮城的通道。
為劉大繪製這幅圖的顯然是個高手,因為他指出的這個入口,是為皇親國戚圈養御騎,也就是特殊戰馬的一個大馬廄的側門。非常隱蔽難找,知道的人也極少,便於我行事。
太平盛世的時候,皇家大內一般都自己出錢,養上幾千上萬匹好馬,這些馬大多原本都是相當神俊善跑的良駒,稱之為御馬。這等駿馬自然也有些野性。皇宮的御馬師們的任務,就是去掉這些好馬的野性,馴練它們的標準步法,最高階段的要求是,最後即使一名最嬌弱的女性或兒童騎手,也能很自如地胯着它隨意奔馳。這樣一匹專用御騎才算真正訓練成功。
在這建安年間,劉氏皇族雖然已經淪落到現在這樣寄人籬下的慘狀,卻依然養有相當數量的御馬,可以說非常奢侈。
我踩着樹的影子,迅速地奔到這御馬廄前,小心觀察一下,似乎並沒有什麼人。
閃身來到那個小門的旁邊,輕輕一探手,那門居然開了。
我暗暗搖頭,這許都皇家大院,很鬆懈嘛!
輕輕鬆鬆,我就進入了皇城。
在我離開許都的時候,外城已經修造得差不多了,主要把一些大的政府機構、遊樂設施都圈了進去,加強了安全性,也方便各級部門之間的溝通。
看地形圖的時候我已經知道,現在外城已經完全修繕完畢,投入使用也有近一年之久,內、外這兩城各有特點,外城寬闊,內城牆高。
剛進得外城,只在馬行大道附近上走了幾步,我便不得不趕快潛下身子,伏進花木叢中,匿跡疾行,心中大吃一驚的同時,也暗覺奇怪。
雖然說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對漢獻帝看管甚嚴,甚至專門成立了龍驤營,駐紮皇城之中,以保護皇家安全。但今晚的情況似乎有些特別。
警衛實在太嚴密了。
真正是所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連個小麻雀飛進來,也不定就有成百支羽箭飛標攢射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一年不見,皇宮裏改了規矩?
一也有可能,官渡戰後,曹操勢力已然大漲,最近又剛剛擊敗劉備和張燕,更加強盛了許多,但也因此結下許多冤家。目前他前進至樊城之北最前線的地方,遠離首都,後方基地加強戒備是很自然的事。
仗着身法敏捷,又比較熟悉路徑,我躲躲閃閃,很快來到內城之外。
內城城門口吊橋高起,城牆上巡邏隊此去彼來,穿梭不斷。必城中的警戒就更加森嚴了。
嘆了口氣,怎麼這麼多人?
來這裏之前,我已通過劉大的關係搞到了一套禁軍軍官的軍服,但如此高牆,在這月色下分外明亮,絕對不宜跳牆。而且看那牆的高度,我未必跳得上去。
正在着急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自西北走過來一群人,都是默不做聲,快步而行。
離城門老遠的,看守內城城門的守軍就叫嚷開了:「別走了,幹什麼的?」
那群人中一人越眾上前,道:「三公九卿,奉陛下之命覲見。」
城門口過去倆人,前後都搜看一遍,為首一將恭恭敬敬道:「原來是太尉老大人,請。」向身後一招手,吊橋放下,城門大開。
眾人中一人嗯了一聲,然後看城的那兩個人左右一分,恭請諸人入城。
我心中一動,這可是個好機,錯過就沒有了。一橫心,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忽然急步閃出來,跟上了隊伍的尾巴。
那守將似乎特別尊敬這群大臣,連看都沒看,就任這群武武全進入內城。
過了城門這一關,其他都簡單了。
我跟着人群一直走到皇宮大殿的門口,心別跟了,再跟進去一亮,就可能露餡。不管是被曹家的人看到,還是池早那些東西發覺,都沒個好。
我急速地脫離了公卿的隊伍,穿廊入室,自行潛入大殿。
正在搜尋合適的藏身地點,忽然聽到前面遠遠有人說話。
一人道:「事情便是如此,跟本人幹的,請立刻跪倒,宣誓聽封。」
這聲音實在太熟了,正是相別一年之久的損友池早。
忽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不禁驚喜交加,四下掃視一下,急行數十步,躍上一個比較安全的橫樑,左右看看,很安全,又能看清大殿發生的所有事情,不錯的位置。
凝目往下看去,只見十餘丈外的高台上,池早端坐於皇帝寶座之側,面露興奮之色,身體前傾,注視下方。
台階之前,並排站着三人,均是低頭不語。
我用力眨了眨眼,仔細瞧了好幾遍,確定正是池早,心:「死小子,真沒死啊!可是怎麼又混回許都來了,還當了這麼大的官?」
池早道:「楊司徒,趙司農,您二位是我朝老臣,有功元勛,百官之中為首,可願立誓效忠陛下?」
中間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撲通」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臣趙溫,願一生效忠陛下,為池丞相鷹犬,萬死不辭。」
我心:「靠,這是什麼宣誓詞啊?為池丞相鷹犬,就算是也不能這麼說吧?嗯?」池丞相?他居然當了丞相?這裏的丞相不是曹操麼?
心頭忽然大大一驚,自己都感覺到自己的臉色有點變白,池早這小子,身上穿的,竟然是鮮亮尊貴的一品朝服。
不是吧,政變已經開始了?他真搞這麼大的動靜?就算他要搞,其他的同夥又怎麼服他的呢?
那些傢伙,法正機謀超人,張泉背景雄厚,公孫謹、王越等無一不是名聞當時的大高手,就連陳諱,那也是九卿之一的高級朝臣。
他們,難道都這麼臣服於池早了?
池早,又是怎麼來到許昌的呢?
心頭疑問連連,不明所以。
只聽池早嘿嘿嘿壞笑幾聲,道:「難為你一字不差,好了,站起來吧,我大漢司空之位,非你莫屬。」
東漢三公九卿,司空位列三公,秩比萬石,尊貴無比。司農卻不過是中二千石的九卿之一,掌國家的錢穀、貨物等事。趙溫從司農變成司空,雖然不過就那麼一個坎,但如魚躍龍門一般,從此將面目一新。
趙溫大喜磕頭:「臣謝丞相大恩。」
池早問道:「楊太尉如何說?」
楊彪略略別轉頭去,道:「彪備漢三公,遭世傾亂,不能有所補益。耄年被病,豈可贊惟新朝?」他道貌岸然,嗓音雖然蒼老,卻透着一股傲慢耿倔之氣。
池早臉現「早就知道你這麼說」的奸笑,嘿嘿笑道:「很好,很好,來啊,請楊修公子。」
一陣腳步聲,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翩翩佳公子。
楊彪驚道:「修兒,怎麼是你?池早,你……你居然劫持我兒……」
池早笑道:「是啊,我知道,楊太尉不愛金子銀子美女子,就只愛自家這小兒子,所以呢,我就請了他來一起吃酒。德祖,令尊對我有些誤,你去跟他老人家解釋解釋如何?」
楊修恭恭敬敬應道:「是,丞相。」
楊彪更驚:「孩兒,你……」
楊修一把拉住他,道:「父親,請隨我到偏殿說話。」也不管他父親是否樂意,拽起他就走。
池早面含笑意,看他父子倆離開,才回過頭,看着華歆。
「華令,你如何說?」
華歆華美的面上冷汗直流,仍是低着頭,道:「臣只知忠於陛下,不知什麼……池丞相。」
池早冷笑一聲:「子魚兄做曹賊的忠節之士麼?很好,我正愁沒有殺一儆百的替罪羊呢。華令欲為此物,正好啊正好!」喝叫一聲:「給我推出去,斬!」
旁邊兩個武士應喏一聲,上來一人一個胳膊,把華韻按住。
華歆低聲嘆息一聲,忽然揮臂一掙,推開二武士,然後從容冠撣衣,束手就縛。
池早瞪着眼,看着兩名武士拖着華韻往外走,側頭問:「……怎麼辦?」聲音低微,幾不可聞。
他身後是一屏布幕,遮得密不透風。裏面傳出一人低低的聲音,聲音頗為尖細。
我急忙潛運真力,用心聆聽。但他說得極快,卻沒有聽到。
池早恍然而喜,叫一聲:「且慢。」
兩名武士忙停下腳,回頭去看池早。
池早見華歆臉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嘿嘿嘿一陣冷笑,道:「出去行刑之前,先把華歆大人的臉給我輕輕劃上二十刀,割破了皮就好。然後剝光了衣服,吊在司馬門上。三天之後,再予處決。嘿嘿,本相如此做,一彰華令之忠誠,二顯子魚之美色。」
手一擺,示意武士繼續走。
華歆面容大變,急忙大叫道:「池兄……不,主公,臣願畢生忠於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在所不辭啊!」拼命要掙脫武士束縛,要迴轉來。
身後那倆武士很不耐煩,心怎麼能讓你這廝屢屢脫了手去,丞相要以為我們沒用,我們還怎麼靠拖人吃飯?不過還是抬頭,先看上面怎麼吩咐。
池早大笑,揮一揮手,讓他們退下。然後一抬屁股,快步從台上下來,伸手相攙,把軟倒在地的華歆又扶正過來:「子魚兄果然深明大義!說不得,我大漢的御史中丞,要請子魚屈就了。」
華歆不敢再有任何倔強行為,趴在地上,磕頭謝恩。
他渾身大汗,頭上的汗珠滾滾而動,全都隨着他的動作,灑落在宮地之上。
池早退後一步,兩手輕輕在屁股上擦了兩下,把從華歆身上沾到的汗水擦乾淨,哼了一聲,道:「趙司空,華中丞,你們都起來吧。嗯,二位既已棄暗投明,便請去卻非殿,幫德祖公子勸勸楊老太尉,他老人家自己不在乎生死,但他楊門四世三公,乃當世兩大巨族之一,一家百口,千餘族人,可都還指望着他老人家呢。我大漢池某人的太尉,難道真比不上他曹操的有威嚴麼?」
他的話軟中帶硬,充滿威脅之意。趙溫唯唯諾諾,低着頭不敢說話。華歆拭去頭上大汗,忽道:「主公說得是。楊老太尉乃袁大將軍之姑丈,闔門至親,若得齊心協力,共成大事,必然萬古流芳,成為一代之佳話也!」
聽到這裏,我已經完全明白,池早果然要變天!心頭震驚之餘,更感奇怪,道:「袁大將軍?難道池早花費偌大氣力,是在為袁紹幹活?可是楊彪又怎麼成了袁紹的長輩了?」
史載楊氏與袁氏同為豪門,至楊彪時,兩家都已四世三公,齊名天下,關係也不錯。楊彪的夫人,便是袁紹、袁術的姐姐,可謂門當戶對。曹操一直對楊氏父子不放心,後來他臨死前殺楊修,固然是楊修交接諸侯,支持曹植,參與了立嫡之爭。但也不乏猜疑日久入骨,惟恐楊修的智慧非自己的諸兒所能控制的深層原因。
池早不無術,記錯他們之間的關係還說得過去,這華歆卻是當代飽才士,斷無說錯如此簡單之事的道。
難道是史書搞錯了,或者我比池早還笨,居然是我記錯了?
這邊華韻昂首闊步,趙溫顫顫巍巍,已相偕下殿而去,我還沒明白。
池早轉回身,又坐回原來位置,笑道:「仲達好心計,你怎麼知道他怕這個?」
仲達?我腦子又「嗡」的一聲。
難道那布帳之後藏的,竟然是司馬懿?
布帷之後,那尖尖的聲音又低低響起,語中也含着笑:「此人自詡為本朝第一美男子,極重儀容服飾,把這個看得比大節、生死都更珍貴,所以要降伏他,自然要從這裏着手。」
池早又贊了兩句,忽然伸手拍拍那皇帝大床的金把手,嘆息一聲。
那人笑道:「主公可是坐這個位置麼?」
池早忙道:「我決心輔助陛下,並無此意,你休得多疑。」
那人笑了兩聲,道:「主公,坐這位子又有何難?其實主公現在,實質上不是已經在坐了麼?等過得幾年,掃滅了天下群雄,這大位,主公不坐,誰又敢坐呢?」
池早道:「你未免把事情得太簡單了。現在內、外宮城雖然已在我的手中,但曹操大將徐宣等尚領兵在城中,荀彧也還沒有拿獲,單是許昌,我都未必能控制住。更何況一旦曹操大軍自宛回師,更是難敵。」
那人道:「荀彧、徐宣等人,臣過多次,主公的安排,應該萬無一失。天明之前,定能擒來這千秋萬歲殿前,令其伏地請死。至於曹賊的大軍,半數被阿飛軍牽制在樊城、襄陽一線,他現在親將的不過五萬之數。主公只要照飛帥幾句,飛帥能拖住他們半個月,便已足夠。許都目下有兩萬精銳,待捕獲荀彧、徐宣,掌握了許都城防之後,有朱儁公為將,王劍師、公孫箭等為輔,攻雖不足,固守一月,卻有餘焉!即令曹賊大軍親來,也只能空喚奈何。等張驃騎、真平西的大軍一到,裏應外合,曹操可擒!那時黃河以北,膏田良地,盡屬主公。掃南盪西,指日事耳,天下可傳檄而定!」
池早呵呵淡笑兩聲,忽然住口,手扶床沿,沉思不語。
那人道:「如今一切順利,主公尚有何心事?」
池早道:「哦,我所憂慮的,除了曹操,就是阿飛。」
那人道:「主公與飛帥情深,自不欲手足相爭……」
池早嘿一聲笑,道:「你錯了,我不是不跟他爭,而是恐怕爭不過他。」
那人也笑了一聲,道:「主公能如此,那便無礙。我軍人才濟濟,兵強將猛,阿飛絕非主公之敵。我倒擔心……」
池早道:「嘿嘿,你對阿飛,實不了解。我與他同來,之前已早有準備,到現在,他倒先成了事。喔,你擔心什麼?」
那人道:「嗯,阿飛尚是遠慮,那真金卻是近憂。臣見過他一面,此人雖然年輕,卻是深沉桀驁,極具野心。我怕他故意按兵不動,等我們與曹操兩敗俱傷之後才到,其軍勢強,那時處決朝廷大事,自由他定奪,卻是如何是好?」
池早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沮授叔侄現在黎陽坐鎮,我走前已命沮鶻、趙偉引精騎一萬,自黎陽兼程趕來,趙偉武技強絕一時,加之其父在黃巾中素有崇高威望,就算黑山軍失約變卦,也不敢對他的這彪軍馬有所動作,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足能應付。而且,我相信,真金定按時趕到。」
那人哦的一聲,道:「主公佈置周密,臣就放心了。」
池早道:「明日早朝之後,我便先請陛下移駕鄴城,可能有數日不在,許都之事,你多多費心。」
那人應道:「主公放心,許都之內……」
正說到這裏,殿外一陣譁然,那人吃了一驚,頓時住口。
一人渾身浴血,踉蹌而入。
池早的喉頭快速上下遊動起來,嘴裏咕噥幾句,慢慢站起。
我看得很清楚,知道他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心中忽然害怕起來。
玩「恐怖」遊戲落下的壞習慣,他到現在也沒能改了。
出了什麼事?
我心裏嘆了口氣,向身側掃視幾眼,悄悄弓起身來,輕躍向殿後。
他的事我管不了多少,但我知道,那位入幕之賓,到底是不是司馬懿?
池早看清楚那人面孔,訝道:「淳于將軍?你不是隨陳諱大人去尚書台了麼?」
那將大約四十歲上下,頭盔、銀甲上血跡斑斑,手中着一口長劍,已斷折大半,兀自未捨得扔掉。那剩下的半截劍體上也全是鮮血。
我認得,此人名叫淳于意,是原來宮中的衛士令,原來他也參與了這次政變。
這淳于意和淳于瓊、淳于鑄同門,也是關中淳于氏的子弟,淳于賓的徒弟,排行第二。不過他離開家族師門比大師兄淳于瓊還要早,投入曹操的門下,因為武雙全,能力很強,所以升職甚快。
算起來,他還是阿櫻的二師兄。
淳于意一見池早,立時拜倒在地,哀叫道:「丞相啊……」
池早定定神,道:「將軍不必慌忙,可是那荀彧狡詐,未能抓到?」
淳于意嗚咽道:「初更的時候,末將隨陳大人殺入尚書台。平日這時尚書台已然無人,只有荀彧一人伏案批奏公。孰料剛一入府,便遭遇大批敵人埋伏,為首之將乃是陳矯。」
他口中的陳大人,便是他的頂頭上司衛尉陳諱,也是九人政變集團的成。
「陳矯?」池早失驚,脫口道,「張公子完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佈置,陳矯應該已被張泉引開,現在不該在尚書台才對。
淳于意道:「陳大人一見陳矯,便知道不好,命我急速返回,向丞相大人稟報此事。」
池早急道:「那陳大人呢?」
淳于意道:「陳大人他……他率軍斷後,此刻……」
此時,又有一人連滾帶爬地撞了進來,叫道:「丞相,宮外有虎賁將軍徐宣率軍撲至,扔下兩顆人頭,說是武衛校尉韓毅和張二公子張泉。要丞相早早獻宮出降!」
池早神色大變,走下台來,道:「你再說一遍,那人頭是誰?」張泉乃大將張繡的次子,是他們九人集團的首領之一。武衛校尉韓毅則統領禁軍武衛營,是此次起事的主力。
燭光下劍影閃動,淳于意低伏的身子忽然縱起,一個大步跨出,扭轉身軀,已轉到池早背後,左臂揪住他脖項衣服,右手斷劍橫在他頸上,喝道:「陳大人此刻已與你一樣,成為階下之囚。」
變生腋下,事發突然。大殿中雖有不少池早的心腹部屬,一時卻都驚得呆了。待要向前時,淳于意劍刃輕動,喝道:「且住,你們不要池丞相的命了麼?」
他說到「池丞相」三個字時,語氣中頗帶些戲謔的成份。
池早忙喝道:「你們全都退後,不許上前。」
淳于意大笑,道:「小將早知,池丞相乃是識時務的俊傑。」
池早哼道:「卻遠不及將軍你,朝秦暮楚,變化多端。」
淳于意臉不變色,呵呵笑道:「前日我了一天,池丞相平白送小將一場富貴,小將焉敢不受?」
池早雙眼冒火,死盯着對面之人:「張五,你也與他同謀麼?」
那報訊之人停下腳步,卻是個二十餘歲的年輕軍官,兩眼轉動不休,可憐兮兮地看了看淳于意。
「丞相,淳于將軍說,荀軍師許我尚書台騎兵都尉之職,另有黃金十斤,小人……小人……只是個小人啊!」
池早道:「那麼所謂徐宣已攻至外城之下,也都是你隨口胡說了?」
張五戰戰兢兢又看了淳于意一眼,道:「這卻不假……」
池早閉着嘴,恨恨吹幾下氣,兩排牙齒發出「呲呲」的聲響。
他鄙夷地斜視張五,道:「你如此年輕機靈,跟着我,早晚官封將軍,日進斗金。區區騎兵都尉,十斤黃金,你便連你家少主人也背叛了?」
淳于意喝道:「張五,休聽他胡言相誘。」
張五苦着臉:「丞相從來沒有跟小人……說過有這種好事啊!」
池早語塞。他看重的,都是重臣名士,張五這等小人物,豈跟他多言半句?
張五又道:「小人背叛少主雖然不對,可是主人已經回來,小人自然要先聽老主人的話。」
池早大吃一驚:「什麼,張繡也回到許昌了?」
淳于意得意道:「正是,不光張繡將軍的大軍已經悄悄進城,連宋將軍的虎豹騎也已趕至許都城外,等待追捕你們這伙叛賊中的漏網之魚。」言罷,向左右喝道:「爾等附逆之輩,速速扔下兵器,打開宮門,尚可饒你們一命。否則大軍殺將進來,一個個都得誅滅九族。」
淳于意乃守衛內宮的首領大將,平日積威甚多,如此厲聲斥責之下,頓時見效。
「噹啷」、「噹啷」聲不斷,大部分軍士眼見大勢已去,都丟下了手中的兵器,伏地請罪。
最前面的三名衛士卻依然緊握刀劍,臉上蠢蠢欲動,慢慢開始移動步伐,似乎要上前奪回主公。
淳于意暗吃一驚,不到這麼一嚇,反而把敵人給逼急了。仔細看去,更是叫苦。
這三名衛士面容年輕陌生,並非宮中原有之卒,也還罷了,關鍵是人人目光炯炯,氣勢凝重,顯然身懷極高明的武技。淳于意乃名門子弟,雖然出師過早,沒到本門中的精深功夫,但眼光卻一點不差。
他咬緊牙關,故作鎮定,挾持着池早,一步一步,慢慢退向金台之上。
池早冷冷道:「你未經宣詔,私上帝台,就不怕有滅門之罪麼?」
淳于意腳步一頓,忽然卻又加快,口中說道:「我為國抓獲反賊,因勢相迫,不得不如此,何罪之有?」
池早的腳步跟不上他倒退之勢,身子向後便倒。被淳于意揪着衣領,徑直拖上最高層,退到皇帝寶座之旁。
那三名死硬衛士也跟了上來,行到高台中部,見淳于意面露凶光,手中斷劍的劍刃已將割到主人脖子,不敢再進。
淳于意狂笑一聲:「你們上來啊!本人何幸,能得與池丞相同死,真是不枉此生。」抬眼望見那張五正站在殿中,看着四周跪地的投降士卒發呆,怒喝道:「還不快去打開外城的宮門。」
張五醒悟,道:「是。」轉身便走。
池早閉目而嘆:「你再不出手,我可真死翹翹啦!」
淳于意哼了一聲:「他們一出手,你一定先死翹……」話沒說完,右手電閃而出,一劍斬向身後布帷。
他的斷劍乃經過精心設計而制,原身是七尺長的斬馬長劍,背厚刃薄,截斷之後仍余近三尺,足夠使用。
劍身沒入布幕將近兩尺,滑然而過,將那布帷劃出近半丈長的一個大口子來。
忽然劍勢一停,似被一股大力控住,再也動彈不得。
淳于意大吃一驚,連運三下內力,卻如蚍蜉撼樹,泥牛入海,並無絲毫用處。
「哧啦」一聲爆響,碎衣空中四散,池早掙裂外袍,身體一扭一彎,已脫身而出,疾步竄下高台,叫道:「快去把那張五抓回來。」
高台中正虎視眈眈的三名衛士聽到,一人倒躍而出,身法極快。另二人一擁而上,手中長劍,一齊架在淳于意肩上。
淳于意渾沒注意脖上利刃,他瞪着身後那中裂的布幔,眼珠幾乎要鼓出眶外,難以置信道:「飛帥,是你?」
我坐在幕後的大床上,搖一搖頭,右手兩指一松,離開斷劍,道:「我本來不出手,是你太狠,居然要一舉把我殺死。」說完問池早:「你怎知我到了許昌?」
池早哼了一聲:「那黃瓜如此愚蠢,若知我挾持阿竇,豈放過我?哼,你在許昌,又有什麼勾當瞞得了我的眼去?劉大的地圖不錯吧,那是我找人畫給他的。」
我嘆道:「果真是你。」
「當然是我,除了我,誰還能得到你來。嘿,只是我沒到,你居然真敢做掉白風。不,恐怕不是你自己乾的,是你那幫要攀龍附鳳的智士名臣吧?」
我不禁苦笑。
池早,還是你了解我啊!
「噹啷啷……」那三尺斷劍的劍體掉落台上,淳于意手上,只剩下一個劍柄。
我搖頭:「唉,說來話長,以後再說吧。」
池早撇撇嘴:「我也沒興趣知道。」
淳于意面色灰白,胳膊一軟,垂手丟下劍柄,道:「我不知道是飛帥,我原以為是那人在裏面。」忽然垂下頭,身子搖一搖,慘聲道:「若知飛帥能夠回來,小將一定不叛變。」
我奇道:「哦,這卻是為何?」
淳于意長嘆一聲,道:「若有飛帥,此次大事必成,小將又非不知趨利避害,自然竭力為新朝服務。」
我大不以為然,臉色中便顯露出來,心:「這心性是天生的,難道因為多個我,你就不出賣大家了?才怪了。」
淳于意苦笑:「如今城裏城外,領軍的大將,都是飛帥昔日的舊部,若知飛帥在此,打死他們也不敢與飛帥為敵。唉,我知道,飛帥不相信的,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池早目射冷光,惡狠狠哼了一聲。
我慢慢從布帳里走出來,走下高台。順便看一眼那兩名衛士,相貌酷似,應該是親兄弟。暗:「這二人手法、身法如此迅速乾脆,武功之強,應該不在過千山之下。池早這一年不知在哪裏安身,居然能訓練出這麼棒的人才。」
拍拍池早肩膀,道:「一年不見,你可好麼?」
池早伸手推開我手,退開一步,撣撣肩上,冷冷道:「托你的福,池某還沒死。」
我愣住,一時居然無法把話續完。
池早斜着眼瞥我,充滿懷疑之色。
我不明白,他怎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以前我們也經常互相亂開玩笑,而且有太多的時候是因為對對方極其不滿,所以話中的火藥味可而知。
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麼讓我感到如此尷尬,心生寒潮。
池早剛才這句話沒有半分火藥味道,但卻冷至骨髓。
這時,剛才飛身而出的那名衛士躍了進來,左手着一個人頭,右手中的長刀已帶了血跡。
「阿風,怎麼樣?」池早不再我,急忙問道。
那衛士舉起手中的人頭,同時向宮外張望一下。
「嗯,我知道了。哼,淳于意,我『騰蛟計劃』如此周密,卻壞在你和張五兩個狗賊手上!」
淳于意哈哈大笑:「池主謀,池丞相,你的手下都已經完蛋了!快快投降吧,曹丞相一定給你個全屍的。」
池早勃然大怒:「你他媽以為真能阻止我的計劃麼?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丫的只需要記住:第一,你一定死在我前面;第二,你一定沒有全屍。」別轉過頭,手輕輕一揮。
那兩名衛士毫不遲疑,雙劍交叉一割,立將淳于意斃於當場。
人頭飛跌,軀體上頸血激迸,直濺上龍床和布幔。
我心中一凜。
還是第一次見到池早如此猙獰的殺人表情。
一年不見,池早也變了。
變得很厲害!
那兩名衛士飛身而退,血透銀甲的無頭屍體倚靠在那破裂的後帷上,慢慢倒栽下去,正正砸在池早剛才坐的那張大床之上,再次濺起團團濃濃的血塊。
宮外的喊殺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慘叫聲此起彼伏,顯是敵人的攻擊勢頭一波強似一波。
法正一頭闖了進來,叫道:「主公,外城已破,徐宣的龍驤營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快走。」抬頭忽然見到我,不由一愣:「飛帥?」
我向他點點頭,道:「孝直別來無恙。」
法正顧不得問我如何出現,急向池早道:「主公,內宮城壁雖厚,也抵擋不了多久,我們得儘快去請陛下,立刻離開許都。」
池早盯着他看了好幾眼,似乎在考慮這傢伙是否可靠。過了好一兒,他才點點頭:「不錯,我也如此。」
「走?」我道,「外面被人重重包圍,你怎麼走?」
池早冷冷地看看我,忽然咧咧嘴,裝出一個微笑面孔:「嘿嘿,不是有你這名震天下的大將軍在麼?」
這句話讓我感到了一絲暖意,仿佛又回到過去的歲月。
我微笑一下:「對不起,我顧不了你。剛才我只不過看看你幕後的那人,卻不是要救你。」
唉,布帷之後藏的那廝真是狡詐,見機不對立馬就溜號了,也不知是不是司馬懿。
法正臉色一沉,去看池早。
池早大笑兩聲,似乎頗感開心。但忽然間笑聲已經停住。
他神色猶豫地看着我,過了好一兒,才道:「這樣吧,我這三名衛士都是黑山軍中和袁氏門內萬里挑一的高手,曾多次救我性命,這次我專門從鄴城帶了來。現在我請你幫我個忙,帶他們回樊城,日後便在你身邊,聽你吩咐,如何?」也不等我回話,扭頭掃視三人:「你們還不去拜見飛帥?」
高台上那二人互相看看,就地跪倒,納頭便拜,齊道:「我等願追隨飛帥,萬死不辭。」
池早道:「不錯。他現在救你們一命,日後你們的命,就是他的,自然要忠心不二,萬死不辭。」冷冷掃一眼身後之人:「阿風,你呢?還不去拜新主人?」
阿風默然閃身出來,向我拜倒。
我忙扶起他來,問池早:「你怎麼走?」
池早看我一眼,冷笑道:「我用不着你管。在伊川,你也沒有管得了我。」
我胸中一痛,這句話夠紮實銳利,一直捅到我心窩子裏。
池早輕輕嘆口氣,道:「你只要這次別跟我搶奪陛下,便什麼都不欠我了。」
我臉色一白,忽然間明白了:「原來他是要把獻帝偷運出去,他……他一直這麼疑慮重重,只是擔心我與他爭搶那小皇帝!」
池早定定看我。
我吸了口長氣,道:「好,好,就是如此。」連我自己都察覺到,說話聲音有點顫動。
小皇帝,就為了那麼個永遠不可能屬於我們的小皇帝?
池早面現喜色,伸出手掌。
我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要與我擊掌為約,苦笑一下,到現在,他仍然不肯信我?不,應該說,他仍然肯信我立的誓!
伸出手去,在他掌上三擊。
池早別過頭,道:「今日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日後萬一戰場相逢,你不用手下留情。不過我一定先饒你一次!」
我澀澀道:「那也不用。」
池早道:「那我不管,我既如此說,便如此做。還有,如今城中大亂,我要照料陛下回返黎陽,無暇他顧。公孫箭和淳于鑄都在北城門守衛,你若還有幾分舊日情意,去帶他們一起走吧。」
我點頭:「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池早冷笑一聲,道:「那麼一言為定,你我就此別過。孝直,我先到順義宮去請陛下。你趕快去卻非殿,吩咐楊彪父子、趙溫、華歆他們,嗯,還有阿竇,都到御花園去。」
法正應了一聲,看我一眼,去了。
我搖搖頭,池早要帶這些人走,可真是夠難的。忽然一怔,道:「他有那時空女警在手,自然也有時空機器,只要那架時空機跟我這架一樣,最多也就能載上六、七個人,要再帶上這三名衛士,地方真是不夠。
看來,剛才法正差點就被他給棄了。
暗嘆一聲可惜,後心裏卻沒來由的又一陣涼。
瞅着池早那張熟悉的臉,突然感到十二分的陌生可怕。
這個人,現在到底在些什麼?
那三名衛士忽然又一次跪下,向池早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那叫阿風的少年抬起頭,臉上已有戚容。
池早冷冷道:「阿風,我給你取名龍風雨,是希望你助我把這天下攪得風雲變色,腥風血雨,你可別給我熱淚盈眶,淚如雨下。本來我要回河北,應該帶着你去。但你這人太重情義,隨我實不合適,不如去跟飛帥。田烈、高杉,你們兄弟也都給我記住,從此以後,我和你們恩斷義絕,前情一筆勾銷。下次若在戰場再度相見,切勿容讓。不然,你們就算是戰死了,也是不忠之徒。」
阿風忍住淚,和田烈兄弟三人一起磕頭受教。
池早再不多言,轉身便去。
連看都沒再多看我一眼。
我們一路殺出後宮時,內城已全被攻破。
秦漢之際,皇宮均有內外兩城,尤其是內城,其堅固之程度,比之長安、洛陽這樣的大都市的外城也不遑多讓。千餘精銳禁軍守衛之下,任你十萬大軍,也可堅守數月,以等待勤王之師。
許昌有些例外,因為曹操根本就不肯讓皇宮有那麼堅固,那等於是給自己找彆扭。雖然如此,但內城堅持的時間也未免太短了。必是內城衛士中也有許多不願當反叛的,外面一鼓動宣傳,裏面再瞧瞧已群龍無首,自然有人去開門迎降。
哄鬧中,已有不少禁衛軍向我們衝殺過來。
計算一下時間,我對三個新夥伴說道:「池兄雖然先走一步,但現在可能還沒有到達安全地方,我們先替他擋一兒,如何?」
幾個原本都有點垂頭喪氣的傢伙頓時精神一振,道:「小人等都聽主人的。」
我點點頭,帶領他們退到一個小小月門前,看看,再後面就是御花園的大門了,便停下來,道:「就以這個小門為援,擋上三……炷香時間,不過多傷人,少殺人。」
說完我就後悔了,靠,三炷香,至少半個小時呢!這也太長了。我跟池早有這麼深的交情麼?
本來是說三分鐘的,臨時又轉回當代時間,沒別過來。
低頭再一,如果抵擋三炷香能讓池早安全撤離,難道我不願意麼?
再怎麼說,我也是拿他當朋友的。
應該是願意。
——既然願意,還廢什麼話?
心裏這麼着的時候,阿風已當先向敵人沖了過去。一出手,立刻就是慘叫連連,幾名敵人倒在地上。
他的刀法真是精確狠辣,每一刀下去,對面之敵或斷臂,或缺足,必然喪失戰鬥能力。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特喜歡拿刀背敲擊對方的迎面小腿骨,他下盤功底紮實,步法移動又是極快,那些禁軍根本避無可避,都是一擊必碎,至少也是骨裂。
心下暗:「這傢伙原來難道是跟何進、張飛一個門戶里出來的,敲豬蹄的幹活?」
不知是誰發一聲喊,這伙禁衛軍「嘩」的一聲,全都向兩邊逃散而去。
田烈和高杉倆兄弟對視一眼,點一點頭,然後一人一個方向,倏然沖將過去。
這倆更狠,快劍刺過去,連慘叫聲都很少聽到。劍光閃耀處,抬頭死,見面亡。
這三大煞星手下,不一刻就將對面這批敵人全部解決。
我一看,別打了,這麼不到三分鐘,三十多人就已經大半命喪黃泉,再殺下去,我自己要先經受不住刺激了。
池早這都怎麼訓練他們的?
「嗯,三位兄弟,我忽然起件事,比較危險,你們可願隨我前去?」
嘩啦一下,三人都撤回來,阿風還瞪了田烈兄弟一眼,似乎怪他們不聽主人指揮,亂搶生意殺人。
我看他們一眼,對他們的性情已有了些數:「現在池兄應該已經走脫,我要去找那兩位兄弟,你們聽說過公孫箭和淳于鑄麼?」
三人看我一眼,一起搖頭。
是了,我發傻了,他們被池早搜羅來的時間並不很長,那時候公孫箭和淳于鑄恐怕還在黑山的監獄裏呢。
我帶着他們,一路殺奔北門。
現在內城譁變的衛士和外城攻進來的禁軍都雜在一起,到處的情況都是亂糟糟的,各營各軍彼此之間也都沒有統一指揮,因此我們幾人小心護住身體,很快就到了北門。
剛到城門口,就見火光沖天,一名大將威風凜凜,獨自橫刀守護在城門之下,亂兵雖然在他身前數丈外躥前滾後,湧來捲去,卻沒有一個人敢真正向他衝過去。
在這人的腳下周圍,躺着幾十具屍體。大部分身首異處,也有個別稍遠,是被一箭射中了咽喉要害。
我們幾人行走如風,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將刀插進地上,伸手取下身後硬弓,向我們幾人凝望。
暗紅的銅甲,後背上的大弓。
我驟然大喊:「公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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